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谎!”欧阳峰掌中下劲,欧阳克的肩骨被捏的喀喀作响。
牙关紧咬,忍住肩上的疼痛,欧阳克仍然坚持。
“叔父,从何得知真经一定在侄儿这里?”
“这你别管,你只回答是与不是。”对于真经的下落欧阳峰是有七分把握的,掌中不断加力。
“怎么连叔父也信不过我了?”欧阳克也感觉到了欧阳峰今日怕是十分肯定真经在自己手中才会如此逼问。
“废话少说,是与不是?”
说话间,欧阳克汗如雨下,竟随着欧阳峰不断加大的力道,痛得弓起了背,被压倒在座椅上的欧阳克痛急反笑。
“笑什么?你怎么变得这么爱笑!不能练功又这么爱笑,怎么不去卖笑算了!”欧阳峰恶狠狠地说,全无半分为人父之情。
“今日若是连叔父也不再信任侄儿,相信那些流言,不如就此杀了我吧!”欧阳克身虽痛心虽苦却傲气难改。
听他如此坚决,欧阳峰也犹豫了,难道真经真不再他手中?如此一犹豫,手中力道便轻了些。欧阳克自然是感觉到了的,他乘此机会又接着说:“叔父放心,侄儿已经派出人手,暗中查访真经的下落,一旦得手,自然第一时间送到叔父手中。”
听欧阳克这么一说,欧阳峰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继续强逼硬要,便松了手回到上座。
欧阳克轻揉着肩,陪笑着说:“叔父大可不必为此分心,这种事交给侄儿去办就好了。”
“好,再给你一次机会,此事就交给你办。”欧阳峰品着茶说,“你先下去吧,我要休息了,明日就回中原。”
“叔父您早些休息,侄儿就此退下。”话毕,欧阳克唤来下人将自己送出大殿。
心比磐石
侧殿内,四下无人时,欧阳克支撑着身子挪步至铜镜前,缓缓地退去层层外衣直至最后一件薄锦,露出肩头。
欧阳克笑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铜镜中曾经干净的右肩赫然一个青紫的手掌印。
虎毒不食子,他比虎还毒。
欧阳克苦笑着摇摇头,索性唤姬人打来水,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中,肩头的伤被微热的水一刺激如针扎般的刺痛。
可是,身痛怎敌心痛来得伤人。
靠坐在水中的欧阳克此时却无泪,他不是那种轻易被自己感情左右的人,只是现在眼神空洞地望着描龙绣凤的横梁。
直到水微凉,欧阳克感到身子些许凉意才知时辰不早,自己竟然发呆太久。
“九霞……”话已脱口,欧阳克才想起那个整日如雀鸟般叽叽喳喳吵得自己耳根不清静的女子,此时怕是早已过了奈何桥。
早日从凡尘解脱未尝不是件好事!欧阳克笑着摇摇头,自己将衣衫理好。举手投足间不免牵动右肩的伤,痛得他直咧牙。
痛也活该!欧阳克在心中暗暗地骂着自己,每次每次都要到自己偏体鳞伤才会记起——爹爹的心是磐石。
“心似磐石!我何尝不是如此……”欧阳克看着铜镜中又高傲浅笑的自己。
“这样最好,心似磐石,互不相欠。”
“欧阳兄,要与谁互不相欠呀?”门外响起杨康的声音。
欧阳克手掌轻推,身子轻如翩蝶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软塌上。他伸手扯过锦被将自己的腿盖住。
杨康就在此时推门而入。
“没有打扰师兄休息吧?”杨康假意的询问。
“杨康……不对,”欧阳克冷笑道,“完颜小王爷!也不对,应该是康师弟。”
欧阳克的讥笑之意再次爬上眼眸,“你说这么多称呼,我应该用哪一个最合适?”
