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来时,是干净齐整的宅院,走时,是乱坟葬岗的荒地,他来去自在,潇洒得很,却不知千里眼苦无法力,无法像其他仙人般挥袖施法便能恢复如初,只得费时费力辛苦收拾。
为此,耽误了功夫,当值时难免疏漏,一个不慎,便出了茬子。
某日星君又遣大群天马前来,却见之前被弄得一团糟的地方仍未整理,跟他去时一模一样,不禁愣了,难道那小人已怕了这三不五时的骚扰,搬到别处去了?
找不到对头,武曲星君便没了兴致,只好牵转马头领马群回天河去了。
回去想了又想,渐渐得意,那小人想必是知道厉害,往後大概也不敢再在帝君面前参他一本了!没了那双总在天顶窥视的眼睛,日後来往凡间,自是方便许多。
眨眼百年,武曲星君跟那群陪了他百年的马匹依依惜别,转身便又偷溜下凡去了。这次他找到了百年前曾救助过的女子家人,那名女子早已作古,但她的子女儿孙却是富足一方,过得相当不错,更在家堂中奉有长明灯,以敬祭苍天慈悲神人。
善因善果,自然是武曲星君乐见之事,心情大好之下,忍不住化成一名游方道士,打算点拨一下这家人,好让他们富达十代,成人之美。岂料才被迎入花厅,正要开口,天空又响雷鸣,神人天兵从天而降,云幡一收,便又将他给揪回天上去了。
这次在殿前见不著那个高瘦的身影,武曲星君反而愣住了。难道这次不是那小人告的状?
天帝见他心不在焉,笑问道:“武曲星君,你在找什麽?”
青年连忙回神摇头:“没什麽!陛下恕罪!”
“你也知道请恕啊?看来这一百年的马是白养了。”帝君显得有些无奈,罚是要罚,但再困他几百年,让他在老君的炼丹炉前扇上几百年的火又能如何?回头他还是得往下界跑。
看他一副不思悔改的模样,天帝冷道:“既然你如此喜欢凡间,不若朕便让你直接入轮回道吧!”帝君瞄了瞄一旁难得上来一转的阎罗殿主,“可有适合武曲星君的位置?”
阎罗殿主一身金线绣纹黑袍,横须粗眉不怒而威,只见他不慌不忙,摸出一卷生死策,翻了几页,用略是沙哑低沈的声音禀告:“人世轮回早定,不能轻易动摇,如今唯有畜生道尚有空余。”
藐了一眼满头冒汗的武曲星君,天帝又问阎君:“是何种畜生?”
“猪。”
“……”帝君瞟了一眼武曲星君,清俊的脸上尚存了些稚嫩的婴儿肥,便点头道,“还行。”
武曲星君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讨饶:“陛下饶了我吧!”
“哼。”天帝亦非当真要将他遣落轮回,不过是想挫其锋芒,免得往後越是嚣张。
见那武曲星君不敢造次,乖乖垂手站立殿上,目的达到,帝君也不再问难,吩咐道:“既然武曲星君此番已有所悟,便暂时免罚记下。但若有下次,便直接丢入轮回中!!可听清楚了?”
第二章 大闹府宅遭言讽,路遇摇光赠墨草
武曲星君沮丧地出了天殿。
此番虽未受帝君严惩,但却得了个更厉害的制约,想要下界,只怕更难实现了。方才在殿上没见著那千里眼,不过想也知道,除了那小人,天上众仙谁敢悄悄戳他後脊梁?!登时怒起心头,转头便往千里眼府宅奔去。
被天马肆虐一番又荒废多时的宅院,此时草比人都高了。在门口处,果然看见那高个子却瘦得跟块板儿似的男人蹲在地上,仔细地拔著乱草。
身後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千里眼转头,看到怒气冲冲的武曲星君,那张英俊的脸一如既往的黑如灶君。
千里眼站直身,看著快要冒火的星君,依旧是一派冷然:“请问星君到末将宅邸,有何要事?”
年轻的星君磨了磨牙,从牙逢挤出话来:“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天下之大,天域之阔,难道就没有其他可视之物?!偏偏要盯死了我?”
千里眼微是一愣,不语。
是了,天上地下何其广阔,每日须看之事多不胜数,可偏偏,眼睛总是追逐著那颗泛著倨傲光芒的星辰,一举一动,不愿错过。
如此,是否太过怪异了?
