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称体重,荣浅都背着厉景呈不让他看,“我觉得我现在就跟个皮球似的,哪里都是圆的。”
“你的产检报告我每回都看,等小米糍生下来,你就能瘦回去了,”厉景呈挨近荣浅后伸手拥住她,另一手朝她胸前指了指,“这地方也有可能会缩水。”
荣浅忙捂住胸口,“那可不行,好不容易长大的。”
厉景呈失笑,看着她跟前的空盘,“多给你揉揉就大了。”
她伸出手指点在厉景呈的眼角处,“这些日子,你也没休息好,肯定累坏了。”
“我不觉得累,”厉景呈拉起荣浅的一只手放到嘴边,“能陪着她慢慢长大直到出生,而这一路我都没有缺席过,这点就是最大的幸福。”
荣浅蜷起手指,人靠过去紧挨着厉景呈的肩头。
过年前,荣家以往每年都要去给荣浅的妈妈上坟。
她挺着个大肚子,荣安深现在又是这幅模样,荣浅对此并不抱希望。
直到荣择的电话打到她手机上。
“浅浅,爸爸方才忽然开口,说今天要去给你妈妈上坟,说今天是二十四,我们要来帝景接你吗?”
厉景呈早就出去了,荣浅没想到荣安深会记起来,她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好,我在帝景等你们。”
她打了个电话给厉景呈,得知他在开会,荣浅也就没有告诉他。
荣择很快开车来到帝景外,今儿的天并不是很好,灰蒙蒙的似乎随时有下雪的可能。
荣浅坐进后车座,荣安深靠在另一侧,嘴里念念有词,“上坟,上坟。”
“爸,原来您还记得。”
“上坟,买一束菊花,每年都要的。”
一行人来到墓园,荣择买了上坟的用品后进去,佣人负责照顾荣安深,荣择生怕地滑,伸手扶了把荣浅。
来到荣妈妈的墓前,荣安深动作熟稔地将鲜花插进瓶内,又点了香,这般场景和她熟悉的一模一样,有些事情成了习惯,藏在记忆深处,忘也忘不掉。
三人轮流上香,荣择见荣浅站在原地不动,“待会可能要变天,走吧。”
“我想在这跟妈妈说会话。”接下来的几个月,她没法过来了,荣浅却有好多话要和妈妈讲。
“那我在这陪你。”
荣浅看眼荣择,“你们先到车里去吧,爸爸不能受凉,我待会自己过来。”
“那你当心点。”
“没事。”
眼见他们离开,荣浅这才慢慢蹲下身,她拾起边上的毛巾擦着墓碑,“妈,你也看到了,我肚子这么大,马上就快生了,厉景呈说要我坐满一百天的月子,我当然不愿意,但他那人有时候拗劲很足,估计不会给我出门,我今天陪你多说会话。”
她替荣安深买的那束菊花洒了水,“厉景呈对我很好,你放心好了,他很宠我,也能受得住我的小性子……”
“啪啪啪。”一阵掌声忽然从身后传来,荣浅不由回头,顺着男人的裤腿往上,看到的竟然是皇甫四少。
她冷下小脸,转过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男人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走到墓碑边上,“方才的那些话听着真是感人,真没想到,厉景呈还有这样的一面。”
荣浅并不理睬,想让皇甫四少识趣离开。
“荣小姐这肚子,是快生了吧?”
见他纠缠不休,荣浅艰难的起身后准备离开,皇甫四少拦在她前面,“本来,有些东西我可以通过别的渠道给你,但这些信息太重要了,我怕落到别人手里,对你不利。”
荣浅推开他的手,“你想做什么?”
“在这之前,相同的东西我给过霍少一份,但显然他还是瞒着你了。”
她心里骤然一抽,咯噔了下,“什么东西?”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跟厉少四年前就是朋友了,只是他避我如蛇蝎,我却待他如兄弟,要不然,四年前也不会替他藏下那么大的事。”
皇甫四少口中的时间点,对荣浅来说是最敏感的,她掌心抚着腹部,“你别卖关子了,有话直说。”
“1001房,你就没进去看过?”
“进过,那又怎样?”
皇甫四少勾勒下嘴角,“你不觉得熟悉吗?”
