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地流入李平珉的血管,不是看到这一幕,李月清根本无法相信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会是自己的父亲。
“爸。”她轻轻叫了一声。
李平珉艰难地睁开双眼,举起他颤抖的手,想要握住李月清。
她赶紧将手伸了过去,“爸,爸,你好些了吗?”
这完全就是废话,如果他好些了,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月……清,爸爸对不起你……”
李月清拼命摇着头,“没有,没有,一切都是我的错。”
到了这种关头,谁对谁错还有那么重要吗?
其实,在我们健康、平安、充满活力的日子里,对与错也不是那样泾渭分明的。但往往那时候人们都意识不到,一辈子纠结着对方的错处就是十几年或是几十年,直到濒临死亡,所有的人才恍然大悟,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对与错,只有信与不信。
李月清单独和她的父亲在病房里呆了整整一个小时,却连十句话都没有多说。他们之间的对话像往常一样安静,只有钟表的滴答声在预示着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为什么,李月清没有哭,她甚至异常地平静。她的平静让所有人感到害怕。
傍晚时,李平珉慢慢睡着了,大家都退了出去,商量事情,应该说是商量后事。
不一会儿,李平珉突然醒了过来,把李明风一个人叫了进去,说了半天话,才说:“……我累了,你先出去吧。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李明风答应下来,才走出病房。
“爸跟你说什么了?”李月清问。
“没什么,别担心,爸会好起来的。”
杨心蕊“哎呀”了一声,一杯热水全部洒在了上衣上,烫得她大叫起来。
李月清扶她去洗手间时,她才说:“月清,刚才你爸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
李月清摇摇头,“没什么啊。”
“……就是……就是以后财产分配的问题,有没有说公司的股份……”
“妈!你说什么呢!爸爸现在躺在那里,能不能醒过来都不知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
“你小声点嘛,我也只是问问。我总要为我们以后的生活着想吧!你看他,只想着你哥哥,我们要怎么生活啊。”
“妈,我们有手有脚的,有什么生活不下去的。再说,您把爸爸都想成什么了,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您是他的妻子,他怎么会呢?”
☆、第九十章
杨心蕊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着财产是否外流,如今的她已经被金钱冲昏了头脑,理性最终代替了她心中仅剩的感性。
金钱,是快乐的源泉,也是罪恶的开始,更加是人性的丑恶。在它的面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还可以保持冷静,而这极少数的几个人之所以没有表现出他们的贪念,那是他们还没有觉醒。一旦等他们醒来,他们也会如同其他人一样,疯狂地追逐金钱……
李月清每天都呆在病房里照顾李平珉,她在公司请了长假,近段时间是不打算去了。李明风却要公司医院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样紧张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李月清专心专意地照顾自己的父亲,没有一点杂念,心情倒显得比往常平静多了。
对呀,在死亡面前,还有什么事情足够成为一个人的困扰呢?没有了。
以这种方式坚持了近一个月的时间,其间李平珉的病情有过好转,但事实证明那不过就是昙花一现。
他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以后,就因脑出血不治身亡了。
李月清很奇怪,她看见自己的父亲安静地躺在那里,身体僵硬冰冷,她竟然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直到父亲的遗体被送去火化,然后下葬,她始终都没有伤心过,没有哭过。
显然,那些电视剧中或是艺术作品中的描写是有多么不真实,多么夸张。
她对李明风说:“我现在终于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了,父亲走了,我并没有悲伤,反而觉得解脱了。”
一直到一个星期后,李平珉的后事处理完了,家人在整理他的衣物时,李月清哭了。在那一刻,她真真实实感受到死亡的力量,到那时她才反应过来原来父亲已经不在了。
她抱着父亲的衬衣哭了整整一天,不知道为何有那么多眼泪要流,一切的情绪都是说不清楚的。
李平珉生前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没有留下什么遗言。他的病发得突然,也没有来得及留下什么遗书。
他去世后,便展开了一场财产争夺大战。
李明风谨遵他生前的愿望,好好打理着公司。这在杨心蕊看来,不外乎是在挑战她的权威,她自然容不下他。但容不下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最后还是偃旗息鼓。
李月清厌倦了这一切的明争暗夺,准备去日本度假。
临行前,她特意去看望了林夕。他如今已经好多了,可以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了。
“我要走了,去日本。”李月清在上大学时还选修了日语,所以日常的交际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林夕听说她要去日本,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不会回来了。如果她仅仅只是去度假的话,是不会选择去日本的。她若是真的去了,就可能不会回来了。
“还回来吗?”
“……当然,我总觉得这里还有我未完成的事。”
“好,等你回来,我一定去机场接你。”
“嗯,那你可要好好做康复训练,我可不想回来时你还是这副模样,我们约定,行吗?”
☆、第九十一章
就在李月清出发去日本的前一天,公司突然出事了。
购时尚的股票在一周内大幅下跌,李明风怀疑是公司内部的人在搞鬼,而且这人一定可以接触到最重要的核心资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内鬼,公司上下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致。
购时尚是李平珉一辈子所有的心血,李月清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倒下。
于是,飞机票就被无限延期了。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果真是计划没有变化快,变化也总比意外来得快。
俗话说,商场如战场,抢占每一分一秒的先机都是至关重要的。如今想要重整购时尚,找出幕后黑手很重要,但稳定人心也同样重要。
这点李月清很清楚。如果她在这个时候不声不响就离开了,相信第二天的报纸头条就会把它报道出来,并且添油加醋地说购时尚已经回天无力,资金大批向外输出,连接班人都有逃亡国外的嫌疑。
这一切的负面影响或许都会同李月清一个简单的动作联系起来,她不能只顾自己而抛下整个公司上上下下近一千人不管。她不能,她也做不到。
李明风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回过家了,每天埋首在处理着公司的各种漏洞。
一次,李月清去给他送饭,看到桌子上完好地摆放着自己之前送来的饭菜,根本不曾动过一筷子。
“哥,你多少也要吃点饭吧!你身体垮了,我们还指望谁呢?”