“欧阳兄还会在乎这些的吗?”杨康踱步至欧阳克床榻前,俯视卧病在床的欧阳克,这样的角度让他心情大好——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在乎,怎么会不在乎呢!你现在贵为大金小王爷又是西毒的唯一传人,我对你当然要敬重三分。”话中的讥笑之意如此明显,杨康不是不懂但他只当是欧阳克酸溜溜的嫉妒之词。
“我不与一个废人计较。言归正传,师父是来找你要九阴真经的?”杨康话锋一转直逼主题——九阴真经。
“怎么,你不是叔父的嫡传弟子吗?这样的事他都不告诉你?还要你自己揣摩。”
“九阴真经真的在你手中?”杨康双眼炯炯的盯着欧阳克。
“是!”欧阳克出乎杨康意料的直截了当。
“怎么回答的如此干脆,不像平日的你。”杨康有些意外。
“因为你不了解我。”欧阳克瞟了一眼杨康冷笑道:“对没有威胁的人,我认为没有必要费精力说谎。”
被欧阳克鄙视从来就是杨康的自尊最无法忍受的事,尤其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欧阳克。杨康五指猛张——九阴白骨爪,卡住了欧阳克的咽喉要害。
“有胆就杀了我呀,杀了我九阴真经就永远没了下文,天下就太平了。”欧阳克冷笑着说,眼中尽是冰寒。
“你以为我不敢?”
“你当然,”欧阳克反手握住杨康抓着自己咽喉的手,笑道,“你当然不敢!”
说话间已暗运内力将杨康抛出数丈之外。
“因为你还没有杀我的本事。”欧阳克理着衣袖语气清冷地说,“真是可悲呀,跟着叔父两年多,到头来居然还敌不过我这样一个废人。到底是师父没有用心教导,还是徒弟没有好好学呢?”
语毕,欧阳克抬头望着狼狈却不服气的杨康笑意更浓,“小王爷,在下送你句忠告,学艺不精就不要四处挑衅,小心……”
“小心什么?”杨康不服气地顶道。
“小心丢了性命!”
杨康气愤地转身欲离去,末了扔下一句狠话,“别得意得太早,谁笑到最后还不可知。”
“是呀,别得意得太早,杨康!”欧阳克改了对他称呼。
“杨康,”听见欧阳克叫自己本名,杨康停住了脚步。
“你若想告诉叔父九阴真经在我这里,就尽管去说,如果他信任你多过我的话。”说这句话,其实欧阳克也是心虚的,欧阳峰究竟信任谁多一些连欧阳克自己也不知道。说此话仅仅是唬杨康而已,还真怕他将真话告诉欧阳峰。
听完此话,杨康摔门而去。
“哼,想跟我斗,你还太嫩了。”对于杨康,欧阳克大概除了轻视别无其他。
温情短而现实长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天就过新年了,大家新年快乐哦^…^
次日,欧阳峰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立即离开白驼山。
这要是换做以前对欧阳克来说该是件多让他高兴的事呀!可是经过昨日的种种,欧阳克早对自己暗下决心:心似磐石,互不相欠!
这样的心一旦定下来,本该是天底下最自然流露的亲情却如掷入寒泉中一般,再没了热情可言。
一切都再不相同,自这双腿被废后……
还有十余步就要进入正殿,叔父与杨康此刻定已在那里。门外欧阳克叫住了下人,进去做什么?叔父一切依旧,只是站在他身旁的人不再是我。
重重的宫帏也难掩悠悠曼香,宛若皇家深宫的深院。住着一位曾经爱疯了,如今却看破红尘的女人。
“娘亲。”欧阳克左手持乌扇撩开珠帘。
“克儿?今日吹得什么风,竟然将你吹到我这里来了?”人到中年却风韵不减的女人,头也没回地问道。
“况且,”女人犹豫片刻,终还是说出了口,“你叔父今日还未前往中原,他既在此你为何会来我这里?”
“娘亲,您不去见见叔父吗?”欧阳克对娘亲的问话避而不答,却试探地反问她——这个与叔父一夜温存,用儿子来证明被爱过的女人。
娘亲大概不爱我!自懂事以来欧阳克就再猜测。说来可笑第一个让他学会揣测人心的人就是自己的娘亲。
但是欧阳克不肯承认这件事,天底下不可能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娘亲……如果连娘亲都不爱我……通常自此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此次叔父再往中原不知又会是何时才归。您真的不去见他一面?”
“见到了又能如何?不过是他的冷漠,我的尴尬,仅此而已。”
欧阳克看了一眼娘亲,风姿卓越的女人,这天下怕是再难寻这般迷人的妇人了,却也无法留住叔父匆匆追赶最强武功的脚步。
欧阳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叹只叹这天下有几多痴情人?自己与娘亲已然是其中之一,又居然爱上同一个人——乱伦之恋,注定是苦果自食吗?
