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飖一震,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阳黎袖中滑出一把短剑,朝岳秋寒撞去——
“岳秋寒!”
岳秋寒面色一沉,习惯性的挥掌去挡却不想听到令狐飖一声厉吼,微微一怔,忆起那日令狐飖愤怒的眼神,微微抬头,担心我伤了她么?伤了这个即便知道要害你,却依旧深爱的女人?
“呃……”有什么尖锐的物体刺入腹中,很冷。十年前,也有这样的感觉,身体传来的钝痛,溢上口腔的腥甜,漆黑无边的夜色。
“飖哥哥是我的,我永不把他给你!”阳黎转了转手中的匕首,感觉到汹涌而出的液体温暖了手掌,冷笑看着面前依旧清冷淡漠的容颜轻轻的开口。“破坏了我的梦,代价就是,你永远也得不到我的飖哥哥。”
话音刚落,转手飞快抽出匕首,毫不犹豫的划上自己纤细的颈项,“爱他,绝对不会比我深……”
“小寒!”
“黎儿!”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结束。令狐飖和任垣飞快的冲向二人,却只来得及将划落的身躯接住。
“寒!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任垣将岳秋寒揽在怀中,点了他止血的穴道却依然无法阻止汹涌而出的猩红,颤声低吼。岳秋寒却只是静静的侧头望着身边抱着少女悲痛欲绝的身影,痴痴的,满是悲伤。
风静静的吹过,月光下斑驳的竹影掩去了清冷眸中一划而过的晶莹,只是浅浅留下了润泽的水痕。令狐飖,那个女人如此重要么,重要到即使我不还手,你也吝于给我一个关心的眼神?难道就连这样卑微的愿望,也是贪心么?
有什么液体滴落到脸上,淌入嘴角,微微的有些咸。茫然转头,却愕然看见任垣那素来不羁俊逸的容颜挂上了清澈的泪,痛楚的,心痛的,懊悔的,各种情绪在他眼中交错而过,张了张口,却终是无言。
还有人为我哭泣么?
张口想笑,却涌上了一口腥甜溢出唇角。轻轻抬了手,被他一把握住按在脸上,暖暖的,带着无尽的心疼与温柔。“垣,对不起,要你这样担心。”
“你这个笨蛋!”
任垣欲将他抱起,却不想被岳秋寒再次止住,缓缓摇了摇头。
“你究竟要执迷不悟到何时!”长叹一声,却唤来岳秋寒抱歉的眼神。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怕是上天的定数。无法挽留,无法强求……
令狐飖跪在阳黎身前无力的望着鲜血不断的涌出,颤抖着手将她揽入怀中。
“飖……哥……哥……”
“不要说话。”一把握住逐渐冰冷的纤细小手,令狐飖心痛的无以复加,“不要说话……”
“不说,就没有机会了。”阳黎涣散的眸子凝望着令狐飖悲痛欲绝的脸,苍白的面孔上划过一丝嫣红,“飖哥……哥,不要忘记黎儿好么?不要……忘记黎儿……”
“不会,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来生……来生,黎儿……一定做一……个温柔的好……女子……,那……那时候……飖哥哥会……会爱……我么?”
“会,一定会。”
阳黎咳了一下,骤喘几口,眸子渐渐涣散了,却依旧强行掏出怀中的物品递到岳秋寒手中,“木……木蝴蝶……给……”
“黎儿!!!”
“我……们约定……来世……生一……堆……娃…………”
“黎儿!!!!”令狐飖一把将怀中逐渐失温的身体牢牢抱住,如同困兽般悲吼出声。月光下,阳黎绝美的容颜上依稀划过一道清冷的水光,渗入鬓角……
她还是爱着令狐飖的罢,这份真挚的爱情却被利益蒙蔽,染上了悲情厚重的色泽,晦暗不堪……
任垣微微叹了口气,垂头望着岳秋寒平静深沉的面色,低低开口,“寒?”
“走。”岳秋寒缓缓开口,撑住了任垣伸出的手踉跄着站起身,最后深深凝望了令狐飖一眼,压着伤口转身朝竹林外走去。
不愿清醒,宁愿一直沉迷地放纵。
不知归路,宁愿一世无悔的追逐。
这般纯粹的情份,却依旧难换你一个关切的眼神么……
听到身后的响动,令狐飖才缓缓的转过头。月光下落寞的背影,悲戚的神情,几乎遏住他的呼吸。
想也不想的,倏然起身疾步追上前去一把握住他瘦弱却蕴含力道的手腕,“去哪里?”
