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疾速调头,轮胎在安静的街道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朝着海边开去。
海平的海是愤怒着的,尤其在晚上。
这片海有着太多悲痛的历史,在近代的无数次海战中埋葬了太多的英魂。海边的黑色悬崖高高矗立着,每一朵巨浪拍上去都会撞的粉身碎骨,可却从不肯罢休。
叶流年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深夜,跟着一个只知道名字的男人一起出海,并且不是游艇,而是快艇。
快艇是夜家的,端凝到了私人码头后只是出示了身份证件而已,管理人员就同意了让他使用。
叶流年有些怕,死死的抓牢快艇座位旁的栏杆,海面像是就在身下,钢板一样摩擦着快速前进的船,每次有浪头涌来,她的身体便跟着剧烈的晃动,风呼啸着刮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端凝,我们要去哪里?”叶流年大声喊着,端凝背对着她站着的稳稳的,专心操控着方向盘。
他没有立刻回答,速度却一点一点减慢了,直到停住才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专注的。
波光麟麟的海面、除了海浪以外全世的寂静、美好的月色,该是美的、浪漫的不是吗?可叶流年怔忡的仰着头,看着悲伤而沉默的端凝,竟又跟着难过起来,莫名的。
“你……要开吗?”端凝的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我不会。”
“很简单,我教你。”
“我……可以吗?”叶流年还是有些犹豫,却仍旧站了起来,骨子里的好奇蠢蠢欲动着,她想摸一摸方向盘,她想操控一下方向,就像操控自己的人生。
端凝侧过身,让她站在了方向盘前面,简单的几个动作而已,却让端凝恨不得喊出声:你可以,你当然可以!
就在同一片海,曾经的那一幕,是端凝永远不会忘记的美丽。
当年那个一身白衣白裤的叶流年,裹了条纯红的长围巾,脸颊由于兴奋而嫣红,笑容甜美的仿佛她已经拥有了全世界的美好,她的背后是浓浓的墨蓝的大海及不小的浪花,远处的黑黑的悬崖高高矗立着,山顶是有着朱红色主体建筑的古老夜园。
快艇发动了,逐渐加速。
叶流年紧张而又专注的把牢了方向盘,一点一点的兴奋起来,夜间出海的感觉是奇特的美妙,些微恐惧、些微刺激。
端凝站近了,身不由已的环住叶流年,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这短暂的亲热是他一直所希望的,这希望让他每晚彻夜难眠。
叶流年没想到他会这样,身体意识的僵硬了,想转身,可却被他牢牢的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船的速度愈发的快了,叶流年即害怕又犹豫,怕的是端凝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犹豫的是感觉到自己竟然不讨厌这种未知的感觉,好像只要有身后的人在,贴紧着他的胸口,就什么都不必怕,不必想,只需向前。
“告诉我过去的事!”叶流年大声喊着。
“已经在发生了。”
“什么?”
端凝停顿了几秒,腾出一只手搂紧了叶流年的腰,贴近她的耳畔说着:“傻瓜。”
酥痒的感觉从耳畔一直蔓延到心里,叶流年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耳鸣还是出现了幻觉,过去的事情已经在重演了吗?紧张的喘不过气来,端凝的强硬和禁锢在记忆里竟然那么熟悉。这片海……她一定是来过的,快艇快速的前进着,叶流年痴痴的注视着不远处黑色的悬崖,忘记了要转向、要离开,脑海里的片断再一次出现了,这次竟是完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刚刚才听到的、才发生的,它们在讲述着……
“等你毕业了,嫁给我吧。”
“啊?”
“你听到了。”
“不管,你再说一次。”
“等你毕业了就嫁给我吧。”
“我考虑考虑。”
“什么?”
“我考虑考虑。”
“再说一次。”
“喂喂,方向,方向,要撞礁石了。”
“再说一次。”
“啊快打方向,前面是礁石。”
“再说一次。”
“你不要命啦,快左转。”
“再说一次。”
“我答应!”
“答应什么?”
“我答应嫁给你!!!!!”
“我“是谁?”
“端凝,我要嫁给端凝!”
