他忽地笑得有些羞涩。
“你难道不知道,我家的阳台就对着那架秋千?”
她的确不知道。那时她的眼中,只有一人,又哪里还有精力去顾及别的?
“三哥,荡高一点,再高一点……”
她的头脑如鞭子抽打,让她冷丁丁打了个颤、
“不舒服?”他的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没有,我很好。我很喜欢这些,谢谢你。”
她说。微一侧身,已轻轻地坐上了那架秋千。
他的手在半空中滞了片刻,他的脸才露出刚刚的笑。
“我帮你荡……”
“不要!”她断然的拒绝让两人同时一楞,她才宛若清醒过来般,小声解释说,“我有点晕高。我自己坐一会儿就好,你去忙你的吧,谢谢。”
安旭什么也没有再说,回头便离开了。望着他的背影,夏文丹长出了一口气。说实话,虽然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但每当与他单独相处,尤其是像刚刚那样原本和谐着的氛围,她就会忽然变得紧张,紧张到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总会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破坏了那份和谐。她不想这样的,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
如同,他们婚礼的那个晚上……
婚礼那晚,她从程亦鸣那里出来,浑浑噩噩地上车,浑浑噩噩地到安家,浑浑噩噩地进门。
“你回来了?”客厅正中的水晶吊灯开着,安旭立在酒柜旁,手中端着一只杯子,杯中液体红得刺目。
“你……还没睡?”她忽地有些心慌。这还是他们扯证之后第一次单独相处,她的全身都紧绷着。
“当然。我在等……我的新娘。”
安旭摇摇杯中的液体,一口喝下,脸有些微微的红。他摇晃着走到她面前,靠着墙站定,嘴角微向上翘。
“你难道忘了,今天,该是我们洞房的日子?”
他们离得那样近,近到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夹杂着酒精的味道浓烈地袭过来,她扭开头匆忙地想躲,肩膀却被人一把攥住,她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一样红。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笑,眼底却是她不熟悉的冷戾。
“新娘,你难道不应该陪陪你的新郎么?”
他的脸朝着她的压过来。他的唇眼看就要落在她的唇上。
“不!”她猛地推开他,让毫无准备的他一个趔趄,撑了边上的柜子才站稳。
他的笑瞬间凝结在脸上,双目如刚刚杯中的液体。
“为什么?”他问,左手陷在柜门角上,有血顺着柜门流下来。
“你的手流血了……”她叫。
“你关心吗?”他一掌拍在柜门上。玻璃镶边的柜门摇摇晃晃几下后,“砰”然一声碎了个稀里哗啦。
他垂眸看着那一地的玻璃渣,声音忽地平静下来:“为什么?我有权利知道原因!”
“我有阴影!”夏文丹大叫,“在美国的时候,我被一个黑人出租车司机**。所以,每当有男人靠过来,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夜晚……”
“什么时候的事?”他抬头,看着她,目光让她往后连退了好几步。
“你不要再问了,我不想再提起!”
夏文丹长叹一口气,蹲□去,准备去收拾那一地的狠藉。
“那段时间,他在你身边,对吗?”他忽地问,她一惊,人僵在那里,半天不知所措。
“刚刚那样的话,你对他可曾说过?”
他继续平静地说,声音悠悠地在她的头上飘过。
她花了好大一阵功夫才明白他的话中更深一层的含义。这样的明白让她蓦地涨红了脸。她倏地站起来,直视着他。
他居然在笑,捏着滴血的左手阴森森地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你……真无耻!”她咬牙说出这四个字,身子便开始抖。
他一直盯着她看,好半天才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哈哈哈哈,我真是……”他顿住,忽地转身,进了书房。
她忽然失了浑身的力气,靠着一堆玻璃渣坐了一夜。
那便是他们的洞房之夜!
从此以后,他们相敬如宾。真正意义上的相敬如宾。相敬到,从未在一张床上睡过!