荣浅心慌不已,仿佛有一件沉下去好久的事正要浮出水面的边缘,这种迫切和恐惧又令她焦灼难安,“不觉得。”
“也是,你当初被闷着眼睛,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哪里能看得清那个房间。”
荣浅杏目圆睁,舌尖变得麻木,她牙关一个劲颤抖,皇甫四少眼中的笑意犹如一张铺开的大网,荣浅惊叫声,终于喊出声来,“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难道你还不认识吗?”
“1001房,就是四年前那个房间?”
皇甫四少点头,“对。”
“那……里面的人呢?”荣浅吞咽下恐惧,心里有什么正在冒出来,她一遍遍将这种念头压回去,不可能的,太荒唐了。
“荣小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想接受?”
荣浅深深吸了口气,丝丝缕缕的疼痛渗入心腹,之前所有的疑虑加在一起,却都敌不过如今的难以置信。
她摇下头,“不可能!”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曾经见过你,还告诉你,你和厉景呈以前来过这个酒店,但你沉浸在厉景呈的温柔乡中,难以自拔。”
荣浅心神恍惚,脚下一软,伸手撑着旁边的墓碑,泪水蓄在眼眶里面,被她硬生生逼回去。
“当年,霍少弦不惜一切要铲掉我的酒店,也怪我,让厉少玩的太过分了,我们的服务员进去收拾时都觉得不寒而栗,满地的玻璃,后来1001房的地毯全都换过了。”
荣浅觉得腹部处的伤口,结疤了这么多年,却隐隐在泛出疼痛。
“我凭什么听你的一面之词?”
“我知道你不会信。”皇甫四少拿出手机,将一段视频放到荣浅眼前,“这个摄像头当年正对1001房间的门口,你好好看清楚。”
荣浅睁大眸子,将她送到1001房门前的,赫然是宋谦。
一阵门铃声后,紧闭的房门打开,走出来的男人化成灰她都认得,荣浅看到画面中的厉景呈将她接过手,然后走进了房间。
再往下看,还有当年的日期,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这一击,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荣浅握住石碑的手指不住收拢,指甲在粗糙的壁沿磨砺,削断之后刺进指缝间,这种痛却远远及不上心里的痛。
她唇角不住颤抖,止也止不住,皇甫四少偏生还要落井下石,“以霍少弦那样的实力,想找到强暴你的人还不容易吗?可四年来他却屡屡碰壁,为什么?因为那人是厉景呈。”
荣浅伸手捂住唇瓣,眼泪终于忍不住淌出来,一颗颗滚烫地落在手背上。
皇甫四少面无神色,他也不想对个女人下手,可这是他和厉二少之间的交易,对方不便出马,而他确实是最有说服力的那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皇甫四少将手机放回兜内,“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的事吗?”
“你说,霍少弦也知道?”
“对,我本来以为,这件事由他告诉你最合适。”
荣浅恨不得爆粗口,这是他们两人心里的至痛,他凭什么以为霍少弦会合适?
想到厉景呈和他脸上的伤,荣浅闭了闭眼睛。
皇甫四少从她面上并未察觉出多余的悲伤,这样小小的身躯,小小的年纪,听闻到这样的真相不该是崩溃欲绝的吗?
“厉景呈知道吗?”
“当然,”皇甫四少扫了眼墓碑上的照片,“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丢下公司的事来酒店,为的自然是怕当年的事曝光。”
墓园内阴风阵阵,又是当着荣妈妈的墓前,皇甫四少从来不信鬼神,这一刻却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荣浅抬起的目光瞪向他,“你也不是好东西,你们一丘之貉。”
“我从没说过我是好人。”
她再没力气跟他纠缠,“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没有的话,让我静静。”
皇甫四少看她眼,尔后转身离开。
即将走出墓园时,男人下意识回下头,见荣浅还是他走之前的那个姿势站在墓前,皇甫四少单手插进兜内,从另一个出口来到停车场。
荣浅收回视线,眼里的景象模糊不堪,一颗颗一人多高的松柏为什么都在她眼中摇晃?
