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新名苑C座二十层的高楼被下午的日光投下浓重的阴影,颜珏站在楼宇间盯着园区里种的花花草草,心里叹口气:还是免不了要来麻烦文景了。
入户电梯直接送颜珏进6号时,文景正在厨房里忙活,一片烟火气息中颜珏听到她朝屋里吆喝,“程同学,帮忙接下颜珏的东西,顺便带她去她房间看看,另外把鞋摆好,别弄乱了,我刚收拾的!”
“她还这样?”颜珏冲正边往她这走边摘眼镜的程北望挤挤眼,对方朝她灿然一笑,露出八颗白牙齿,“你和她做了三年室友不知道她?”
唠叨,爱管教人,东西整理强迫症,和人说话总带着老师的架势……和文景做了三年室友、被她整念了三年的颜珏自然知道。她同情的作势拍下程北望的肩,“深表同情啊!”
“习惯成自然就幸福了。”程北望一米八的个头,长相白净斯文,他接过颜珏手里的拉杆箱朝她一笑,“你不就是过来人吗?”
“就是因为过来人,所以同病相怜!”颜珏这次真拍了程北望一下。
“俩人说我什么坏话呢?”不知真听到什么还是怎么,文景拎着饭勺从厨房走进门厅。颜珏捂嘴一乐,“我们在商量要是再治不好你唠叨的毛病我和程同学还要不要活下去的问题。”
“切,生死的问题被亚瑟叔本华那老头说的还不够吗?你们要讨论我看可以讨论下一起私奔的问题,这个更实际。”文景对颜珏的冷笑话嗤之以鼻。颜珏却摇摇头,“No,no,no。生死是哲学问题,私奔是道德问题,换位太快,吃不消的。”
“少贫了,去看看你房间,我还差个菜出锅,等着开饭。”文景饭勺往一个方向一指,原来在颜珏没察觉的时候,程北望已经提着行李进了屋子。
晚饭时间,客厅的电视播着新闻,播音员的声音细致柔和,忽悠的飘进饭厅,气氛融洽的一如围坐桌旁的几人。文景正给程北望和颜珏夹菜,突然她筷子一摔,冲了出去。颜珏开始还不明所以,可经程北望一解释她马上就懂了。
《小雏菊》开机还早,但前期的宣传造势却提早拉开帷幕,就像此时电视机里播的褒奖之词就是关于电影的女主角的。因为妖孽拍的宣传海报,媒体聚集在范丽雅身上的目光的确一度分散到了女二身上,可范丽雅还真有那个本事成为焦点。
“听说范丽雅小姐原专业就是美术,科班出身本色出演街头女画家相信一定能给大家一个耳目一新的感觉……”电视里如是说。
“狗屁科班,就是个公共汽车,上多少人是多少人。”文景如是骂。
颜珏放下饭碗,打算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时,文景家的电梯“叮”一声开了。进来的人颜珏见过,程北望的妈,文景的婆婆,一个长相斯文、思想却极传统的老太太。
思想传统的老太太来催儿子媳妇儿要孩子,所以五分钟之后颜珏站在文景家楼下,再次体会无家可归的感觉。
颜珏正打算找个地方坐会儿,再想想一会儿到底是上楼去劝和那对因她吵架的婆媳,还是干脆就在楼下坐一宿算了,她面前突然亮起一道车光。
突然的光亮刺激得她眯起眼,睫毛缝隙间,那人还是一间白衬衫,还是施施然地朝自己走来。那瞬间,厉铮出现的场景突然让颜珏想起一句话——他穿越千年轮回,只为一人来。救苦救难,大慈大悲。
“小姐,是一个人吗?”厉铮拉起颜珏的手。
夜晚的汀岛B座少了白日商业区所有的喧嚣,建筑楞角上的流星雨灯条穿梭不息,像坠落凡间的银河。颜珏和厉铮并肩站在载重二十人的商用电梯里,密闭的空间让她有些小紧张,“厉铮,我还是回文景那里去吧,行李都在那边呢。”
电梯的数字刚好在这时停在28这个数字上,“叮”一声。厉铮跨出电梯门,转身朝颜珏伸出手,“行李明天我派人去拿。”
见颜珏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厉铮的表情终于从静默变成无可奈何,“这里是我的公寓,你放心,今晚我不住这儿。”
颜珏向来不是个矫情的人,厉铮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不好坚持什么,只好抬脚跟了进去。
那天,厉铮把颜珏送进门就转身离开了,只不过关门前,他突然伸手拦住要关闭的门,一阵沉默后,他说“我能亲你一下吗?”