见他沈默不语,武曲星君便即认定对方因畏罪不敢反驳,想起适才险些被天帝下判畜生道,变成一头肥头大耳,混吃骗喝待宰的猪,他更是怒不可竭。
“轰隆!!”一声巨响将千里眼从恍然中震醒,抬目一看,见那愤怒的星君站在灰尘之中,一堵厚实的院墙经受不住他一拳之力,轰然倒塌。
千里眼有些莫名其妙,不可否认之前他揭破武曲私下凡间之举确实让这位年轻的星君吃足苦头,故此受他多翻滋扰亦权当无事,但四百年过了,如今他已恢复自由之身,却还来找麻烦,未免太过!
他法力虽微,但不代表脾性软弱。
锐利如电的眸子闪过一丝薄怒,看著地上无辜被砸成碎块的院墙也不知要费多少功夫才能修复,千目神将冷凝著脸,语气坚硬:“星君捣乱末将宅邸,砸倒院墙,是为何故?”
“明知故问!!”武曲星君怒火烧心,死瞪著那张僵尸脸,吼道,“你在帝君面前参我数本,砸你一堵墙已算轻了!若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你这房子也烧掉!”
“末将据实承禀,不过是忠己之职。反是星君私自下凡,犯了天条,如今倒是理直气壮得很。”
“你──”
“再者,轻则砸墙,重者烧屋,堂堂星君与下界那些横行霸道的地痞流氓又有何区别?”
千里眼说话平缓,听似简练,但语调中却每处都带著刺儿,扎得星君浑身难受,可就是说得在情在理,无从辩驳,登时把武曲星君到嘴的怒骂生生塞回喉咙去了。
“倒塌的院墙,麻烦星君妥善修补。”
“废话!!”武曲星君想不到这总是不声不响的家夥居然是块硬骨头,不卑不亢,嘴皮子竟也是厉害得很。眼下讨不得好处,怒极之下,拂袖而去。
看著驾云离去的矫健身影,千里眼不禁苦笑。
难道他还能强留武曲星君,让他替自己修墙不成?
高瘦的男人无奈地蹲下身,在灰尘四飞慢慢地捡拾散落一地的砖块。
那个可恶的千里眼!!
武曲星君腾云驾雾直奔自家府邸。
他向来消遥自在,便是身在天界,规条再多,也困不住他,来往凡间不过等闲,岂料如今莫名其妙多了一双天眼牢牢盯住自己,便像本来遨游天际的苍鹰,突然发现脚上不知何时给拴了一条锁链,随时会被拽回去。
多嘴的小人!这天界里也不知有多少仙家神人偷落凡间,在人世留下种种佳话,偏偏那家夥却不去看,老是瞅了他不放。
一想起那张灰白无色,没有表情的脸,还有那张只会说坏话,戳人背脊的嘴巴,他就想动手煽他一个痛快,让他不能再来作怪。
可那人法力虽微,却是帝君座前红人,天地间一举一动,天帝总是闭了双目,听那千里眼细细说来。
狐假虎威。
武曲星君心里暗骂一句,要没有帝君庇佑,那小人早便不知哪里去了。
他正在哪里咬牙切齿,忽然听到身後银铃般的声音脆响:“开阳,你急急忙忙的是去哪儿?”
明明听来是如沐春风的柔和,传到武曲星君耳中,仿佛鬼怪嘶鸣,他有点想加快脚步,可跑了星君,跑不了殿,便只好回过头来。
乃见一棵天桂树上,坐了一位雪袍神人。他长发过膝,像瀑布般披洒肩背,身上雪纱无缝如云裳轻缈,裹了他修长纤细的身躯,再看那容貌,唇若樱蓓,目带飞魅,鼻翘小巧,肤胜凝脂。这般天人绝美,实难以笔墨形容。裸了一双雪足,在桂树上轻轻荡著,缥缈云裳随风飘飘,世人心中之仙,想来便该是这般。
可惜看在武曲星君眼中,却只觉後颈发凉。
好不容易,挤出一个笑容:“摇光,许久不见。”
那神人正是破军星君──摇光,他扶著天月桂树的嫩枝,向武曲星君伸手。
见状,清俊英气的青年只得回身过去,接住从树枝上滑落的身体。明明看似轻盈如羽,但砸在手上竟有泰山之重,害他险些脱手。
所幸他早有防备,腰板一挺,稳稳站住了。
武曲星君能撼千钧,区区泰山亦不过等闲。
加害者恍然无觉,脸上笑意盎然,随身落地,细细瞅了他臭臭的脸色,问道:“是谁那麽不长眼,敢得罪开阳?”