“啊……”叶流年丢了方向盘,痛苦的捂住了耳朵,前方是悬崖,她们即将撞击上去,可快艇的方向盘在她喊出来的同时迅速被端凝大力的转向左侧,就像当初,一模一样。
快艇逐渐停了下来,而叶流年还在尖叫着,大声的。端凝不得不用力让她把双手放下,她的身体僵硬极了,眼睛里全是恐惧,那个已经出现的答案和名字让她怕的无以复加,端凝,端凝,她试图看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跟她同样,满脸泪水的男人。
“你想起来了吗?想起来了吗?”端凝颤抖的声音说着,眼里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有叶流年。
他反翦了叶流年的双臂,不管任何的约束低头吻了下去,吻上同样冰凉的嘴唇,吸吮着,恨不得把她揉碎在怀里。
一个吻的时间究竟有多长,没人会计算,直到叶流年近乎窒息了,瘫软在端凝的怀里。
“对不起……”端凝以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叶流年,抬起她的下巴。
她都想起来了是吗?恢复了记忆是吗?他紧张的注视着叶流年,等待着她的承认与接纳。可是叶流年接下来说出的话,再一次把他推向万丈深渊。
“请送我回家,立刻,马上!”叶流年眼里的猜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他害怕的茫然和痛苦。
☆、第 28 章
由夜氏投资拍摄的电视剧即将开拍,作为制片方代表的傅意朵参加了夜然亲自出面筹办的招待会,地点在夜园。
同时出席的,还有傅意泽和叶流年。
其实在海平住了一年了,傅意泽却从没真正参观过夜园,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叶流年身上,她去哪里,他便跟去哪里。
那晚,他知道叶流年被端凝带走了,姐姐傅意朵也知道,所以更加的讨厌叶流年。凌晨的时候,再一次出去寻找的傅意泽在家门口发现了呆呆的不知道坐了多久的叶流年,那一刻他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相反,他知道自己百般不愿面对的事实,大概快要发生了。他没有问什么,把自己变的像只鸵鸟。而傅意朵却狠狠的扇了叶流年一个耳光,叶流年破天荒的没有回应,眼里的不可名状一丝而过,她只是回了自己的房间,从此变的安静。
傅意泽知道,不管他再怎么努力也好,一旦叶流年变回了叶流年,一切就会失去,他将被打回原形。
“请各位嘉宾继续跟着我走,前面就是夜园的主体建筑慧庐,关于夜氏的所有传说也起源于此。”解说小姐的声音清脆而委婉,已经把夜园渲染成一个神秘的所在。
叶流年专注的听着,在本子上记着,这是她的习惯,却是这一年来养成的习惯。
或许她潜意识里害怕自己再忘记一切吧,傅意泽跟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一直在害怕。
“慧庐是当年夜氏嫡系的长子长孙才有权居住的地方,海平靠海,地势险竣,也是自古以来的海上交通要路。海盗海匪极其猖厥。再加上水利失修,遇到台风或暴雨的天气容易有涝灾,所以在海平的富贵人家庄园不似内地的布局,反而以高层的木楼为主。也多了许多的防盗装备,比如门窗都是三层,最里层通风通气行走,最外层往往是厚厚的铁皮,厚厚的墙上还有外圆内方的枪眼,便于射杀来犯的人。”解说小姐带着大家一层层的向上走着,“三层以上平时是不对外开放的,今天的客人都是嘉宾,夜先生说了,可以随意参观。”
所有的记者及剧组的工作人员兴奋不已,闪光灯不停的闪着,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叶流年忽然有了笑意,一步步踩在楼梯上,时光的流逝便从脚下一点点倾泻开来,觉得自己一定是与它有着什么样的渊源,不止是来过那么简单。
“意泽,郭董来了,我们去打个招呼吧。”傅意朵接了个电话,便走过来跟弟弟说着。
傅意泽看向叶流年。
“这也要她同意吗?”傅意朵心里的气再次涌上来,恨铁不成钢。
“你去吧,不用担心我。”叶流年勉强自己给了个笑容,她看着傅意泽,忽然在心里有个声音说:他不是这样的,从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好,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就在慧庐等我。”傅意泽点了点头,然后跟着姐姐下楼。
“大家请跟我来,这间便是……”解说小姐已经带着嘉宾朝二楼走廊深处走去。
“那间是当初夜家的长子嫡孙夜玄住过的。”叶流年自言自语的笑笑,随即又怔住了,自己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以前也来过?