那天,送走厉铮,颜珏站在二十八层的窗前,推开窗,任凭夏天的风吹起刘海。
她的脸还在发烫,不是因为厉铮的吻多热,刚刚他只是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下,然后说了句:别总那么累,你是有男人的。晚安。
太阳的爱情
第十二章
【你问我为何爱你?地球每天绕着太阳公转24小时,日复一日,乐此不疲。它和它;一如我和你。】
三天后,文景和顔珏约在步行街不远处一家甜品店见。
暑期过去大半,八月初天气,西北城市的太阳像加了重碳的烤炉,卷曲起道旁的两排英国梧桐,花期后刚结出的双球躲在枝叶间懒懒的喘息。几只夏蝉趴在高高的树杈上,嗡嗡叫着,像在嘲笑树下拿着粘杆想抓却抓不到他们的孩童。
文景那杯草莓奶昔快被捅成草莓糊糊,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顔珏,你真就打算去和个莫名跟你表白,然后莫名成你男朋友的男人同居,而不去我家住?”
文景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怒其不争的看顔珏。被看的人倒是一脸淡然,她拨弄下可乐杯里的管子,慢条斯理的说:“我可不敢破坏你们老太太的抱孙大计,那天我出门前,你们老太太不就说‘今晚就怀’吗?我看你和程北望可能不止努力了那晚吧。”
顔珏盯着文景那双眼睛,意味深长。
“怀你妹啊!我让程北望睡三天客厅了……”文景肩膀一抖,气势突然降了八度,“他都冻感冒了。所以顔珏,你一定要回我家去住,不然我坚持三天再放弃,很没面子。”
“你的面子不值几个钱,就和我去不去你家住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厉铮没和我住一起,那只是他一处公寓而已,所以你尽管放心大胆加油‘怀’,我没事的。”
“……”文景沉默一会儿,猛得撂下奶昔杯起身,“不早说,程同学今天早上嗓子都疼了,我去他公司看看!”
虚伪,见色忘友,啥心啥肺……这些词汇一时都不足以形容颜珏现在的感受。她一口气把杯里的可乐喝光,又叫了一杯。
第二杯喝得见底时,手边的电话响起来,颜珏眼一扫,身形立刻坐的端正——是厉铮。她清清嗓子,抓起电话,喂了一声。颜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一直是淡定自控的,可这一切在搬进厉铮家公寓的那刻起就都成了形同虚设的扯淡。
电话那头的厉铮看不到颜珏,却像看到似的轻笑出声,“颜珏,你男朋友是老虎,那么可怕?”
颜珏叹气,心里感叹着老虎倒真没“男朋友”可怕。那三个字太陌生了,陌生到听到时总有种摸到早被掩埋进记忆里的某样冰冷东西似的。她把可乐杯往桌里摆摆,“我才没怕你,只是除了文景妖孽他们,第一次有别人打电话打得这么勤过,一时不习惯。”
她的确不习惯,住进厉铮那栋公寓三天,厉铮的电话也规律均匀的来了三十六通,早八点的“人工闹钟”叫起,半小时后的早餐问候,午睡过后的“醒觉聊天”……以及等等。厉铮给了颜珏绝对自由的空间,却无时无刻不用自己的方式把颜珏的空间侵染上自己的味道。
加冰可乐喝多了,35°气温下颜珏打个寒颤,她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问,“有事?”
“你在什么地方?”
“步行街附近,怎么了?”厉铮难得说话这么不清不楚,颜珏有点糊涂。
“那离得还算近……”
厉铮的自言自语让颜珏更糊涂了,“你说什么呢?厉铮。”
“颜珏,帮我个忙好吗?”
厉铮和她说话时,总是清柔和缓的态度,让她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什么忙?”
厉铮在恒隆商场大门外等她,颜珏跟着他进了门,才发现Chris也站在大厅的玉石行“芙蓉里”柜台前挑东西。也许是听到脚步声,Chris抬起头,指着玻璃板下面的一块白玉吊坠说,“厉总,夫人生日你送她这个我看挺……”
话到一半,Chris看见了厉铮身边的颜珏,话音由此戛然而止。盯着厉铮和颜珏交握的手,Chris半天后和颜珏打招呼,“颜老师。”
芙蓉里的售货小姐看到衣着笔挺的厉铮,立刻热情介绍起来,“先生,这位小姐的眼光不错,这是我们芙蓉里今年的新款,正宗的水种和田玉,是玉中难得的佳品,你看这色泽,透明度……”
售货小姐BlaBla一通,Chris看着厉铮等他的决定。可她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句“颜珏,你觉得怎么样?”