可是,那一天,她曾经想过改变。当安旭领着那个台湾管家回来的那一天。
那个晚上,她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穿上那件淡紫缕空的丝质睡衣,推开了安旭的门。
与三楼的主卧不同,二楼的这间客房,装修得异常简朴,甚至连墙纸也不曾贴。室内只有一盏地灯昏昏暗暗地点着。安旭坐在靠窗的桌前,吸一支烟。桌上的笔记本开着,发着蓝幽幽的光。
她慢慢地走到他桌前站定。他已关了笔记本站起。吸了一半的烟被他摁灭在早已装得满满的烟灰缸中。
“有事吗?”他问。
“你晚上没有吃饭,我叫张姐弄了点夜宵……”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一边按下开关,室内忽地明亮起来。亮得夏文丹下意识地抬手掩了下眼。
“谢谢,我不饿。”
她听到他说。
“还有事吗?”
她放下手,突然不敢抬头看他。
“你今晚……很忙吗?”
她的声音小且有些颤。
“虽然是暮春了,夜里还是凉的,出房间要记得多穿一点。”他脱了自己的外套,小心地披在她身上。
他以为,她抖是因为冷。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然抓住他的手,顺势把自己的脸靠在他的怀抱中。
“安旭,安旭……”她喃喃。
81
夏文丹突然的举动让安旭有片刻的错愕。可是几乎是立刻;他就回应了她的热烈。他一把掀开他自己刚刚给她披上的外套;一个横抱,把她放在床上。
“可以……关上灯吗?”她闭着眼;身子微微地抖。
他一个箭步冲到开关边,“啪”的一声,室内重新归于黑暗。
返回到床边的时候;安旭的呼吸急促起来。几乎是用扯,他一把就脱光了自己的衣服。
“丹丹……”俯倒在床上的时候;他终于喊出了这两月来最有感情的一声呼唤。
虽然是在黑暗中,他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她的脸。捧起那张脸,他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的额上;她的眉上,她的眼睛上;她的鼻尖上,她的唇上……
也许她进来以前,他刚洗过澡。他的身上荡漾着好闻的青草的味道,夹杂着浓烈的烟草气,忽地让她迷醉。她越发主动起来,伸出手,紧紧地搂着他的背。
他的指尖已然滑过她丝质的睡裙,微颤着慢慢剥离她的身体。他男人般的气息已完全笼罩了她,隔着那层薄薄的睡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的热度。这样的炽热和那样的气息让她兴奋让她迷醉,让她不能自已。她的指甲尖已掐进他的内里,她听见自己在浑沌中低低地叫。
“抱紧我,亦鸣,再紧一点……”
炽热的身体蓦地一僵,那份热度已迅速地从她身上撤去。床头的灯亮了,她的心也一下子苏醒过来。
刚刚,在安旭的身下,她到底唤了谁?
借着掩挡那份亮光,她把手执拗地横在眼前,久久不愿意放开。
她清晰地听见男人起床的声音,迅速穿衣的声音,点火的声音。有熟悉的烟草味升腾起来……
她不说话,也不敢放开那只手。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听见他的声音。平静如水。
“我想,你走错了房间。这间房是安旭的。所以,请你出去!”
她悄悄地透过指缝看他。他站在窗前,背对着她,什么表情也看不到。
她匆匆整理好睡裙,下床。望着他的背影,她踌躇了好久,才慢慢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她清楚地看到窗前的那个背影抖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回头。她咬着唇转身向门口走。
“如果,你因为我为你做了什么事而感激涕零到非要以身相许,我觉得就不必了。而且,以后,都不必了。我实在……不习惯,你这样的表达方式。”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微微的几不可闻的喘息,“如果,你不习惯不表达,大可把它看成一桩交易,于我而言,也许亏本的交易。可是我已经做了,收不回成本也做了,就算我傻吧,我也不需要你再来时时提醒我的愚蠢!”
