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景呈脸色未变,“当然是帮妈妈拍照了。”
“拍照还要脱衣衣吗?”小米糍走到荣浅身边,“妈妈,爸爸骗人。”
荣浅用上衣挡住胸口,“爸爸没骗人,你看,这是爸爸帮妈妈画的,好看吗?”她指着自己的肚皮,想将女儿的注意力转移开。
小米糍看了看,又看看厉景呈,“爸爸,你嘴上为什么会有黑黑的东西,你偷吃颜料啊?”
肯定是方才亲的时候,不小心蹭到的,厉景呈将相机放回原位,他蹲下身,将女儿拉到跟前,“是啊,爸爸偷吃了颜料,你要不要?”
小米糍皱皱眉头,“脏死了。”
“不会,味道好极了。”厉景呈说着,嘴巴凑过去就要亲女儿,小米糍哇哇大叫起来,可无奈力气太小,被厉景呈两手握住肩膀就提溜到了跟前,男人凑过去,在她脸上狠狠一口。
荣浅笑着退到旁边,小米糍擦了擦脸,“爸爸脏,爸爸脏。”厉景呈伸手将女儿抱起了身,又转了两个圈子,小米糍喜欢这样,只一瞬,便被哄得开心大笑起来。
吏海。
窗外下着绵绵细雨,盛书兰起床后并未立即梳洗,而是披着外套来到阳台上。花园内的花总是新旧相替,即便过去了最适合盛开的季节,却也能够有另一拨炫耀而灿烂地拂去这黯淡,取代掉那抹枯萎破败的色彩。她伸出手掌,细雨渗透到掌心里面,有种酥麻痒痒的感觉。盛书兰本就有些多愁善感,如今,偌大的家就只有她和厉青云,连沈静曼都走了。
似乎想到今天还有什么事,盛书兰步履匆匆地回房,洗漱好后,特意从衣柜内挑了件旗袍,古典优雅的盘扣,配上一抹绿色的翠竹,她将头发用木簪子盘起,拿了件斗篷外套后便走了出去。
来到楼底下,看到一抹身影坐在沙发内,盛书兰步履尽量放轻,到了厉青云身侧,才看到他在翻看张全家福。盛书兰心头不由被触动下,她坐到男人身侧,“爸,我今天要去见景寻。”
“去吧。”
“我知道您也关心他,要不是您的关系,我也见不到他。”
厉青云合起相册,重重叹出口气,“好好的一个家,居然成了这幅模样。”
盛书兰将手掌落到厉青云肩头,“爸,别多想了,我去去就回,晚上给您包饺子吃。”
厉青云没再说什么,盛书兰出去了,经过东苑时,她不由抬头朝里面看了眼,真是物是人非。刚走出大门,司机在外面等着她,盛书兰还未上车,却有抹身影从旁边蹿出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书兰,书兰啊,你帮帮我。”
盛书兰吓了一跳,心扑通扑通差点跳出来,她定睛细看,居然是巩裕,“小,小妈?”
“是我,书兰啊,你爸呢?”
“爸在屋里。”
“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他说。”巩裕见状,便要往里面闯。盛书兰忙扣住她的手臂,“小妈,您别这样,您帮景寻的事,爸知道后气得不行,您现在进去就是撞在他枪口上啊。”
“我不信,我和青云那么深的感情,我不相信他忍心让我流落街头,况且,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肯定原谅我了,对了,那死老太婆不是走了吗?青云肯定是在给我腾地儿,等着我回来呢。”
听着巩裕的痴心妄想,盛书兰不由叹息,巩裕才往里面闯了两步,就被自动神张开的铁门给拦在外头。她气得脸色都变了,“拦我做什么?没长眼睛是不是?”
“妈,您别闹了,把爸引到这儿来对您没有好处的。”
“你也学会这样跟我说话了?你们都看我落魄了是不是?”巩裕激动地叫嚣着,伸手就要去拉铁门,一抬头,远远地看到有抹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巩裕忙收住手中动作,她两手摸了摸头发。等到厉青云出来,她高兴地迎上前,“青云,你总算肯见我了。”
厉青云双手交叉后落到手拐的龙头上,他目光望向远方,身后的佣人提着两个行李箱放到他跟前。厉青云的注意力这才落到巩裕身上,“这里面是你换洗的衣物,提着它们,走吧。”
巩裕一下怔在原地,似乎没想到厉青云会来动真格的,她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青云,我们好歹夫妻一场啊,就算我真的做错了什么,难道你真忍心把我赶出家门?”
