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嘴上说说就可以的,也不需要思考和犹豫,他不肯放弃叶流年几乎是出自于本能。
这种本能,他以为就叫□。
岸一点一点的接近了,脚下的摇晃逐渐消失了,已经有人朝他们迎了过来,接应着。终于安全了,傅意泽松了口气,肺部由于呛了雨水猛咳而疼痛难忍,他松开了叶流年。
如果时间能倒转回去,如果他能重新选择一次,如果他知道叶流年将要做什么,他一定不会松开她的手。
可他不是先知,他松开了手,被赶上来迎他们的人搀扶着。
身后却传来叶流年的一声惊呼,“坏了,玉戒指还在包里!”
他扭回头,费力的喊着,“算了,丢了就丢了吧。”
“不行!”叶流年跺着脚拒绝,扭身就想往回跑。
傅意泽也不知道哪来的速度伸手就想抓住她的手腕,“你疯了!”
可他再也没办法握牢。他听见叶流年清清楚楚的喊了一声,“那是端凝的命根子!”
端凝……他能听见的只有这两个字,这两个字让他迟疑了一秒而已。而这一秒钟,就已经足够让叶流年转身。
无论他再怎么自责也好,后悔也好,那一刻他放走了叶流年。其实没人能拦得住叶流年,也没人能拦,叶流年往回跑的同时桥身再次巨烈摇晃了,她离开的位置已经开始断裂。所有的人死命的拉住了傅意泽,才防止了他也跟着回去。
江水咆哮着,一波一波的冲击着桥墩,对岸的山石随着洪水倾渲下来,瞬间便淹没在黄黑色的浪中。桥再也无法支撑住列车的重量,从中间一点点的塌陷着,最后一声轰然巨响,16号车厢由断口坠入江中,空有庞大的体积,可裹进浪里却仍旧只像是沧海一粟。
其实从桥垮到转移出所有的人,整个过程不过只用了二十分钟而已。
老天爷给了所有人二十分钟的时间,而所有人都珍惜了,除了叶流年。
傅意泽对端凝的恨便始于那一刻,那命悬一线的二十分钟,足以让人疯狂。
两天后,安静的夜晚。
晚间新闻播报完毕,难得有时间坐下来看电视的端凝按下了遥控器的红色按钮,没有了播音员磁性的嗓音,病房里一片死寂。
准确的说,这不算是病房,是疗养院。
生命无常、世事无常,没有人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是最后一秒。就像方才新闻里播的那条西城县境内山洪暴发而引发的垮桥事故后续报导,绝大多数乘客都平安转移了,只有一名年轻女子被冲入江水中。两天了,到现在仍旧生死未卜。
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又帮昏迷着的父亲翻了身,反正最近不用起早上班,熬夜也无所谓。
“爸,我明天再来看您,晚安。”端凝跟父亲道了别,关了床边的台灯,轻声的走出房间。
其实脚步轻重与否,对已经昏迷两年多的父亲来说并没有多大的意义。可端凝总是觉得父亲随时会醒过来,或者他只是在休息,需要安静。
这间疗养院位于C市,是国内收治同类型病患的最好场所。可两年了,父亲的病情仍旧没有多大的进展。
他离开了S市,并不急于工作,刚好趁着有时间便到C市看望父母。母亲老了很多,远不是她那个年纪该有的精神面貌,端凝帮她在这疗养院附近买了房子,方便她就近照顾。
他知道自己傅意朵不公平,可勉强跟她在一起最后也只能是两败俱伤。他仍旧爱着叶流年,至少目前仍是。
叶流年……仅仅是想到这个名字就已经开始在心里空落落的疼。
爱一个人最大的悲剧不是没有得到她,而是失去了再爱别人的能力。
沿着林荫路走向户外的停车场,晚上疗养院里的空气尚算不错。远远的,却见有人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个人并不陌生,可也谈不上多熟悉,但却是端凝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而且当然不会是巧合。
“端凝,你好。”夜然走近了,微笑着打招呼,他接触的人很多,可在交流中能与他旗鼓相当,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的却不多,端凝便是其中一个。
他们早就碰过几次面,只是交情不深而已,这点,连傅意朵都不清楚。
“你好,夜然。”端凝回应着,“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有事吗?”
