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太帅了!”方拓看得兴奋,两眼放光,“看师父爬,我自己都出了一手心的汗。”
莫靖言本来也在心中揣摩攀爬的路线,然而邵声一跃之间,肩背用力,即使隔了两层T恤,依然显出宽肩细腰的轮廓来。她脑海中一下想起那个梦,自己伏在他的肩膀上,双手被他攥住。帮邵声压腿时,她的小腿抵在他的后背上,他看着瘦削,身体却并不单薄,坚实的肌肉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莫靖言想起来,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烧,梦境中他指尖划过面颊的感觉似乎仍真实存在着,就如同他那次为自己擦拭粉笔灰时一样。随即她又想到许久之前的场景,邵声站在自己面前,身形高大,汗湿的T恤贴在身上,显出狭窄的腰线和平坦的小腹。她甚至感觉到当天那种说不清的气息,带着她的思绪回到《情人》纷乱的光影中。
她心跳骤然加速,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了,就像多米诺骨牌,无意触碰,心中道貌岸然的围墙便急速倒塌。莫靖言大气也不敢出,心想,我这一脑袋什么念头啊?而且上次怎么就那么大胆,毫无避讳地把少爷按来按去,男女授受不亲啊。
她兀自忸怩着,再不敢抬眼看邵声。他第二次飞扑用了不少力气,索性脱了外面的短袖T恤,露出里面贴身的长袖速干衣,身体的轮廓更加清晰,显出斜方肌和背阔肌的隐约线条。
莫靖言索性扭头,看着场外。
方拓好奇,“莫莫姐,你看什么呢?”
“那边……”她随手指了一朵云,“有些像棉花糖呢。”
方拓眨了眨眼,“呃……我觉得吧,大部分的云彩都很像棉花糖。”
“那个呢,像不像蛋筒冰激凌?”莫靖言飞速地指了另一侧。
“哇,有点像。”
“对哦,尤其是把头侧过来一些。”
两个人嘻嘻哈哈,对话中夹杂了若干“你看,你看”,“对哦,对哦”。邵声佯作愠怒,喊道:“喂,你们俩,是来练习的吧?你们都多大了,上幼儿园啊?去去去,要聊回去慢慢聊!”
莫靖言如获大赦,跳起身来,“我今天早点回去,还没打水呢。”
她不顾方拓在后面喊着“等等我吧”,飞速告辞离开,低着头从邵声身边经过,都不敢回头打量。梦中他指尖划过的痕迹,在脸上隐约发热。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这一学期的专业课相对比较容易,只是莫靖言仗着当初高等数学成绩良好,选修了外系的《计量经济学》,上了两节课,才发现这门课对于微积分、概率统计的要求极高。等她想打退堂鼓时,已经错过了退课的时机;而且也无法再补选其他限选课程。莫靖言只好硬着头皮学下来,在图书馆自习时叫苦不迭,她翻着通篇看不明白也记不住的教材,手掌扶着额头,哀叹一声,心想:“怎么就上了贼船呢?还拒绝了昭阳哥补课的建议。果然,冲动是魔鬼。”
想到这句话,她有片刻怔忡。熟悉的措辞,在某种场合也曾脱口而出。那是自己第一次到学校的岩场,看四周无人,偷偷爬了一半,挂在半路下不来。她头抵在岩壁上,叹息着“冲动是魔鬼”。当时便是邵声扔过来一张海绵垫,幸灾乐祸地笑道:“让你淘气,下不来了吧?”
两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莫靖言扳着指头,数不清自此之后,有多少次在岩壁下遇到过邵声。她托着腮,又想起方拓描述的十渡之行,隐藏在脑海深处的梦境也渐渐浮出水面。莫靖言暗想,自己之所以做了那么诡异的梦,一定是因为师弟的话里有些误导性的信息,最近和邵声又见面太多,重重情节就杂糅到梦里了。
其实邵声记得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又能说明什么呢?自己不也很清楚记得关于他的很多事情么?如果因此就认为对方对自己青眼有加,那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想来最近如果方拓不去训练,邵声也不会单独约自己去岩壁练习,他对自己的态度亲近而不亲昵,所有种种都是自己胡乱猜测。再说他与傅昭阳和莫大是至交,照顾自己也是天经地义,他不也说是自己的知心大哥么?