“好的,我明白。”她的手在门把手上停留了良久,然后,终于说出了这五个字。再然后,她风一般地逃出了他的房间。
“家里的电话响过吗?”她嘟哝了一句,缓缓起身,接过管家手中的电话。
“太太,电话响了好久了……我买菜回来,就一直响一直响呢……”管家狐疑地看着夏文丹。
“是嘛,可能我没听见。”夏文丹答。
坐在露台上,出神的时候,她多半听不到电话响。她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喜欢上那个露台。不是露台上的那架秋千,而是露台本身。端一杯咖啡,坐在那个露台上看风景。看日升日落,月明月暗,还有,那条小路……
路的尽头,是大门。偶尔,她会看到那辆“奔驰”从门那边驶过来,黑色的中规中矩的车,载着中规中矩的他回来。车会稳稳地停在露台下面。他慢慢地走出来,微低了头,匆匆进门。
只要他一抬头,他便会看到她,站在露台上,端着咖啡笑着的她。
只要他一抬头……
可是,他从来没有抬过头,一次也没有。
甚至,他都不会上到三楼来。很多的时候,她听到他的声音传上来,隐隐约约的,似是吩咐着管家什么事儿,而他常常在说完那些事后,就进了他自己的房间——二楼的那间客房,不再出来。
她每每一个人坐在餐桌前,能够面对的,总是满桌的菜和管家歉意的眼神。
“先生说他有事,要加班,让我给他端点东西上去……”
她默默然点头,然后埋下头去,狠狠地咽着自己碗中那满满的饭菜,吃到作呕。饭后,她喜欢长久地滞留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摁便那一百几十个台。直看到眼皮连撑也撑不住的时候,才趔趄着上楼。二楼的那间房总是隐隐透着光。她有时会如做贼般蹭过去。可是她不敢再推门,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闻着那熟悉的烟草味,听着偶尔一两声清浅的咳,然后,再趔趄着回到自己三楼的卧室,一个人的卧室。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时光也只是偶尔。更多的时候,那条小路是静悄悄的,没有车回来。即便夕阳西沉,月亮升起。彼时,她依旧执拗地坐在满满一大桌子菜的餐桌前,一个人恶狠狠地吃。
“太太,先生说,他今晚有事,不回来了,让你不用等她。”
管家操着闽南普通话小心地站在她身边。
她只是笑着说知道了,让她再端一碗饭上来。
饭后,依旧是看电视。眼皮撑不住的时候就睡去。
终有一日,清晨醒来时,在沙发上躺得好好的,身上,盖着一条细羊绒的薄毯。她蓦地清醒过来,翻身坐起的时候,看到他在餐厅中,一边看着早报,一边吃着早点。
她掀开毯子,光着脚丫跑过去。
“你回来了?”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继续他的早餐。
“以后不要等我,回自己房间去睡。再这样,会感冒的。”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报纸上,不曾看过她一眼。
可是那天下午家里来了装地暖的工人。管家像是早就得知了消息,指挥着那帮人很快取了实木的地板,重新安装地暖。以后,但凡她在家,地暖总是开着,暖烘烘的。
可是,她还是觉得冷。即便裹了裘皮烤着火炉,坐在过风的露台上,依然很冷。何况,还看不到结果。
安旭,她已经好长时间不曾看到。
拿过电话的时候,她才发现,已经让那边的人等了太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喂了一声。
那头的声音如常般云淡风轻。
“今晚我回来吃晚餐。”
她忽地有些恍神。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陌生而又有些让人心慌,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结婚这么久,他从未就他是否回来晚餐的事给她来过电话。每每不回来,也总是电告管家,然后,转通知她。时间长了,便是转通知也省掉了。而今天,他特地打电话过来,特地说这样的事,到底为了什么,她想不透。
想不透的事便懒得去想!
她平静地应了声“好”,便挂了电话,递给管家。
“先生晚上要回来吃饭,多准备两个菜。”
“知道,一早有预备。”管家笑。
连管家也故道,可是自己还是想不到原因。夏文丹努力地想了想,头脑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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