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叶流年和端凝在“影视”方面的第一次触电。后来片子播出的时候,叶流年和端凝已经分手了,她一个人对着电视广告看着,果然没有那段,他们走了几个小时的成果被无情的剪掉了。可无论如何,那段路,那段在沙河口走过的路却成为叶流年记忆里最后的一段,关于端凝的温暖的画面。
端凝说,跟你走,一百米都像是要用一年。
他们并肩走过黑暗,可黑暗的彼端却不是光明,而是一段黑暗。
那黑暗来的很快,快到超乎任何人的想像。其实叶流年无数次的问自己,如果当时能猜到在沙河口会发生那样一个悲剧,她还会去吗?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如同看一部电影,打着喜剧的旗号,而观众在最后一幕才发现上当了。
那天从网吧出来之后,叶流年提议坐车沿河上山,她讲话时的吞吞吐吐和反常的沉闷终于引起了端凝的怀疑,再加上她还固执的“没收”他的手机,甚至禁止他跟家里人联系。开始的时候端凝以为她是图好玩,是因为小孩子任性脾气。可显然不是,的确是发生了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
端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选择了相信叶流年。在当时的他看来,最坏的情况在叶流年高中毕业就已经发生过了,她闹着和他分手,但现在她已经成熟了,不是吗?
好在端凝的疑问并没有维持太久,当他和叶流年坐着中巴车到达半山的一个小站时,他忽然停住了,叶流年顺着端凝不可思议而又惊喜的眼神看过去,竟然会是端影,以及端爸爸……
叶流年一直觉得端影是美丽的,脆弱的、苍白的美丽。即使她不喜欢端影,她也仍旧不会否认端影对端凝全心全意的爱护,及奉献。
即使那份爱护是那么的可笑而自私,甚至疯狂。
就是那份疯狂,促使着近乎双目失明的她,在得到端凝的消息之后,一路风尘仆仆的和端爸爸追过来,试图挽回一切。
她很聪明,猜到叶流年会带着端凝去当年他的父母出事地点。而端爸爸则惊恐于自己的女儿竟然知道一切,知道的那么清楚。他慌了神,没办法做任何的判断,只能听从女儿的指挥,并在心里残存着一丝的希望,希望端凝仍旧被蒙在鼓里。
“爸,姐,你们怎么来了!”端凝隔着公路问着,山路崎岖,他们站的位置刚好是个弯道,间或又有车开过,他担心姐姐的眼睛,便朝端爸爸边做手势边喊话,“你们站着别动,我过来。”
“你不许过去!”叶流年一直隐藏着的紧张情绪瞬间爆发,端影的步步紧逼让她已经透不过气来,她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眼看着又要被破坏掉,她愤怒极了,声音近乎于嘶哑,只隔了一条公路的端影就像一个魔鬼,如影随形,“端影,你跟过来也没用,你放过端凝,放过他!”
“我怎么了?”端影空洞的眼神茫茫然抓住一点,声音脆弱的像一片纸,“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
端凝的手被叶流年死死的拉着,他惊愕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姐姐竟然缓缓的,跪了下去,“叶小姐,我求你别再耍端凝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带他来沙河口,我也不知道你叫我和爸爸来是做什么。可是端凝他爱你,你上次跟他说分手已经伤害他很深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跟我的弟弟走的太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发誓我真的只是疼弟弟而已,没有要跟你争的意思,真的没有。你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刺激我……”
从小到大,端凝对姐姐的保护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端家经济环境不好,而端影自愿辍学,除了因为她的眼疾之外,绝大部分原因也是要举全家之力来供端凝的学费。可以说,端凝对姐姐的感情不止出自于血缘亲情,还有一份感恩。
这份感恩早就融进了端凝的骨血之中,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当叶流年在面对着下跪的端影,仍旧以冰冷异常的声音说着“你别白费心机”的时候,一刹那的警告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对着叶流年。
“叶小姐,我求你放过端凝,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家,我知道你恨一切姐弟感情好的家庭,可求你看在端凝也对你一直不错的份上,不要再耍他了。”端爸爸的眼里没有泪,可他的指控却足以让叶流年恨的吐血。
“端凝,你信我还是信他们?”对于端影的突然出现并倒打一耙;叶流年明显不是对手,她的任性不足以应付端影的扭曲,只会气的扯住端凝问。
“他们?他们是我的亲人,这个时候你还在闹什么。”端凝一点点扳开叶流年抠着他的手指,脸上的不耐已经是显而易见,“我的手机在你那里;是你说要保密,那么请问,我家人是怎么知道来沙河口的?流年,如果这是一个游戏,那么够了,现在让我带我的家人安顿下来好吗?有什么事我们回客栈再说。”
“不可以!你不能跟她走,不是我在闹。”叶流年死死的拉住端凝的手臂,“你没看出是她故意的吗?我告诉你,你的爸爸和姐都是狠毒的人,他们应该去死,应该去死!”