她又记起自己为了左君和堂兄的擦肩而过黯然落泪时,邵声单膝跪在垫子上,微笑着问她:“小小的红豆妹,你是怎么了?”语气像极了《纵横四海》里的发哥。然后他大大咧咧坐在她身旁,说:“知心大哥来啦。”想到他当时学着发哥,略带痞气挑眉而笑的神情,莫靖言仍忍不住微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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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中)
在楚教授的指导下,傅昭阳和两名博士生合作的论文被国际年会采纳,这消息在攀岩队内不胫而走,大家纷纷传说,这篇文章是进入美国一流名校的敲门砖,再加上楚教授和系里其他几位海外联系颇多的学者鼎力推荐,傅昭阳几乎可以闭着眼挑选任何一所大学去深造。
思睿带回了这个消息,再三催促莫靖言和傅昭阳早日和好。“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她语重心长,“这句话用在感情上,也是一样的!楚师姐肯定要出国的,她一走队里就没有顶尖高手了,大概只能何仕顶上,这两天他都在帮忙处理队务。好在他留下来读研了。”
“咦,没想到何师兄要做队长了?”蒋遥惊叹,“我们一个寝室,出了两名队长夫人啊!简直堪比宋家三姐妹啊。”
“啊?我?队长夫人?”思睿双手捧着脸,做出娇羞的样子,“哎呀,角色转换太快,一时还不适应。”
莫靖言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别笑,我都跑题啦。”思睿清了清嗓子,“以楚师姐的家境和背景,肯定是傅队去哪儿,她就跟去哪儿。就她那种不依不饶的性格,真到了美国,地广人稀生活寂寞的,傅队能扛得住?”
“那,我明年又出不了国,结果还不是一样?我能拦着楚羚让她不走么?更何况,昭阳哥什么都没和我说;本来,他也很少对我提起自己的计划和打算。”莫靖言自嘲地轻笑,“我不想再走重复的路了。在同一个学校都累得不行;以后隔着半个地球,又何必让自己担惊受怕呢?”
“莫莫,你这个想法也太消极了!”思睿恨铁不成钢,“你对傅队说一句话,和不说就是不同的啊。楚师姐最近一直在问傅队出国申请的打算,他总是避而不谈。我们都看得出,傅队心里还是有你的,否则这几个月早就和楚羚在一起了。”
“那如果他心里有我,即使我不和他谈,难道他就和楚羚在一起了?”
“你简直,强词夺理!”思睿急得跺脚,“蒋遥,雪宁,你俩说句话啊!”
“嗯……我觉得,傅队还是挺好的,你们毕竟有感情基础。”梁雪宁想了想,“要说怄气,也过了好久了。傅队就要出国了,你们和好,他就有了牵挂和责任。”
思睿点头附和道:“就是,抗腐蚀能力也强些。”
莫靖言笑了笑,“恐怕是我的牵挂更多。”
思睿还想在说什么,一直沉默的蒋遥幽幽叹了一声,“别自欺欺人了,牵挂什么啊……放弃傅队的是莫莫,不想和好的也是她,如果真的爱一个人,会事到如今还这样和他怄气么?要我说,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她嘴角一弯,扬了扬眉毛,笑着说,“莫莫心底对傅队的感情,已经和原来不一样了。”
莫靖言心头一震,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回味着蒋遥所说的话。
她十三四岁时认识傅昭阳,在那样的豆蔻年华里,对男孩子的喜欢和心动开始不同于少时的好感。就在她心思萌动的最初,有这样一个俊朗儒雅、温和体贴的大哥哥适时出现,成了她少女幻梦的主演。在重逢前,两人的来往并不多。莫靖言因为心中有傅昭阳的影像,对身边献殷勤的同龄人不屑一顾,她偶尔想起他,是一种没有杂质的惦念。此时此刻,当莫靖言重新审视自己和傅昭阳的感情,她忽然觉得,自己最初所渴望的感情状态,当时没有维持下去,此后也再不能回到原点。更重要的是,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想回到过去了。关于往事,她偶尔缅怀曾经的青涩,但再也不留恋那个患得患失的自己。
隔了两日,傅昭阳在教室门口等她下课。寝室其他几个女生相视一眼,知趣地笑着跑开。思睿还不忘回身,握拳一挥,“傅师兄,gang ba dei ne!”