李明风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只不过三天而已,他就比往常显得疲惫多了。
“不是不吃,是真的吃不下。爸临走前交代过我,要我管好公司,把它做大做强。可……我真的累了。月清,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李月清走到他的身后,帮他按摩着肩膀。
“我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但我们不能看着爸爸的心血付诸东流,能挽回一点总要尽力一试。对了,有没有找到那个人?”
“你是说公司的内鬼?倒是有了一些眉目,还需要再调查调查,不能随便冤枉人。”李明风把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问:“听林夕说,你本来打算去日本的?怎么现在和我这样生疏,要不是他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哥,你现在……和林夕成朋友了吗?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你以前不是很讨厌他吗?”李月清有些不自在地说。
“说实话,是的。”
“什么!”
“对呀,你说的没错,我很讨厌他,但那是以前。人都是会变的嘛,其实林夕……是个好人,是个大好人啊。”
李月清盯着他的眼睛,“是因为他救了我们,所以你才会把之前所有的不满都转化为感激的吧?”
“月清,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都很后悔。如果时间可以重回那一天的话,我宁愿最后留下来的那个人是我,躺在医院的是我,而不是他。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但我却欠了林夕一个永远都还不完的人情。”他说罢,深深低下了头,眉头再次锁住。
李月清看向窗外时,太阳的余光正在慢慢消退,像退潮一般。
☆、第九十二章
李明风说的对,他欠了林夕一个永远都还不完的人情。不仅仅是他,就连李月清也是一样的。
李月清现在很清楚自己的内心,她知道自己爱的是谁,知道自己欠了谁的情,知道自己在谁面前怎么说都说不清。
她一直期望着自己可以拥有一段美好的爱情,但万万没想到会卷入三个男人之间。简单的感情开始变得复杂,生活也变得一团糟。
半个月后,李月清约了赵韶阳见面,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比较好。
有了这份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友谊,李月清显得特别局促不安。她还没有想清楚要怎样拒绝一个好朋友的求婚。
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冷掉了,赵韶阳说要帮她再要一杯,“不用……”她说。这个时候喝点冷咖啡或许还可以清醒一下头脑,狠下心来。
她清了清自己的嗓子,说:“我们取消婚约吧!经过这段时间的仔细思考,我还是没有办法答应你。对不起。”
赵韶阳没有说话,拿起面前的杯子将里面的普洱茶一饮而尽。李月清记得,他从来不喝咖啡的,但至于原因是什么,她从来没有问过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喝咖啡吗?”赵韶阳问。
李月清“啊”了一声,以为他猜中了自己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我高中时去美国留学,在餐馆打工,卖咖啡豆。最后我的业绩是整个店里最差的,老板是一个留着胡子的老头,他要我喝下了整整二十杯苦咖啡,然后强制我把剩下的咖啡豆全部买回家。从那以后,我甚至都不能闻见咖啡的味道,它让我恶心。”
“怎么之前从没有听你提起过?”
“……后来我第二次去美国,用我自己创业得来的第一桶金高价买下了那间餐馆,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侮辱和背叛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他们在我的身上划上一刀,我就要在他们的心口捅上一刀,我要让他们尝尝那种痛的滋味。你问我为什么从来没有说过?和谁去说?爸爸吗?你吗?我相信若是我告诉了你们,你们也不过就是替我抱怨一下罢了。针不刺到你身上,你永远就不知道那有多疼。”
李月清有些不认识赵韶阳了,面前坐着的这个人还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吗?她真的不敢相信了。
“那我呢?我现在也背叛你了,你会怎样对我?”
“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如果你拒绝,从今往后,我们就是陌路人。”
“所以你会像报复那个餐馆老板一样地报复我吗?”
赵韶阳再次沉默,从皮夹中抽出几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在桌子上,起身离开了。
李月清听到了他的答案,他的回答是肯定的。他一定会报复自己的,早晚一天。
他曾经对她说的话还在耳边,怎么突然就要以这种方式来终结彼此的关系?不得不说,赵韶阳是一个极端理智的人,他竟然可以压抑着内心的怒火,只为有一天伤害那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他的情绪是那样真实的,击垮了她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
☆、第九十三章
恋人做不成,起码还可以做朋友;朋友做不成,难道只能做仇人了吗?
李月清搞不懂赵韶阳是怎样一个逻辑,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这将近二十年的友情也必须要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吗?
“我相信事情肯定不会是这么简单,其中一定还有些你不知道的事情……”陆小北想了想,说道:“或许是两代人的恩怨?电视剧里经常这样演的。”
李月清把脸埋在沙发里,真想自己把自己掐死算了。
“不可能,我从小就认识韶阳,我们两家的关系可好了,否则我妈也不会一直撮合我和他的婚事……等等,我妈,你说,这件事会不会和我妈有关?”
陆小北摆出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你妈?你的意思是……是伯母要他和你反目的,这不合情理呀!不可能,不可能。”
李月清也有些不相信,但她总感觉赵韶阳的突然转变和父亲去世有关,和母亲也有些关系,至于和自己,关系倒显得不是那么重要。
把这段时间的事情连在一起去想的话……父亲去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