“……”岳秋寒淡淡的抬起眸子,凝视了他许久才浅然一笑,“疗伤。”
声音不大,清淡如风。
话音刚落,面前身影就斜斜倒了下来,被令狐飖眼疾手快的接住。“岳秋寒!”
任垣冷冷望着令狐飖一举一动,不屑的嗤了一声转身朝竹林外走去。刚没走两步,回过头静望着岳秋寒苍白绝美的面容,好一会才看向令狐飖,一字一顿的开口,“令狐飖,我任垣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如若有一天,你再次让他受伤,天涯海角我也绝不放过你!”
令狐飖没有回头看向任垣轻鄙狂怒的神情,只是轻轻揽住岳秋寒,将头埋在他的发间,低低的说了什么,风扬起满地竹叶,散落纷纷……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的,是他的伤,他的痛,还是他这份执著无悔的情?
20
醒来的时候,又是一个冷落凄清的清晨。还是那条幽长的林萌石径,还是密密唐竹翠林。突然而至的细雨驱散了淡薄的雾气,渐渐看清不远处伫立的魁伟身影,和他面前的新坟。
岳秋寒起身站起,无意牵动腹部伤口,立时眼前一片漆黑。待疼痛暂缓,垂下头去却发觉腹部的伤口已经被很细心的包扎完毕,身上的血衣也被换下,披上了令狐飖墨蓝的袍子,挑眉淡然一笑,忍痛走出亭外。
令狐飖发现了他的举动,转过头,原本俊朗的眉眼仿佛憔悴了许多,猩红的眼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楚,轻轻笑了一下,“好些了么?”
“嗯。”
令狐飖点了头,继而转过脸不再言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岳秋寒微微阖了眼压住阵阵晕眩,静静伴随在他身后。天空坠落的雨丝带着初冬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入肌肤,很冷。
无言的,不知道站了多久,久到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似水流年,花开花落。总把甜蜜和痛苦揉进梦里,让一个修长俊逸的身影熨干潮湿的心绪。纵使一切只是稍纵即逝的追寻,一切悲戚都不见泪痕,一切往事都在梦中……
暖暖的,被谁握住了手?
谁的声音,在耳边焦灼的呼唤。颤动着睁开眼帘,水雾迷蒙。他狷狂的眸子就近在咫尺,带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心疼,身上热的难受却依旧挑起干裂的唇还他一个浅浅的笑。
令狐飖一把将他拥入怀里,大力到似乎要将他揉碎一般,“你这个,傻瓜!”
“傻么?”岳秋寒微微一笑,抬手握住垂落在自己面前的润湿的乌发,用力扯地他的容颜,定定的,温柔的,如同誓言一般掷地有声,“这一生,岳秋寒爱便爱了,不留半分遗憾……纵然死……也为你含一口孟婆汤……”
纵然死……
也为你含一口孟婆汤……
令狐飖无言的沉默了许久,突然垂下头吻上岳秋寒干裂的唇,与往日的不同,这次的吻,很温柔,温柔的让人心疼。“决不,放你离开!”
不悔吧,无论怎样……也不悔。
失去意识前,岳秋寒笑着想。
…几个月后…
“做什么!”令狐飖一把拉开死死抱住自己脖子的手,挫败的低吼。“没看见我在忙么!”
“飖……”清越如水的声音。
“……”
“飖……”似乎带着淡淡笑意。
“……”
“……”
身后突然没了声音,让令狐飖一阵疑惑,倏然放下手中的工具转过头,撞进身后含着笑意的眸子,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又要怎样?”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下山去采办些年货好么。”
“要去自己去。”
“……”
岳秋寒没有说什么,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望着令狐飖,眸中却笑意渐浓。令狐飖终是别不过他,长长叹了口气,“好,收拾一下,我们马上下山。”
“嗯,顺便,给你换件新袍子。”岳秋寒轻轻一笑,眸中光华流转美得让令狐飖一阵心旌动摇,恶狠狠的把他拉到面前,覆上他的唇,“别忘了,带上你的面具!”
