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方并没有追出去,盯着跑到外面的卫殊的背影,戴笑的脸比平时都要阴沉,眼底似乎都能挤出浓色的墨汁来。
咖啡馆里的人,只是看着这一幕,仅仅是看着,都当作看一场戏。
景灿灿一直站在外面,双臂环胸,冷然地看着街面上驶过的车子,还有走过的人,她其实是一点都不冷情,不过是强弩之末克制着自己而已,生怕自己会哭,——她不想要显得那么软弱,软弱的人,没有人会喜欢。
她上辈子在卫殊面前什么都做了,哭着求他别娶别人,他冷心冷肺的,连个暖的眼神都没给她,以至于她有了阴影,实在没能扛得住他同她说“分手”的局面,只能是装冷静,她装得冷静——
“你真的要同我分手?”
她问他,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又要哭着求他,上辈子她求过了,没成,这辈子她不敢求了,——她咬着唇瓣,说出几乎要挖自己心的话来。
卫殊没同她并排站一起,只敢站在她的身后,双手强自忍住地垂在身侧,一点都不敢碰到她,就怕自己的双手会从身后搭上她纤细的肩膀,将她紧紧地搂入怀里,并将所有的坚持都忘到脑后,“差不多这样吧,我明天就要出国了——”
差不多就这样吧?
听得她火起,本来还想要自己冷静一下,被他这么含糊的一说,叫她怎么也冷静不了,冷静本来就是端出来的架子,端不了,她就恼怒万分,一个转身的就将手指点到他鼻前,“卫殊,你说的什么破话,什么叫差不多就这样子,你要分手就给我明明白白的说,我又不是要巴着你不放,你说一句干脆的话会死人?”
她个注意力都在前半句,恼得太过,就把后半句给漏了。
脸颊被怒火染得通红,落在他眼里诱/人的可爱,他真想抱住她,热烈的吻她,把她的嘴唇吻得红红的,肿肿的,——他不敢,罗方还在咖啡馆里,略略地皱了眉头,将抵在他鼻间的手指挡开,“灿灿你不要这样子,话说得太明白就不太好了吧——”
“呵呵——呵呵呵——”她冷笑,往他脸上就是一巴掌,见他躲也没躲,她再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回打的是另一边脸,“好呀,我给你个明白,明天把把孩子带走,记得过年时送回来给我——”
她气势挺足,吼完这些话就跑。
卫殊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脸上极度失落,听到脚步声,他脸色又是一变,变得有几分无奈,慢慢地转身,“舅舅,为什么爸就不喜欢灿灿呢?”
他几乎哭出声,连眼睛都是红的。
罗方朝远处一望,没有见到景灿灿的身影,心里觉得这人还是太嫩了点,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外甥,尽管是心里对他非常不喜欢,还是轻拍他的肩头,“你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最看重门第这东西,可他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想你要是真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让卫殊给抱住,这亲密的动作叫他措不及防,连着一声带着哭音的“舅舅”,他被动地拍拍他的后背,“没事的,没事的,别哭,都是小男子汉了哭个什么劲儿,别哭了,别哭了,再哭舅舅要笑你的——”
偏他这么一说,卫殊哭得更大声了。
他是真伤心。
又怕灿灿出事,又不能追,心里急得不行了。
一直跑、一直跑,跑的时候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流眼泪,一路跑着跑出好远,她才停了下来,满脸的泪水,跑着跑着,她才渐渐地明白一件事,卫殊根本不可能突然的就同她分手,这辈子跟上辈子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不可能重复上辈子的事。
这一想,她也没跑出多远,就找了个地方转弯进去。
刚才她是太怕,太紧张,才会真的以为卫殊真同她分手。
卫殊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原因,但是他有事儿不同她说,才是最叫她伤心的事,她不是真正的十*岁,能看得出来他有事瞒着她。
他却不说——
他不同她说,他以为她不能同他一起面对吗?