“我们本来就不是法律上的夫妻,你做出那些事的时候,想过景呈是我儿子吗?”
“说到底,你还是偏心。”
“我偏心?”厉青云自嘲地轻笑出声,“我要不偏心,说不定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你们那样为所欲为,还不是因为我的这份偏心吗?”
巩裕朝着旁边的墙上靠去,“青云,你现在身边没有人,让我留下来吧。”
“首饰和钱,我没有留给你,银行卡里的金额,也已经冻结了,巩裕,对,我们好歹夫妻一场,所以我放过你,你走吧。”
“你!”巩裕瞪大双目,“你居然这样绝情。”
厉青云一脚踢向那个皮箱,木质盒子滚动了好几下,最终停落在巩裕脚旁,“给我滚。”
“青云,你这样对我,总要给我个理由吧?”巩裕纠缠不休,而旁边的盛书兰看在眼中,却仿佛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哭哭啼啼,眼里心里都只看见一个男人,以他为天,以他为神,可到头来呢?幸好,幸好,她是及时刹住了脚步,而巩裕这一脚踩得那么深,怕是怎么都收不回来了。
“事到如今,你还让我给你理由?”厉青云听到这番话,更是怒不可遏,“滚,给我滚。”
“老爷,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厉青云冷哼声,转身就要进去,“以后谁敢放她进来,我就打断谁的腿。”
他拄着手拐大步进去了,巩裕想要紧随,却被关在了铁门外,盛书兰眼睁睁看着,终究还是转身朝着停在一旁的车走去。
“书兰!”巩裕转身,将注意力放到盛书兰身上,“你去哪?”
“我去看景寻。”
“可,可以探望吗?”
盛书兰已经站在了车旁,她面色淡然地点头,“可以,但爸说了,他不想见景寻,而我不能带任何人去。”
巩裕闻言,眼圈发红,声音不由有些激动,“那我呢,我也不行吗?”
“小妈,养不教父之过,但很大一部分和家里的成长环境也有关系,景寻跟我一样,从小耳濡目染了这个家的阴暗,他走错至今,似乎也情有可原。”说完,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巩裕怔了怔,完全没想到盛书兰会说出这番话,就凭她的胆子,居然也敢说这种话?
车子载着盛书兰快速离开,巩裕欲要追出去,却被脚旁的木箱给绊了一跤,她狼狈坐在地上,身后是她唯一的家,可她已经回不去了,儿子没了,丈夫没了,什么都没了。
厉景寻被带走后,盛书兰连一面都没见过他。
单独的小房间内,两名警卫一左一右站着,尽管是白天,屋内却开着明亮的灯光。靠北的墙面上有扇窗,很高很窄,给人一种莫名的逼迫感。
厉景寻被带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盛书兰抬着头,正出神地望向那扇窗户。
他放轻脚步走去,最后坐到了盛书兰对面,直到拉动椅子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盛书兰这才回神,她眼帘抬起看着对面的男人。厉景寻的头发很短,却显得精神不少,他长得本就好看,发短了,只不过是另一番感觉。男人目光近乎贪婪地盯着她看,盛书兰一语不发,眼圈却慢慢红透,最终隐忍不住,轻哽出声。
厉景寻喉间滚动了下,他靠坐回去,将目光别开,“你来做什么?”
盛书兰双手放在桌上,“爸也很想你。”
男人冷哼了下,“那又能怎样呢?”
“景寻,你被带走的那天,我其实是在家,只是我没出来。”
“既然那天就不想见我了,今天还来做什么呢?”