她看着大家都朝那个房间走过去,自己却不想跟着了,犹豫了下,静悄悄的继续上楼。每走一层,熟悉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你对夜家这么熟。”
“当然了,好听嘛。不过夜家子孙那么多,我只和夜然熟悉一点儿。我还知道一些传说呢。”
“你这个八卦女。”
“你才是!难道你不喜欢夜园吗?”
“嗯,喜欢。”
零星的对话不可避免的又钻出脑海,叶流年早已熟悉了这种感觉,那个声音,她已经知道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谁,可却不敢承认。
一步一步的继续朝上走,三楼、四楼……直到五楼,慧庐的灵魂所在。
其实自己为什么要上来?叶流年站在五楼的走廊上,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迈步。左侧是夜氏宗祠,右侧是那个传说中有人跳楼的平台,哪个似乎都不是自己该去的地方。刚想转身下楼,却听见好像有人在讲话,鬼使神差的,就朝着有声音的右侧平台走了过去。
这不是她的幻觉或想像,平台上真的有两个人。叶流年偷偷站在木门之后,从虚掩着的门缝看到了夜然的背影,以及另一个这些日子以来让自己茶不思饭不想的人:端凝。
她下意识把自己隐起来,却竟然舍不得离开。
平台上的两个人都背对着她,朝着夜园大门的方向聊着天,浑然不觉已经有人上楼了。
叶流年忽然知道了自己一上午心神不宁的是为了什么,她早该知道端凝会来,或是她一直盼望着端凝会来,他和夜然是朋友,不是吗?
“这么说来,流年还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夜然说着:“要不要帮忙?”
叶流年紧张的全身僵住了。
“大概吧。”端凝的声音一如即往的低沉而富磁性,“我不确定她究竟想起来多少,可是她好像不愿意面对。”
“那么你呢?是放弃,还是继续。”
“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自己一年。”端凝侧过脸,脸上有苦涩的笑意,“不过那晚在海上,我好像有了答案。”
“说说看。”
“其实我一直在纠结的,并不是是否还爱着她,而是能不能。我一直怪她因为任性而让我失去了姐姐和父亲,我把离开她当成是对自己和她的共同的惩罚。我以为远离她就可以不想她,或者爱上其他人就好,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傅意朵曾经是那么自信而美丽的女人,现在却变得敏感、多疑。傅意泽……他是我最欣赏的弟弟,阳光、乐观,现在变得不自信、犹豫。我在想,我和流年之间的爱究竟伤害了多少个人,我们再纠结下去,究竟是对其他人好还是不好,公平还是不公平。我不想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不想说再爱叶流年是为了别人,我没那么伟大,从始至终都没有,我只是……爱她,从没间断。流年曾经写过一个故事的片断,是以她和端影为蓝本,我看到了,也质问过她那是不是真的,究竟是不是端影有错在先,她否认了,于是我便信了。这点上我不如意泽,意泽选择的是对她无条件的信任,而我却怀疑了她,所以我退缩了。现在……我想是时候揭开谜底了。”
“你不怕这样做的后果吗,不怕伤害到傅意泽吗?毕竟他照顾了流年一整年。”夜然问着。
“我已经伤害了他,和流年一起。我不介意他恨我,他该恨我。”
“你已经放下心事了吗?流年曾经害得你姐姐出车祸。”
端凝沉默着,许久没有回答。
门后的叶流年握紧了手指,不知觉间已经是满脸的泪水,她曾经……曾经害过端凝的姐姐吗?会有这样的事吗?难怪那晚在海上她会对想起过去有本能的抗拒,她推开了端凝,甚至在最近的这几天拒绝回忆一切!原来不止是觉得对不起傅意泽,还有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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