“叶流年,你疯了吗!”端凝震惊的看着叶流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让她过来啊,我看她什么都是假的,她根本不配当你的姐姐!她是瞎子吗?瞎子怎么了,瞎子就可以霸占你吗?端凝,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这个沙河口,这条河,就是……”
“叶流年!”端影的声音恐惧而又尖锐的划过一切,她站了起来,几乎在同一时间拉着端爸爸的手朝着流年和端凝站立着的方向冲了过来。在这一幕闹剧中,端爸爸一直带着种天要塌了的表情,像个旁观者,更像是个快要垮了的人一般的存在着,他是始作俑者,即有内疚又存在着侥幸,他看着叶流年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恨意,他自认为养了端凝二十几年,不管他有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了。更何况只要叶流年肯,这个秘密完全可以保留到他进棺材那天!他被女儿指挥着,除此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对面站着的叶流年就是他端家的仇人,让她闭嘴是唯一的办法!
于是他也红了眼睛,闷着头拉
着近乎失明的端影往前冲去……
如果这个世界是存在因果报应的,那么报应已经到了。
二十几年前,端爸爸的职业是货车司机。因为一次工伤,完全失去了再当一次父亲的能力,而他仅有的女儿又天生眼疾。他想要一个儿子,一个健康的儿子,可以为端家继承香火的儿子。所以当他在沙河口出差,看见加油站旁边的休息椅上搁着的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儿时,几乎没有犹豫就抱起了男孩儿的襁褓。他当时真的以为那只是个弃婴,是老天赐给他的宝贝。可没想到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叫他,他回头看,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衣着体面、漂亮。那对夫妇朝着他奔过来,疯狂的追着他。他怕了,他不是人贩子,可本能的胆怯及一瞬间的邪念驱使着他迅速跳上了自己的货车,开始了逃亡。从倒后镜里可以看到那对夫妇也开车追了上来,是辆不错的轿车。而那个年代能开上那样的轿车,必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端爸爸更加害怕,脑袋里混乱不堪,副驾驶上搁着的小男孩也开始大哭,这一切都搅得他更加心烦意乱。他猛踩着油门,一路上山,直到这段弯路。
当年的这段路还没有修缮,弯险、路滑。他路熟,所以一路加速,就在他的卡车又一次甩出完美的弧度时,追着他的轿车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直接在转弯时撞上了简易的护栏,车子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着,最终落进了咆哮着向前的沙河,迅速消失在黑色的水涡中。
这就是当年的场景,他永生不忘的场景。
而如今他又站在了相同的弯道上,悲剧又一次发生了。可这次没有逃过审判的却仍旧不止是他这个原罪者,还有他唯一的、真正的亲骨血端影。
那个瞬间没有人想去回忆,即便试图回忆,也根本想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
端影和端爸爸一前一后的被从右侧开出的卡车撞飞。端爸爸的头部受伤当场昏迷不醒,而端影却伤在胸前,大朵大朵的血绽在白裙之上,她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瘫软了的叶流年。
她的表情是胜利者的表情,她在以口型说:我赢了。
她赢了,以生命为代价。
那天来了两辆救护车,端凝陪端爸爸坐前面的一辆。叶流年陪端影坐后面的。坐在车上,叶流年除了哭泣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车子很颠簸,可不管怎么摇晃,端凝逐渐开始焕散的视线都是只朝着叶流年。
“冷……”端影气若游丝,重复着这一个简单的字眼。
叶流年慌忙看向随同的护士,可口罩后面掩藏了护士所有的表情,只从眼神中读出一种见惯不怪的漠然。
视线四下搜寻着,总算看见车里的药架上搁了张薄毯,颤抖着拿下来盖在了端影身上,却忽然被端影握住了手腕。
那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握。端影已经没有了握的力气,仅将几根手指浅浅的搭在叶流年手腕上而已,像是有话要说。叶流年不敢俯身,她怕与端影的眼睛对视,车祸因她而起,她根本没办法承受这样一个生命的重量,她怕极了,恨不得躺在急救架上的人是她自己!