岳秋寒吃吃一笑,转身进入房内。
这是一座距离洛阳城不算很远的山,山下就是阳黎长眠的竹林。山中虽多猛兽,人烟稀少,但却不失为一块避世净土,山中清涧流泉,花木鸟兽应有尽有。
二人找了块空地,盖了座简陋的木屋,四周用栅栏围了种些蔬果。白天一起在林中捕猎赏景,晚上萧剑合鸣。远离了江湖恩怨,是非仇杀,放下一切重负后的生活,到也乐趣非常。
自从来到这里,他们就甚少下山,除了偶尔一起采办日常用品外。每每想起山下村民们见到岳秋寒时惊为天人的神情,就让令狐飖气不打一处来。
而岳秋寒说来也奇怪,自从二人在此居住数月有余,除了点到即止的吻以外,从来没有任何越轨的举动。每日,他似乎都过得很开心,很满足,仿佛要用尽一切生命能量一般用力的体味与他一起生活的所有点滴。只是眉眼间淡淡的愁却比往常更盛,尤其夜间吹着那首凄凉的‘天涯’,仿佛带着莫大的悲苦,凄楚莫名……
若要问他,他却只是淡淡的笑,敛眉不语。
走上山道,已经是掌灯时分。不知道为什么从布庄出来,岳秋寒就有些古怪,平时都喜欢沿路走走停停,而今次却如同有人在身后追赶一般,一路一语不发的朝前走。
“寒!”令狐飖终于忍无可忍,以把拖住他的手,“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岳秋寒顿了下来,有些歉意的笑笑,“累了么?”
“你瞒着我什么!告诉我!”心疼他眸中雾一般缥缈的愁,和蔓延在秋水般清冷眼中的无奈。
“飖,你爱我么?”
“胡说什么!”令狐飖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拖到身前,“你每日笑得如同在哭泣,每句话都好像在诀别!你究竟瞒着我什么!”
“先回答,你爱我么?”岳秋寒缓缓扬起脸,凝望着令狐飖脸上一闪而过的迷惘与不知所措,轻轻合眼垂下头,微微勾起了绝美的唇角。
令狐飖愣了一下,心中突然一阵迷茫,“我……”
爱他么?自从与他在一起,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黎儿从背叛到身亡,哭着念着说要我不要忘记她。现在你这样问我,要我如何回答?
“我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会这般回答。”岳秋寒抬起了头,却没有看向自己,而是将视线停留在他身后的某处,“你心心念念的,始终是那坟冢中的女子吧。你日日早起,采了鲜花放在她的墓前,然后带着一身露水躺在我的身侧,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为什么忽然要说这些?”似是被他说到了痛处,令狐飖簇起了眉头,“你跟踪我?”
岳秋寒没有正面回答,转身拂袖走上路边不远的断崖,望着崖下浓云翻滚,半响才回头淡淡开口,“若有一天我离你而去,要你永不忘我,你会答应么?”
“荒唐!一颗心怎能容下两人!你今日着了什么魔非要问这些古古怪怪的话!”
岳秋寒面色突然变得苍白,怔怔的盯着令狐飖很久,才突然笑了出来,转身走到他身边,“开个玩笑罢了。天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唔。”想是话题不佳,两人一路皆是默默无言。
刚进山没多远,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与往常不同。八条身影站在树影下,似是等待二人归来一般。
“谁!”令狐飖一把将岳秋寒挡在身后,冷冷开口,“报上尊姓大……”
话音未落,就突然被身后的人点了穴道,缓缓走到身前。美丽的眸子在月光下浮着淡淡的绝望与凄凉。
“寒?”不可置信的盯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脸平淡的男子。
“是时候了。”一如平常般淡淡的笑。
“什么时候!你胡说什么!”
岳秋寒没有回答,径自转过身不再理会令狐飖,走到树下恭敬的单膝跪地,“楼主。”
风拨开了流云,皎洁的月色洒满庭院,清冷的紧。枝叶凋零的树下的人群里,有些赫然是先前出现过的熟悉面孔,除开任垣外,便是岳秋寒口中的雩,流云,苍,无殇,以及少女勍……
站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位身材健硕俊美非凡的男子,冰冷狂妄的气质一看知绝非凡人,身后一名身穿黑衣的绝色女子,手中捧着一把通体碧青的长剑随侍再侧。
那人冷冷望着岳秋寒单膝跪倒在脚边,挑唇一笑,“吹愁,你可知罪么。”
吹愁?
令狐飖突然脑中一片空白!吹愁!他就是那个自己寻觅了近四年的杀手!
见岳秋寒丝毫没有反驳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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