一时间,她想了很多,脑袋里乱乱的,乱得都杂草堆似的,她厘不清头绪,乱乱地坐在人行道上的长椅上,怔怔地瞅着来往的车子,还有行人,心沉到谷底,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卫殊。
她早已经想过,不可能是一帆风顺,还真的,她就算是重活了,也没能同卫殊好端端地在一起,好像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他一点事儿都不同她说,就把她给瞒着,还用“分手”这种烂招——
即使是想明白了,她心里存着气儿,就是不肯去找卫殊,觉得自己现在就偷偷去找他,也太好哄了点,索性就由他,明天再把小家伙交给他,他要怎么样,她配合就是了,哼——
她也慢慢地觉察出来罗方同卫殊之间不太简单,可卫家的事,她一点都不知道,一点头绪都没有,也不知道能问谁,感觉一头雾水似的,索性回了周家,周老正跟小家伙在玩着,小家伙在沙发上爬着,周老就护着他别从沙发上掉下来。
她看着小家伙,就把心里的那些郁闷给抛到一边去,跟着蹲在沙发前,也不同周老犹豫的,直接就涎着笑脸问,“爷爷呀,你晓不得晓得卫家有什么事呀,我感觉罗方对卫殊好像有些奇怪呀——”
周老一手护着小家伙,侧头看向她,眼里还有些疑惑,瞧见她微红的眼睛,慈祥的脸上满是担心,“灿灿,你是哭过了?是不是卫殊那小子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她下意识地替卫殊辩解,“他明天要出国了,我才哭的嘛——”
周老知道她不想说,也没有逼她说,算是稍稍地松口气,“那你去整理一下小家伙的东西,明天去送送人,整理的仔细一点,他没带过孩子,什么要紧的事,你都写下来,省得他手忙脚乱的。”
她有些蔫蔫的,“爷爷,我晚上整理啦,现在不想动。”
周老由着她,“行,都随你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工人就从外走进来,“先生,罗方先生过来想见见灿灿小姐。”
“要不要见?”周老挑眉。
她迟疑了一下,望向周老,“我就觉得罗方怪怪的——”
“如今的卫家,还是卫明一个人,以后可就不知道了。”周老如此这般说。
景灿灿听不太明白,觉得这话挺高深的,难不成罗方想抢卫氏,可抢得了吗,她颇是怀疑,“我还是去见见,听听他想说什么呢——”
☆、第60章
她说见就见。
其实罗方就常住在卫家,就在隔壁,在门外见,不太好,索性就让罗方进了周宅,专门的会客室,算是景灿灿做为周灿灿第一次迎入上门的客人——她确实觉得罗方有些叫人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在,又想着周老的话,她隐隐地想着可能与卫殊跟她提分手的事有关。
以主人的名义招待罗方——
罗方坐在会客厅,卫家同周家有来往,但不深,即使是同住个地方,他面带微笑,坐在沙发里,看着放在茶几上面的花瓶,不是古早风格的古董花瓶,仅仅是个普通的玻璃花瓶,水占据花瓶的一半,里面插着一枝鲜艳的红玫瑰,像是早上刚刚开的样子。
给他的是一杯玫瑰花茶,他鼻间能闻到香味,水一入嘴里,那种味道更浓烈,熏着他的神经,听到脚步声,他稍稍地抬起头,面上的笑意丝毫未减,“灿灿——”
很温和,温和的像是跟他亲外甥女说话一样。
景灿灿也跟着笑,就是浅浅一笑,笑得相当矜持,丝毫不叫自己的笑意扩大一些些,一些些都是不成的,“罗先生好。”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相当喜欢这个会客厅的布置,简洁大方。
当然,她称呼罗方更简洁,有卫殊在的时候,她可以入乡随俗的喊一声“舅舅”,卫殊不在面前,她不会吼这一声,关系总是能厘得透。
罗方个眉头都几乎皱在一起,“怎么不叫舅舅了?”
她两手一摊,很自然地就回答,“您不是晓得的,我同卫殊分手了,我可没这么大的脸,还能这么叫您?”
“那又没多大关系,”罗方歪理推了过去,眉头就松开了些,没有不高兴,微微摇摇头,像是遗憾她的年少气盛,“你同卫殊分手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掺合,就权当我们认识一场,连舅舅都不能叫了?”