不止是树,就连眼前的路,一道道石碑,以及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荣浅松开握着墓碑的手,她膝盖一软,坚硬的地面磕得她生疼,荣浅双手撑在身前,头垂了下去。
她肩膀轻耸,渐渐地,两个肩头似乎压有千斤重再也提不起,荣浅双手撑住地面,一阵阵的沉默后,忽然听到有声音夹杂在风里。
“妈妈,妈,妈妈——”
荣浅不知道,她现在还能倚靠谁,还能找谁去哭。
墓碑中,荣妈妈笑容温婉,却听不到女儿的一句话。
荣浅眼泪一滴滴掉落在身前,心痛到麻木,早就在皇甫四少告知她一切的时候,心便砰地碎裂开。
她喉间轻哽出声,剧烈地喘息之后,肚子明显感觉到不适,荣浅直起上半身,泪水刷过精致的小脸,“妈妈,我该怎么办?”
回答她的,却只有风声。
越来越大的风擦过耳畔,荣浅单手撑在腰后,鼻尖酸涩难耐,她忽然觉得,活着两字本身就是个讽刺。
她没想过轻生,只是,她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面。
昔日的恋人没有告诉她真相,亲手毁掉她幸福的男人却要霸占她肚里孩子爸爸的身份,这还不够讽刺吗?
厉景呈,你这样算什么?
弥补?
还是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生活下去?
他对她所有的宠,所有的偏让,究竟里面包含了多少愧疚?
又或者,他那样的人还能知道什么是愧疚吗?
荣浅忽然伸出手狠狠拍向墓碑,断裂般的疼痛令她整个手臂都在颤抖,指尖破了皮,有血丝往外渗。
荣浅还是禁不住痛哭出声,她双手捂向脸,暂时的黑暗却仍旧令她忘却不了这种铺天盖地袭来的痛苦,她觉得,已经到了她承受能力的边缘,荣浅恸哭不止,腹部猛烈地收缩,她手掌按向肚子,强忍着不再哭。
可情绪并不是说忍就能忍住的,她辛苦万分,哽咽着喘息,就像是上气不接下气那样吃力,肚子隐隐传来痛觉,荣浅拼命想转移开注意力,她想,心里念着一些美好的事就行了,可偏偏这种灭顶的痛见缝插针,荣浅呜咽一声,还是忍不住痛哭。
如果厉景呈这会在她跟前的话,她一定要咬掉他块肉,或者要他半条命。
荣浅额际出汗,身后有急迫的脚步声传来,荣择见她跪在那里不动,他蹲下来却见她泪流满面,“浅浅,你怎么了?”
荣浅摇下头,这么久以来,头一次给了他这个称呼,“哥,你扶我起来。”
“好,”荣择将她搀扶起身,她一张小脸白得跟透明的纸片般,眼睛通红,“你到底怎么了?”
“我,我就是想妈妈了。”
“那你也不能这样,你现在还怀着孕,孩子要紧。”
荣浅的视线投落向隆起的腹部,一种说不明的情愫搅乱掉她的心,荣择替她掸了掸膝盖处,“快回去吧,一会受凉可就麻烦了。”
她被他拉着向前,荣浅犹如傀儡般,步步艰难。
到了车上,荣浅一声不吭望向窗外,荣安深做完记忆中这件事,也就一身轻松,靠着车窗很快睡过去。
回到帝景,荣择将车停在门口,他目光透过后视镜落向荣浅,“浅浅,到了。”
她收回神,透过车窗望向偌大的别墅。
茂密葱郁的欧式花园,连绵不绝得修剪整齐的花草衬着整个建筑更加雄伟辉煌,白色的墙沿在浅红色屋檐装饰下透出一股荣浅从未体味过的刺眼。
这个地方,忽然像是一座牢笼,窒息而令人恐惧。
“我想回家里。”
荣择朝她看眼,“那你待会跟厉景呈说声。”
车子调过头,去往荣家的方向。
江颂佳知道荣浅过来,让佣人赶紧去准备晚饭。
她将亲自泡好的热茶送到荣安深手里,“爸,您要不先去睡会,吃晚饭的时候我来喊您?”
荣安深喝了两口热茶,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客厅内,留下江颂佳和荣浅两人,江颂佳挨近她,“快生了吧?”
“嗯,还有个把月。”
“真好。”
“佳佳姐,你呢,你好吗?”
江颂佳面色显露出细微的尴尬,她苦涩地扬了扬笑,“浅浅,我想你当初对我说的那番话,应该是真的。”
荣浅朝她看眼,“他,他不是决心跟你在一起了吗?”
“我看得出他的勉强,我是心里难受,可他是身心都难受,但我又不舍得放开,荣家现在这样,他多多少少也是因为这层关系而跟我耗着。”
荣浅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