“你的手机一直关机,我只好自己来了。想跟你打听一个人。”夜然的行事一向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的问:“你知道流年在哪里吗?叶流年。”
端凝的微笑有了几分苦涩,“居然是为了流年,我该知道她在哪里吗?”
“如果连你都联系不上,那恐怕她真的出事了。”夜然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两天前她在沙河口跟我的叔叔通过电话说要赶去海平,之后便失踪了。不知道你看新闻了没有,西城县山洪暴发冲垮铁路桥,桥上出事的火车就是去海平的。”
“她不一定在那列火车上,沙河口到海平也有飞机。”
“我查了航班,没有她的名字。那列火车获救的人里面也没有她,并且……有乘客说失踪的那个姑娘,好像姓叶。”夜然的答案非常的完整,端凝也相信是准确的。
以夜家的人力财力,想必调查这些事情还是做得到。
端凝想了一下,立刻拿出新手机拔
傅意泽的号码,他知道他们在一起,可果不其然也是关机。犹豫了数秒再拔给傅意朵,总算通了。传出傅意朵的声音,“喂?”
“是我。”
对方停顿了数秒,声音骤然爆发,“端凝,如果意泽真的在西城县出事了,我这辈子不会放过你!”
端凝颓然放下手机,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变冰凉。
傅意泽和叶流年……失踪了。
☆、第 27 章
一年后,盛夏,海平市。
一路上坡,马会就在西湾路的最里面,靠左,面海,能听到海浪的呼啸。马会的占地面积并不算太大,寄养了几十匹会员的私人马,每逢周末或是特别的日子就把马牵出来去海边的沙滩上跑。
其实沙子太过绵软,跑起来是很费力的,胜在风景不错,反正来马会的大部分人也不图真的练出多高超的马术,爱好而已。
已经到了黄昏,是时候结束一天的跑马,大部分会员牵马走了,沙滩上就剩下一前一后离了段距离的两匹棕色马,及它们各自的主人。
很显然,其中一个人掉了什么东西在海里,正一边拉着马绳一边低头寻找。海水在退潮,她索性挽了裤腿一点一点跟着浪走,短发被海风吹的乱七八糟,脸颊也晒的红红的,东西找到了,兴奋的捡起来查看,转而又沮丧了……
掉在海里的东西是手机。
“汗死,不会这么倒霉吧……”她揭开手机后盖,试图“挽救”。
“先不要开机,回去用吹风吹一吹。”身后有人说着,声音低沉而温和,磁性十足。
她回头看,颇惊讶,“是你呀,还没走吗?”
“嗯。”说话的人骑在马上,简单的回应了。
他穿着浅灰的骑装,没有戴头盔,夕阳在他周身镶了金边儿,耀目的英俊。
他是上个月才进马会的新人,只在溜马的遇见过两次而已。他很安静,几乎跟周边的人没什么交流,却是个被所有人猜测及瞩目的对象。
他叫什么来着……
“呃,请问我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她客气的问着,“我想给朋友打个电话。”
他没回答,只是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谢谢。”她接过手机,拔通那个熟记在心的号码,“喂?意泽,是我。呃……手机掉水里了,嗯嗯,行了知道了,真罗嗦,我没事啦。诶?是吗……嗯嗯真巧……不是,我也不认识,是马会的新会员。嗯嗯,我马上回家,马上,立刻,BYE!”
通完电话,她笑着递还手机,“谢谢你,我男朋友说你的号码后六位刚好是我的生日,好巧。”
“不是巧。”他安静的回答,“是我有要纪念的人。”
“是吗?”她眼里的好奇意味渐浓,“谁呢?你的……女朋友?”
“嗯,这个号码的前半部分代表了我所在的城市信息,而后半部分是她的出生年月。”
“这么说来她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诶!”