盛书兰端望他片刻,“我不舍得把你留在这。”
厉景寻微微怔了下,“有什么不舍得的?”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吗?我总是习惯跟在景呈的后面,而你呢,又习惯跟着我,我一直很后悔,在你追着我脚步的时候,我就不该去追着已经追不上的人,我应该等你的,那样的话,可能我们就不会这样阴差阳错了。”
厉景寻不免动容,可并没有很明显地表露出来,“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律师说我最起码被判15年以上,书兰,等我到时候出来的时候,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怎么会认不出,我觉得,应该和你现在的样子差不多。”
厉景寻微微笑起来,眼里的幽暗和阴鸷比起先前褪去不少,“书兰,接下来的日子,好好找个人,即便找不到老大那样的,但凭着你的条件,爱你的男人不会少的。”
“景寻,你胡说什么呢?”盛书兰口气有些僵硬,不忍再听他说下去,便冷冷打断他的话,“你觉得我这样,还会去找别人吗?”
厉景寻听着,眼眸中透出难以置信,他完全没想到这一层,他冷下神色,“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以后还不找人了?”
“当然不,我会等你出来。”
“谁要你等我?”厉景寻口气寒森,她居然还存着这样的心思,“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至少要坐十五年牢,你疯了是不是?”
“我没疯,我冷静着呢,景寻,我不会再找人的,与其勉勉强强寻个人磨合一辈子,我还不如在家养养花看看书等你,你安心改过……”
“我说了用不着你这样!”厉景寻一拳捶向桌面,“我不用你的同情。”
“冷静点!”身后的看守上前,按住厉景寻的肩膀。他双手紧握成拳,犀利的眸光却似要在她身上扎出一个个洞来,“盛书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不稀罕你等,你也别让我背负这么重的责任,你要做老女人,我不拦着你,但你别给自己脸上贴出这么一层富丽堂皇的金纸来!”
他试图激怒她,也试图让她转身就走,可盛书兰面色如常,好像根本没将他那些话听进去,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起身,“坐牢是你的事,等你,就是我的事了,你的事我管不了帮不了,那我的事,你也别管。”
厉景寻就没见过这么死心眼的女人,他怒极起身,伸手就要去掐她的肩膀,“我说了,我不稀罕你这样。”
守卫来不及制止,盛书兰已经乖乖后退一步,没让他碰到自己,“稀不稀罕,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景寻,这次机会是我好不容易盼来的,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呢?我从小就没什么主见,但是这次,谁也不会帮我拿主意了,我会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你现在不想见我,那我先走了,你也别气,因为气也没用,你在里面也管不着我在外面怎样。”
说完,便拿了包快速离开了。
“盛书兰!”
她头也没回,便径自走了出去。
……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的雪花下得那么大,落在肩头,都能清清楚楚看到它的形状。盛书兰站在阳台上,伸手接了几片,吏海从没下过这么大的雪,站在阳台上望出去,院子里银装素裹,地上也像是铺了一层白色的毯子。她双手放到唇边呵气,厉景寻的判刑下来了,果然如他先前所言,判了二十年。
楼下的院子内,忽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那是有人踩着雪地发出的动静,盛书兰抬首看去,是个年轻的男人。家里已经很久没来客人了,自从厉家出事后,厉青云手中的实权也卸了,大部分时间都是父女俩人待着。盛书兰不由好奇,便转身回屋下了楼。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一阵焦急的声音传来,“厉老,不好了,二少自杀了!”
“什,什么!”厉青云的声音透露出几许沧桑和颤抖,盛书兰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手扶了把旁边的栏杆,身体这才站稳了,不至于往下栽。
“不知找了什么东西割腕的,没有抢救过来。”
盛书兰伸手捂住嘴,楼下传来男人的惊呼声,“厉老,厉老!”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双脚发麻,男人背起厉青云将他送出去,盛书兰手指掐着栏杆,狠狠用力,指甲折断后刺到肉里面,她却感觉不到这份痛。她木然转身,犹如傀儡般一步步回到房间。回到阳台,那股子冷冽挟裹着血腥味冲到盛书兰的面上,泪水不住淌落,她哽咽出声,她觉得害怕极了,肯定是因为她去找了他,厉景寻不想连累她,所以才选择这样的方式让她断了等待他的念想。
盛书兰双手撑住栏杆,嚎啕大哭起来,她伤心欲绝,是啊,他是断了她的念想,连她最后支撑着活下去的力气都被他抽干净了。
她望了望院子里的地面,白雪覆盖住了鹅卵石的坚硬,好像显得不那么可怕了。盛书兰双腿跨上栏杆,身子轻轻一跃,跳了下去……
“啊——”
她猛地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脸上冰冷一片,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