傅昭阳微笑着点头,又转向莫靖言,“下午没课了吧?我昨天晚上去找你,她们说你跑步去了。”
莫靖言点了点头,“跑不了几天了,天气开始冷了。”
“可能过一段时间,我要去日本开会。除了小点心,你还想要什么?你不是特别喜欢宫崎骏的动画么?”
“我……想想看吧。”莫靖言迟疑了片刻,“听说,你那篇论文很受好评呢。如果申请出国,很有优势吧?”
“我没打算申请。”傅昭阳温和地笑着,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定,“一来,我想留下来做研究,反正读博期间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出国交流互访;二来……”他轻声笑道,“我一直都很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你会被别人抢走呢。”
莫靖言心中有一丝酸楚,她想起了当初那个小心翼翼、斤斤计较的自己,为什么感情中非要有一方处于患得患失的境地,难道两个人琴瑟甚笃、举案齐眉,就是无法达成的奢望么?
莫靖言不知如何答复傅昭阳,在岩壁下练习时也心不在焉,独自拿着树枝在地上涂画,写了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又拿脚蹭着抹去。
“今天怎么不爬啦?”邵声问,“方拓刚刚那条线你也可以爬,试试看。”
“哦,”莫靖言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师兄你明年也毕业了吧?”
“当然。”邵声哑然失笑,“怎么,你看我像要留级么?”
“啊,从来没听你说过毕业之后的打算呀。”莫靖言心中愧疚,觉得自己对于邵声的事关注太少。
“因为早就打算好了,没什么讨论的必要。”邵声不以为意。
“读博?还是……出国?”她迟疑地问,心中有些惴惴。
“我不想做研究,读博和出国对我来说都一样,不需要考虑。”邵声仰天躺在垫子上,枕着双手,“我呀,就留在北京,找个角落一窝就好。我的学习方向比较偏矿产资源,上学期在云南考察的时候,有老师推荐,和一家有色金属公司接洽过。对方对我的简历也比较感兴趣,没什么意外的话,就签这一家了。”
“啊……云南啊……”莫靖言有些失望,心里转过一百个念头,甚至想到了寄给他云腿月饼的女生,正懊丧着,忽然意识道邵声话中的矛盾,“咦,等等,你不是说要窝在北京么?”
“是啊。”邵声转过头来,促狭地笑,“我说在云南考察时,又没说那家公司在云南。他们恰好也去了当地出野外啊,其实总部就在北京。”
“哦,这样啊。”莫靖言如释重负,有一丝窃喜。
“我打算申请一个不是特别忙的岗位,”邵声翘着腿,优哉游哉地说道,“最近有一些攀岩爱好者在白河一带开线,以后北京附近会有越来越多的野外线路,不必跑去阳朔了。我看明年能不能积累一些经验,和他们一起去开线。等天气暖和了,周末带着烤肉架开车过去,一群朋友,有人爬线,有人烤肉。再养一条大狗,带出去撒欢儿地跑。”
“啊,师父,能带我去么?”方拓听得兴奋。
邵声瞥他一眼,“好啊,你负责撒欢儿地跑。”
方拓毫不介意,“没关系,有肉吃就好!”
莫靖言也被他描述的景象所吸引,“那,我们的技术,可以爬野外了么?”
“野外并不见得比人工岩壁难,也有不同难度等级的路线。”邵声解释道。
“要戴头盔吧?”莫靖言忽然想到邵声的照片,顽皮一笑,“你戴上之后,特别像讨要工资的农民工。”
“什么时候的照片,你哪儿看到的?”邵声想了想,恍然道,“哦……老傅那儿的吧。”
莫靖言点了点头,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内心充满了期盼和快乐,“我也想去野外呀。带我一起去吧,我还可以负责烤肉!”
方拓说:“不管了,我就负责撒欢儿!”
邵声笑了笑,继续描摹心中的未来,“等工作两年,有点积蓄,就去其他国家看看。欧洲那边有很多的成熟路线,对于一个攀岩者来说,最幸福的,就是去不同的地方,积累不同的经验了。”
莫靖言心驰神往,“我也想去欧洲玩。”
方拓托着下巴,“我也想去。”
“那你俩还不练习?对得起机票钱么?”邵声笑骂一句,又看了看莫靖言,问道,“你不准备考托福和GRE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