他笑了,下了马,站的很近,睫毛摇碎了投影在他脸颊上的光。
“她现在哪里呢,也在海平吗?怎么不参加马会,下次带她一起嘛,我还没遇到过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朋友。”
“她不能来。”他注视着面前这个短发姑娘,“所以我的手机号码设成了她的生日。我想,她即使不在乎所有的事情,总不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吧,这样的话或者偶尔……偶尔会打个电话给我。”
“我的天……真好的素材……”她兴奋起来,从随身的小背包里迅速取出纸笔,“不好意思能让我记一下吗?能讲给我听吗?我有时候会写些小故事,可以让我记下来吗?”
“你好像要马上回家。”他提醒着她。
“对哦……呃,那我改天请你出来坐一下好吗?我打电话给你,哈哈,你的号码我一定记得住!”
“好。”
“嗯嗯,我叫叶流年,你呢?”
“端凝。”他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目送她牵着马离开。
叶流年,那个号码,你记住了吗?
端凝不知道自己找到她又能怎么样,不放心她又能怎么样,一年前的事故中她失忆了又怎么样。
她失忆了,可他没有,他什么都记得,每一个情景、每一句话都记得。
初见叶流年的时候,她穿了一件领口有白色蕾丝的短袖上衣,□是件牛仔短裙,脚上是黑色的,亮亮的小皮鞋。她的头发黑黑的、长长的、有着大大的卷,眼睛也是黑黑的、大大的、圆圆的,就像是动画片里的小公主。
跟叶流年一起在图书馆自修的时候,她总是会睡着,脸朝向他。阳光很好,甚至能看清楚她近乎透明的皮肤上两粒小小的雀斑。
叶流年送过他很多礼物,有一枚去海边玩捡回来的小石头,上面用漆写了“凝”字。
叶流年会嘲笑他长了一颗法学脑袋。或许吧,或许他的真的长了一颗法学脑袋,他长于背诵法条,长于逻辑思考,可他却没办法算得出来,究竟想了她多少次,那些有关于她的片断粘合成时间会有多漫长。
他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才找到她,知道她在海平,知道她没有了记忆,知道她当初差点死掉,是傅意泽衣不解带的守护着她,并且藏起了她。
他也知道,叶流年现在的生命中只有傅意泽,他们已经快要结婚了。
端凝知道,自己的记忆和叶流年的记忆已经不再有交集。所以在重逢的时候没有了机会,没有了给彼此机会的能力,无法对彼此言爱,无法在彼此的记忆中,找到正确的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和叶流年为什么会发生那么多的事,这便是注定吗?
叶流年把马牵回马会,便急忙冲了凉换了衣服打车回家。她最近迷上了骑马,傅意泽也赞成,本来要打算陪她一起的,可临出门又接了个项目,只好在家工作了。
家不远,是一栋老建筑,海派风格的乳白色三层小洋楼,有着朝着花园的阳台。是爸妈买给她的,做为她死里逃生的慰问品。其实这房子并不贵,因为买的时候看外观颇有一幅年久失修的架势,可叶流年就是没有原则没有理由的喜欢,就是觉得这房子就该属于她。好像远远的、不知道哪个方向、哪个角落里有个声音曾经对她讲过:我喜欢那种老式的建筑,有乳白色的外墙,有朝着花园的小阳台……
按了门铃,没等一会儿傅意泽便帮她开了门,一脸假装的凶狠,“叶流年,如果下次再不准时回来,我就不许你单独出门!”
“你个倒插门的还敢管起当家人了?”叶流年一掌拍在他胸口,斜着眼睛瞪他。
傅意泽的气场立刻泄了……
“喂喂,我知道我是倒插门儿,你也不用每天提醒我,这什么世道!”
“女权当道!”叶流年捏了捏傅意泽的鼻子,“做饭了没有?赚钱了没有?”
“报告大王,这是今天的进帐。”傅意泽立正站好,手指比划了个数字。
“嗯,不错不错。”叶流年一脸小人得志的心满意足,笑逐颜开。
傅意泽便怔忡了,不自觉的站近,低下头,想亲一亲那双晶亮的眼睛。
叶流年后背一凛,竟下意识的跳开。可随即已从傅意泽近乎受伤的眼神中再一次后悔。
她后悔自己的过激行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傅意泽是她的男朋友,是她要嫁的人,是救了她、照顾她,不嫌弃她什么也不会,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