见欧阳克缄默,娘亲不知他又再打什么鬼主意,警觉地盯着他——都说知子莫若母,可是对于眼前这个俊美异常的亲生儿子她却不能说了解,是他将心事藏得太深,还是自己根本未曾关心过他?
被娘亲盯的别扭,欧阳克伸手到茶。右手刚抬起却牵动了肩上的伤,硬生生地收回手,换左手为自己到了一杯茶水。
这一切当然没有瞒过娘亲的眼睛,就算不关心,就算不在乎,但是他,欧阳克——是他的孩子,是自己被爱过的唯一证明。
“你的手怎么了?”
“什么?”被猛然一问,欧阳克并没有反应过来。
“从刚才我就觉得不对,你平日右手持扇,今日怎么改左手了?”
“没什么,练功时伤了肩而已,过几日就好了。”
如此普通的母亲对孩子的关心在欧阳克这里,却是不知所措。这样的关心他应付不来。
“既然伤了就应该医治,怎么能听之任之,你那些姬人是怎么回事,难道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说着娘亲就要看欧阳克的伤。
那五指伤可不能让娘亲看到!欧阳克情急间竟然紧紧地拉住衣领不肯送手。
“有什么是娘亲都不能看的吗?莫不是还留有昨夜姬人的吻痕。”
对于儿女私情欧阳克并不是什么单纯之辈,可是那伤却并非什么扭伤呀!!
“这些小事不敢劳娘亲烦心,待孩儿回去让姬人抹些扭伤之药便是。”
原本只是出于一个母亲的关心,此时欧阳克的娘亲却心生怀疑——这般推托定有内情。
欧阳克大概忘记了一件事,在这白驼山武功高强于自己之人并非只有叔父欧阳峰还有一人,还有一人,此人正是自己的娘亲!
不待欧阳克再次寻找借口,娘亲已迅速地点了他的穴位。
欧阳克万万没有料到娘亲会有这一手,从娘亲稳、准、快的点穴手法,欧阳克窥见到了她武功之高绝不在叔父之下,只是深藏不露。
无可奈何,那青紫的掌伤暴露于娘亲眼前。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是普通的扭伤吗?”
娘亲惊奇的不是伤而是伤了欧阳克的人。欧阳克的武功如何她是知道的,别说这白驼山就连这江湖之中能伤他的人也是少得可以数出来。而且虽然欧阳克平日也算是谎话连篇,可是这次他为一个伤了自己的人说谎却属罕见。
欧阳克没有多言,却将头转向了一边。
见一贯巧舌如簧的欧阳克这样的态度,娘亲也知了八九份。
娘亲取来药膏,轻轻地抹在乌青的伤上,缓缓地揉动推开瘀血。药膏丝丝凉意,透过受伤后灼热的肌肤渗入体内。欧阳克不可思议地盯着娘亲的一举一动心不禁暗动,从未有过……娘亲从未有过这般关心我为我上药。
“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与他起争执吗?惹恼了他,他也不会多在乎你一点。”娘亲一边温柔地为欧阳克上这药,一边轻声劝到。
“是。”欧阳克脱力地附和这娘亲的话,心却不知飘到了哪里,“可是,为何总是不能死心呢?”
为何总不死心?娘亲为他苦苦地追了一生,最后悟出了一句:他只爱自己,只爱武功。
可是自己却总是不信,总以为只要自己一直不放弃、一直追逐就一定能得到……
“死心吧,他并没有将你看作自己的儿子,他不过在利用你。一切的温情都是奢求。”
利用……我何尝不了解,只是现在被他利用也成为一种奢望。
看着第一次表现出担心神色的娘亲,欧阳克终于重拾笑容,虚假的点点头。心中却想,娘亲为爹爹所误,现在不应该再为我担心。虽然这是我可遇不可求的片刻亲情。
“傻孩子,你真是天下第一傻。”
听娘亲这么说,欧阳克乖乖地将头靠在娘亲的肩上,一如二十年前寂寞。而娘亲也轻轻地抚着欧阳克早已脱去稚气却更加英俊的脸颊,一如二十年前爱护。
清晨明媚的阳光从重重宫闱外悄悄地投进来,落在这难得相依的母子身上,一段阳光融化了二人之间的千年寒冰。
温情短暂,现实却无边无际的悠长。
看着渐行渐远的欧阳克,娘亲不禁悲哀。
“真若死心就好。”
小夜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