开阳──武曲星君听他这麽一说,立时想起那千里眼的小人嘴脸,不禁勃然怒道:“还有谁?!不就是那个多嘴多舌的千里眼!!”
“天目神将?”摇光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下,“其实他蛮有趣的,不过那双眼睛亮得有点招人烦。”
“就是说嘛!!”忽然来了同仇敌忾的感觉,开阳拉了摇光,大吐苦水,将那千里眼几次在天帝面前告状,害他禁足看马足足四百年,还险些被踢落下界当畜生的恶事全说了出来,末了,还大骂道:“居然还要我替他修院墙?!我呸!!”
摇光听罢嘻嘻一笑:“想不到一名小小天将,居然能让你吃蹩,呵呵……”
“哼。”
开阳瞪了他一眼。
摇光玩著自己青葱雪白的手指,柔柔地道:“若你真是生气,废了那双招子不就得了?他不过就那点儿能耐,没了,便嚣张不起来了。”
残忍的话却从那张漂亮的唇吐出,开阳不禁有点毛骨悚然,他是怎麽了,居然拉了这煞星说这些,大概是真被那千里眼给气疯了。
只是被摇光一搅和,倒也稍微冷静下来,开阳摇摇头,道:“罢了,诚如所言,他也不过是忠己之职,我也不与他一般计较。”
摇光笑得豔丽,伸手摸了摸开阳干爽的鬓发:“开阳,你真是好心呢……”
开阳干咳两声有点尴尬。
“只是你下次想去凡间却不方便了……”摇光想了想,便在袍袖里摸出一枝黑色的草枝,递到开阳手中,“这样吧,若你想去凡间,先把这个给那天目神将吃下,便可一切无虞。”
“这是什麽?”开阳转看一下,见那草枝色沈如墨,倒是从未见过。
摇光笑道:“这小玩意儿能让他有几天看不见东西!”
开阳皱了眉头:“摇光,你哪弄来这种害人的东西,若让天枢知道,可要恼了。”
琉璃珠般的眼眸突然一僵,渗出骇人煞气,豔丽的脸蛋骤现修罗面容:“你敢告诉天枢?”
惹恼这颗煞星了!
开阳顿时退开三尺之遥,甩头摆手:“不会!自然不会!”
笑颜花开,简直就像变脸一般,摇光又变回那绝豔脱俗的天人。
“放心,这小玩意儿不害性命,也不损修为,只几天功夫就能恢复如初,你放心用好了!”
开阳嘀咕著:“那家夥又不是傻瓜,怎能让他服下此物啊?”
摇光笑了:“只要你装作不记前嫌,与他套个近乎,到时候悄悄将东西放入茶水,这小玩意儿无色无味,轻易便能让他喝下。”
“套近乎?”
开阳想起那张表情近乎绝迹的脸,这……也太难了吧?
晨起,千里眼推开屋门打算到天殿当值,却不禁愣在原地。
本来倒塌大片的院墙如今修缮整齐立在屋前,被天马践踏得乱七八糟的地方也收拾了,便连杂草也拔了个干干净净。11B9:)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这显然是出自某位仙家的手笔,毕竟一夜之间要将乱坟岗一般的地方弄回原样,其实也颇为费力。
正是奇怪,便见院墙後冒出一个人来。
日前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的青年,居然一脸尴尬地站在不远处。
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在踌躇著措辞。
许久,好不容易挤出一句:“那个……院墙我已经修好了。”
是他?
千里眼更是奇怪,以武曲星君那暴烈的个性,该是来烧屋子而不是来砌院墙吧?
对方没有言语,开阳便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讨好别人千百年来不曾有过一朝,如今有意与这小人修好,一时间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
这小小的宅院比他的星殿要简朴许多,稍一施法便回复原貌,也是因为他之前大闹才弄得一片凌乱,想必对方也不会承这个情。
正是想著,便见那高瘦的男人走出屋子,然而在那张苍白的脸上开阳始终看不出他的情绪。
错身而过时,却听到那人淡然低沈的声音:“有劳星君费心。”
开阳愣了,本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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