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靖言不想无端地承担一件并不曾发生却极易被误解的事,因为她想让邵声知道,他拥有的是一个完整的她。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将所有束缚和矜持抛诸脑后。
回到卧室时,莫靖言心中仍然有些忐忑,想着如何开口解释。邵声见她神色有异,探询地望着她。她也望着邵声,又瞥了一眼床单,委屈地扁了扁嘴。
“我说你怎么怪里怪气的。”他“呵”地笑出来,“好啦好啦,不要乱想了。”
“那你……相信我……”
“当然了。”邵声勾着她的手指,“像你这样,笨手笨脚的,没什么经验。”
莫靖言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哦哦,你很厉害的么?你有经验!”
邵声大笑着,捉着她的手腕仰天躺倒,凑过来吻了吻她的耳垂,“演练过好多次。”
趴在他胸前的莫靖言猛地抬头,“你给我坦白,和谁?”
“只是在我脑海里,和……”邵声垂眼看她。
莫靖言霎时脸红,“你是个大流氓!”
他很是无辜,眨了眨眼睛,“我只是个心理和生理都很正常的成年男人。”
莫靖言想到思睿曾经说过,“还是给少爷找个女人吧,平衡一下他失调的荷尔蒙”,继续脸红,心突突地跳着,轻声问,“你带我回来,就想到这一步了吧?”
“说一点没幻想那是假的,但是,我的出发点,只是想和你多呆会儿。”邵声平躺着,拉过她枕在自己肩窝,手掌摩挲着她的胳膊,“我也想,你一直就在身边呀。”
她伸出手去,握着他的指头,“那,你从什么时候起对我……起了……那种心思?”
“你怎么什么都问?女流氓。”邵声低声笑,“大概,从你叫我‘邵声哥哥’开始。”
“哪次?我们跳铁丝网那次么?”莫靖言仰起头来,又喊了一声,“邵声哥哥”。她声音软糯,像含着一口蜜糖,让人忍不住想要用唇舌撬开她的嘴巴,一探究竟。
于是,他便这样做了。
两个孜孜以求的人又共同探索了一次,依旧新奇而兴奋,比起最初不得章法的生涩大有进步。
笑笑闹闹之间,已是天色大亮,两人都饥肠辘辘。邵声在她背上拍了拍,“胡同里有卖早餐的,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莫靖言坐起来,“我和你一起去吧。”
邵声看着她一件件穿好衣服,坐在床边侧头拢着长发,忍不住笑道:“真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莫靖言瞥他一眼,“你也太大男子主义了。”
“那这么说也行,”邵声轻笑,“女侠,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莫靖言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前面那句好些。”
“对嘛。”邵声从身后抱着她,笑道,“你是我的,我是你的,都一样啊 。”
“好吧。”莫靖言侧身,扭头望着他,“可是,我有时候觉得和你很熟,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你,但好像,还比很多人了解的多一点。”
“你想了解什么,随便问吧。”
“嗯……给个个人简历吧。”
“好。邵声,男,25岁,至今未婚。11月11日出生,天蝎座,AB型血。喜欢的人,莫靖言;第一个亲的人,莫靖言;第一个那啥的人,莫靖言……”
她想到什么,在他怀里扭了扭,“等等,什么叫‘第一个’,还有‘第二个’啊?”
他促狭地笑着,“咦,怎么忽然变聪明了?傻丫头,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两个人牵着手出门,走了几步路拐到附近的胡同里。狭窄的路面积着昨夜的雨水,青砖围墙上也洇着一道道水印,显得润洁清净。路旁怀抱粗的桑树和国槐都吸满了水,树皮湿漉漉的有些发黑,像国画中的皴笔;叶子却是饱满的绿,仿佛托不住充盈的水汽,一阵风后就噼噼啪啪掉下些雨珠来。胡同里人不是很多,年轻的妈妈撑着伞推着婴儿车,系在把手上的塑料袋里装着豆腐脑;穿着蓝布上衣和千层底黑布鞋的老大爷,悠闲缓慢地踱着步;转角的裁缝铺在窗台上摆了两盆茂盛的杜鹃,时不时传来缝纫机哒哒的声音。
莫靖言心中的喜悦也如同激越的山涧汇入沉静的深潭,清亮透明。寻常巷陌,市井人家,这一切平凡的生活都因为有他而变得亲切,变得让人期待。
小吃店里都是大海碗,用来盛粥、豆浆或豆腐脑,大锅里还有滋滋作响现炸的油条。从窗子望出去,对面就是一家旧书店,隔着玻璃隐约看见几排书架和两只沙发,门边墙上有残存的石雕,看得出原本做工精美,只是在岁月的剥蚀下不复完整。
回去路上,莫靖言推了推邵声的胳膊,指给他看,“你说,以后这些会消失么?那多可惜啊。”
“也许会,也许不会,这两年四处修路盖楼。我在想,要是出去一两年,回来时,恐怕都不认识了。”
莫靖言想到他马上要去巴西,心情瞬间低落,垂下眼,看着一小洼一小洼的积水,隔了半晌,才闷声问:“那到底是去一年,还是两年?”