颜珏没想到厉铮是要她帮忙选生日礼物,有微妙人物Chris在场,颜珏有点百无聊赖。正站的无聊,她冷不防听到厉铮的问题,颜珏耸耸肩,“还可以吧。”
她一副兴致缺缺看不上眼的样子让售货小姐急了,“小姐,这真是上好的水种和田玉,很难得的,而且价格也很公道。”
颜珏听不下去了,直接扬手打断了售货小姐的话,“我不了解玉石,但也听说过‘黄金有价玉无价’,除非货有参差,否则‘价格公道’真就是骗鬼的。而且我没记错的话水种不是最难得的佳品,玉种最高的应该是冰种,然后是水种,再次是糯种。芙蓉里这个字号也有五十六个年头了,什么时候开始靠欺骗顾客做买卖了?”
她不是个随便苛刻的人,但对这个满嘴“胡话”的售货员,颜珏出奇的嘴刁了下。柜台这角的动静惊动了柜台经理,他几步走过来,出声询问,“是我们的服务有什么问题吗?”
问完这句,经理转向女售货员,小声说:“董事长一会儿就来我们这里巡视,你又给我弄什么纰漏。”
他话音刚落,恒隆正门那边浩浩荡荡走进群人。刚还咄咄逼人的颜珏余光看着门口,朝经理摆摆手,“没事。”
“厉铮,你先看,我去下洗手间。”迅速离开的颜珏死也不会承认她是在躲刚进门的那个人。
颜珏坐着电梯上了恒隆二楼,正往东南角的洗手间走,迎面却碰到一个“熟人”。
在颜珏的记忆里,似乎每次见丁昭东的场面都脱离不开麻烦二字,这次倒是和前两次不大相同,丁大少成了有麻烦的那一方。
你能想象穿着衣冠禽兽的丁昭东和一个穿着斯文淑女的大家闺秀在大庭广众下撕扯在一起是什么样吗?如果不是亲见,颜珏肯定想不出来。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你得对我负责啊……”“淑女”扯着丁昭东的袖子;死活不放他走。丁昭东一脸苦大仇深,“我喜欢过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个都要我负责,我负责的过来吗?再说大家都是你情我愿的。”
颜珏算是知道为什么她总对丁昭东提不起好感了,事前千哄万骗,事后将一切归咎于荷尔蒙作乱的男人她最看不上。
去洗手的心情就此作罢,颜珏转身打算离开。
但事情并未就此作罢,丁昭东不知哪个眼尖一眼看到了颜珏,当时像看到救星一样冲“淑女”喊了一声,“其实我早有个深爱的女人了!”
“谁?”
“她!”
那天,在颜珏没弄清状况的情况下,她被丁昭东灌上了如下头衔,家庭清苦,没身家背景,不被他丁家接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我们是真爱!”丁昭东双眸深情的样子终于打垮淑女的最后一点坚持,颜珏目送着她踉跄远去。所以说爱情有时真不是个靠谱的东西,男人动情,女人动心,男人萌动着□,女人萌发着真心,直到最后,男人快乐失身,女人难过伤心。
颜珏捻起赖在她肩膀上许久的丁昭东的右爪,“早上洗澡了吗?”
丁昭东正在长出气,被颜珏这突然的一句问得蒙住,“昨、昨晚洗的,怎么了?”
“那你现在可以去洗了,把脖子洗干净,我和厉铮在楼下等你。”颜珏笑眯眯的做了个磨刀手势,随即翩然离开。
直到扶梯载着颜珏下到一楼,丁昭东那声“别啊,嫂子”还隐约绕在耳边。芙蓉里柜台前早没了什么巡视的董事长,让颜珏意外的是Chris竟也不在了。
“Chris呢?”颜珏走过去问盯着玻璃展柜瞧的厉铮问。厉铮指着柜台里一只凤血镯边解释,边征询她意见, “她先回公司了。这个怎么样,行家?”
“我算哪门子行家?”不过从小接触这些,耳濡目染的东西早刻进骨子里罢了,颜珏被厉铮说的有点心虚,不敢说得专业,“不过真挺好看。”
“你喜欢?那就这个了。”
厉铮朝售货员招手示意开票,颜珏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