要是没经历一切,也许景灿灿真叫他这一番作态给哄了过去,她微抬眼皮,往他那里瞥过去一眼,仅仅就是一眼,就迅速地收回视线,声音并不热络,“算了吧,我高攀不起——”
“说高攀有什么意思,哪里值得说这个了?”罗方笑眯眯的,一点不将她的冷意放在眼里,反而比刚才更温和,“昨天卫殊还哭了呢,瞧他长这么大就很少哭,昨天就在大街上抱着我哭呢……”
景灿灿听得耳朵发痒,真想拿出昨天一气之下打卫殊的那气势甩他几个耳光,虽说她在家里打人,要是罗方急了想反打她,她也不用怕,这里是她家,多的是人上来替她将罗方挡住——
她手心痒痒的,却是没站起来,连手都没有举起来,架势都不摆,“呵呵——”
完全是冷笑。
“哭给谁看?”她往后一靠,双臂环胸,眼神充满了蔑视,“又不是哭给我看的,您能指望我有什么反应?跑过去再安慰人?您别说笑了,别同我说些没意思的话,他要是能这么着,还能同我分手?真是个笑话!”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相信的,只是可能是卫殊成年后的印象太深刻,她没办法想象卫殊哭的样子,最多的时候,她能想得起来自己哭在他面前,而他不听她的解释,一句都不乐意听——
她差点又将现在的事,跟以前经历过的事牵扯在一起,脸色有些难看,她晓得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又说不好是为什么,明明相信卫殊的,还会不安。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偏激?”罗方笑着摇摇头,并没有为她的态度而感到生气,反而是更和善了些,“你难道就不想同卫殊在一起?“
景灿灿刚要打断他的话,却被他拿手指挡在嘴前,示意她嘘声——
她真的没再出声,心里也想着听他怎么说,就软弱了一下。
罗方到是满意她的态度,苦口婆心般地,“跟着卫殊出国得多好,在外面待个两三年的,我姐夫哪里还会不惦记儿子的,那时候你还怕进不了卫家的门?”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指指他脚下,“小孩子就是天真,你以为陈烈将你弄到周家来就能让你真成为周家的人?不是住在人家家里就是人家家里了,现在还好,以后呢,你以后怎么办?你得为自己考虑一下……卫殊舍不得跟你分手,只是碍于他爸爸不同意,昨天哭得跟什么似的,我这人当舅舅的实不忍心才扯着这张脸来见你……”
“不舍得跟我分手?”她狐疑地看向他,“您以为分手就跟开玩笑似的,一天开一个?”
罗方当着她的面点头,丝毫不躲避她的目光,“出国吧,同卫殊一起出国,孩子留在国内,我替你们带孩子,这样子是不是挺好的?”
她连忙摇头。
反正不相信他的话,但态度显然有些软了,她越来越发现自己有些上手,当着罗方的面能表现自如,明明觉得他鬼话连篇,面上还得做出相信他的表情来,“我不、我不相信……他明明、明明亲口跟我、跟我说的……”
“亲口说的事,也会有假的——”罗方觉得她上钩了,还是浅笑着,非常的平易近人,“是姐夫非得要他同你分手,小卫笙也是,姐夫还不承认是卫殊的孩子呢,他只有同你分手了,姐夫才会承认小卫笙是卫家的……”
“太欺负人了!”景灿灿哪里还坐得住,差点跳了起来,目光迎上他的笑意,她表现得又有些不好意思,或者是有些尴尬,两手装作拉拉裙摆,她挤出个困难的笑脸,“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太气了——”
下一秒,她立即哭了。
眼泪还真的说来就来,这多得感谢以前的经历,好歹这个她是会的,运用起来简直自如万分,连声音都有些哽咽,“哪里有这么欺负人的,哪里有这么欺负人的……”
别的话都没有,就只有这两句,完全是六神无主了,还没一会儿,她就巴巴地张着眼睛瞅着罗方,抓着他的手臂,“舅舅,你给我说说这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罗方收起一点点笑意,瞧着从她眼眶里涌出来的泪水,脸挺小,就是娱乐圈里连一张标志性小脸的李晚好都不如她的脸小,越瞧着她的脸就有种楚楚可怜的姿态,着实能叫男人怜爱,——
他也是男人,但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自认有识人之明,即使是如今在演艺圈里已经是越来越往上走的贺乐妍,都不如她哭起来楚楚可怜,她不是演的,完全是与生俱来的,与生俱来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