“她要跟你说话,你倒是近点儿啊。”一旁的护士开口提示着,“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你朋友。”
端影就在那一刻笑了,血沫从咧着的嘴角一点点蔓延出来,胸部开始剧烈的起伏,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她甚至终于拉着叶流年的手在她的上衣口袋处流连着。隔着衣服,叶流年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下意识拿了出来,是枚玉戒指,上面雕刻了奇怪的图案和文字。
“这是他的……从小……来的时候带着,被我藏了。”端影艰难的说着,口齿已经不大清楚,她在尽力的说,叶流年在尽力的听。
“秘密……送你……请……保密……他会痛苦……如果……如果你把秘密揭开,他就成了孤儿……不要……不要让他成为……”
叶流年知道,端影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让他成为孤儿。
不要让他成为孤儿……不要让他成为孤儿……这句话就是叶流年的梦厣,让她痛苦不堪而又根本找不到人去倾诉。
她爱端凝,端凝是她这辈子她唯一爱过的男人。可她已经被钉在了罪恶的十字架上,她间接害死了端凝的姐姐,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共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姐姐。她说过什么?她说过端影应该去死,应该去死!
可这不是她的本意……让端凝成为孤儿的不是她啊!为什么事实都会扭曲,为什么讲出事实也会更加的让端凝痛苦。
叶流年手里握住那个冰冷的玉戒,那代表了责任和隐瞒的玉戒,她的信念在这一刻完全倒塌了,端影放大了的瞳孔和死不瞑目的表情永远定格在那个时间。护士推开已经僵住了的叶流年,试图再次抢救回端影的生命。
可没用,端影死了。死在救护车上,死在守护端凝的秘密上,她以死亡威胁住了叶流年,她以一个最扭曲的:揭开事实就等于制造痛苦的扭曲逻辑,把诅咒成功的转移给了叶流年……
之后的混乱,才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到达医院后,端爸爸头部遭受重创,要立刻进行了开颅手术。而端凝面对姐姐的死讯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他木然的签了端爸爸的病危通知书,木然的去开具姐姐的死亡证明。他甚至没有看一眼缩成一团蹲在手术室外的叶流年,他一件一件去完成着他做为端家唯一的儿子所应尽到的所有义务。
端爸爸的手术成功了,被转移到特护病房,端凝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不过一天一夜,他整个人就已经迅速憔悴下来,沉默凛冽的就像块冰山,也像刀锋,随时准备刺伤来向他挑衅的人,任何人。
同样垮了的人还有叶流年。整整一天一夜,她没吃过饭,没喝过水,没合过眼。她像个幽灵一样守在特护病房的外面。她不吃饭不喝水不是自我惩罚,而是压根没有饿意、渴意。她不合眼是因为她怕,她怕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迅速浮现出端影吐着血沫的样子。她偶尔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偷偷的向里面看,只能看到端凝的背影,那似乎永远不打算回头看一眼的背影。她就像个等待死刑判决的罪人,而那个死刑命令却又迟迟不颁下来,任由着恐惧和寒意浸透至肌肤直达骨血。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端妈妈赶到了沙河口医院,先在特护病房抱着端凝哭的声嘶力竭,然后冲出来,挣脱了所有人的阻拦,几记响亮的耳光把叶流年打的撞在墙上,然后又是一通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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