“人事部说,视第一年完成情况和个人意愿,再决定第二年是否留任。”邵声握住她的手,攥了攥,“你想我回来,我就回来;或者,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啊。”他笑,“我们公司的办事处设在里约热内卢,有山有海,非常漂亮,适合攀岩,也适合冲浪,每年二月还有嘉年华。”
莫靖言想了想,“去看看也不错啊,不过,如果说长住,我还是想留在北京,就住在这样的老城区里。从现在,到几十年以后,都像今天一样。就算老到走不动啦,也互相搀扶着,出来遛个弯。”
邵声看着她心驰神往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你怎么一下子就想变成老太婆了?不过,我也觉得这样挺好。那我就养一群鸽子,没事儿到巷子口和老伙计们下下棋。”
“我可以这样想想,你不能!”莫靖言眨着眼睛揶揄道,“你难道不想想怎么养家糊口吗?养鸽子下棋,真是胸无大志。”
“还要什么大志?”邵声一脸无辜,“我有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有个还能看得过眼的女朋友……喂,又掐我……女朋友也很好养活,带着遛个弯就满足了。”
“我们至少得买一辆车。”莫靖言盘算着,“你不是说出国补助比较高么?那就好好攒钱吧。等你回来,我们还得开车去野外攀岩呢。”
邵声看着她严肃的样子,忍俊不禁,“好好,还得养条大狗。车得大点,最好是辆SUV,得放得下帐篷和各种装备,放得下大狗,以后还得装得下一两个孩子。那帐篷也得买个大点的,人口多,吃的也得多带点。”
莫靖言脸上微微一红,嘟嚷着,“没想到。”
“什么没想到?没想到我说的这些事儿?”
“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还有,你这么话痨。”她轻声笑出来,“要是大家知道了,肯定都不信。”
邵声也笑出来,顿了顿,缓缓说道:“莫莫,在告诉大家之前,我想……先告诉昭阳。我不想让别人告诉他这件事,好像他是最后才知道的。”
“那……”莫靖言犹豫,“难道,让他成为第一个知道的?”
他沉默片刻,“说实话,我没想好。”
莫靖言挽着他的手臂,倚在他肩头,“我不为难你。而且,我也不忍心看他难过。等你们毕业了,再找个机会说吧。要不,最近还要答辩、毕业典礼、散伙饭什么的,太尴尬了。”
她看邵声掏出钥匙来开门,链子上也吊着一只水晶方牌,忍不住拿过来,素净的烟灰色,上面刻着“大音希声”。她知道这是楚羚送的礼物,不觉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么说有些欠揍,但要是昭阳哥和楚羚师姐在一起,那就好了。”
邵声拍了拍她的脑袋,“可真是欠揍!你千万别这么和老傅说,让人心里太难受了。那时候你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我真想打你一巴掌。”
莫靖言点了点头,抬眼看着他,“那可怎么办啊?”
邵声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后背,“是啊,那可怎么办啊……得给老傅,还有大家一个接受的过程。要不我去了巴西,自己倒是干净利落;留下你一个人,总怕有人会风言风语的……”
“我才不怕。”莫靖言双手紧紧环住他,“我们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
两个人在门厅里静静地伫立着。莫靖言低声道:“要不,你就当我没来过。咱们最近先别见面了吧。”
“怎么可能当你没来过?”邵声失笑,亲了亲她的额头,“不过,后半句倒是真的。过两天我要陪巴西方面的考察团去几个矿上看看,大概要走一周多。还真有一段时间会见不到你。”
莫靖言头抵在他肩窝上,拱来拱去,“占了便宜就想走?你太坏啦!”
他低低地笑:“不走怎么办?继续占便宜?”
莫靖言哑口无言,“我……你……”
邵声又亲了亲她的耳朵,“让你占我便宜也行,不过刚刚喝粥太撑肚子了,不宜剧烈运动。先和我一起把搬过来的东西整理一下吧。”
莫靖言从未如此融入到邵声的生活里,看着他从登山包里一件件掏出的物事,有自己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帮他分门别类理好,心中也满是幸福与喜悦。在几件速干衣中间,她一眼看到自己送给邵声的粉袋,便笑着拿出来,拍了拍,“后来为什么不用了?”
他有些赧然,“他们总问是谁送的,过生日那天……”
莫靖言想起思睿的叙述,忍不住双手勾在邵声颈后,嘻嘻笑道:“那个女生是不是我们学校的,我们大家认识吗?你们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邵声在她嘴巴上重重地亲了亲,“也抱过了,也亲过了,还有更限制级的。”
两个人相视而笑。莫靖言晃了晃粉袋,“我再重绣一个吧。他们都说,‘这姑娘有心,但手工实在不敢恭维。’还说‘少’字太宽了。我得拿笔先写好了字样,仔仔细细绣上‘少爷’。”
“这样挺好了。心宽体胖么,我喜欢。”邵声接过来,“而且,过几年可以给儿子看。你妈妈的手艺啊,真是不敢恭维……也就是你爸我,没那么挑剔。”
莫靖言脸上一红,“谁说给你生儿子了,谁啊谁啊……”
“难道不是你?”邵声轻笑,低下头来,和她抵着额头,又牵了她的手,两个人的指头相互拨弄着,“莫莫,你觉得,我们还可能再分开么?”
她也垂了眼帘,略带羞涩,但毫无置疑地摇了摇头。
“我总觉得,和你在一起,已经很久很久了。”他的声音低沉温柔,“而且,以后也都会这样,一直到我们老了,一起遛弯。哦,你还得去拿老年组冠军呢。”
莫靖言心中甜甜的,鼻子却酸酸的,听他最后一句,又忍不住“噗嗤”一声乐出来。邵声看她抿着唇,神情瞬息万变,心中无比爱怜,于是捧着她的脸庞,细腻温柔地吻上来。
包里的东西都摊出来,只整理了一半,两个人便半途而废,也忘记了饭后不宜剧烈运动的说法。
第二十一章 (下)
莫靖言吃过晚饭才出发返回学校。进了大门,看着路边各类讲座活动的展板横幅,身边经过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隐约有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是一天多的时间,自己就从忐忑不安的小姑娘,变成了幸福甜蜜的小女人;在作业考试之外,开始考虑如何和另一个人共度后半生。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对这热闹的校园来说,不过才过了三十多个小时而已,一切如常。一时间,她心中有些恍惚,有些感慨。
她出发前告诉室友们和老同学去逛街,还要去对方的学校转转,此前她也曾住在高中同学寝室,所以一夜未归,大家也并未察觉有什么异样。思睿自然和何仕在一起,梁雪宁倚在床边看书,蒋遥上网挂着BBS,见她回来,也只是如平时一样,随口问了两句“晚上是否吃了饭”一类的话。
莫靖言一坐下来,脑海中邵声的表情动作便生动起来,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最初的语气,在脑海中回响着。心中的快乐越胀越满,她怕自己下一刻便笑出声音来,忙抓过一本散文集挡在面前,又把床帘拉上。她对着翻开的书页发呆,想邵声过两天就要出差,再一周才能回来。那岂不是有十来天见不到?之前许久不见也不觉得太难以忍受,但现在自己就如同犯了烟瘾,才分开一两个小时,就心神不宁、焦躁不安。
她翻出邵声过生日时买的十字绣,打算趁他出差时静心绣完,回来帮他缝在粉袋上。“省得他说什么‘你妈妈的手艺啊,真是不敢恭维’。”想到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未来,莫靖言心中既有期盼,又隐隐一丝丝迷茫不安。幸福来得太快太急,蒙住了她的眼睛,现在才发现,有些需要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