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凡拿起行囊,留恋的再扫视一遍这院落,打开门走出去,却见允禩板着脸站在门外,冷冷的说:“你又想一走了之吗?”小凡又喜又悲,低声说:“我以为你不愿见我。”胤禩仍冷着脸:“我是不想见你,可这次该由我决定你的去留。”看着他带着恨意的眼睛,小凡心底暗叹,如果报复自己可以让他开心些那就来吧。
小凡又被囚禁了,就在她原来居住的院子里,回顾自己短短三十年的生命,竟被关了三次,小凡不禁怀疑自己前世是个枉加刑狱的法官,所以今世才得到这些报应。
允禩常来,却不跟她说话,只是带着恨意和迷惘看着她,然后离去。小凡只是低眉敛目默念着佛号,听着他来了又去。
转眼到了夏天,院子里一盆栀子花开了,北方的栀子花不若南方的花朵硕大,白白软软的小花藏在枝叶间,香气却是一样的,在郁郁的芬芳里有些久远的记忆来叩她的心门,恍惚中有个旋律在脑中响起,不觉就唱了出来,是刘若英的《后来》: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
「爱你」你轻声说
我低下头闻见一阵芬芳
那个永恒的夜晚
十七岁仲夏你吻我的那个夜晚
让我往后的时光每当有感叹
总想起当天的星光
那时候的爱情为什么就能那样简单
而又是为什么人年少时
一定要让深爱的人受伤
在这相似的深夜里你是否一样也在静静追悔感伤
如果当时我们能不那么倔强
现在也不那么遗憾
你都如何回忆我
带着笑或是很沉默
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
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小凡反复吟唱着,心中感慨万千,过去的美好时光永远不会再重来了。她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是允禩。
自她回来以后,一直是死气沉沉,再看不到一点过去的灵动,他猜测过去几年她必定遭受了什么打击,恨她不主动说,将自己推拒在外,也害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所以不问,两次被抛下让他再不肯敞开怀抱去接受她,可就此放手也不甘心,只好假借恨的名义囚禁了她,她也柔顺的接受了,那样静默无声,也许过去那个精灵古怪的小凡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是,在这初夏的夜晚,那柔柔的嗓音终于又唱起了歌,仍象过去一样甜美,却又多了沧桑的味道,让那声音更深的往心底钻去,有什么隐在心深处的东西被惊醒了。
允禩沉浸在悠扬的歌声里,那歌中所唱的是否也是她的心声?有佣人被歌声吸引,在院门外停下脚步,向里探望,允禩陡然有些不悦,似有人觊觎他的宝贝,走上几步,粗鲁的扯过小凡将她拉进屋里,歌声嘎然而止。
19让爱作主
允禩是矛盾的,他想靠近,又却步不前。现在,他信任的几个弟弟,九弟被遣去西宁,十弟被圈禁,十四弟在遵化守陵,与自己亲厚的大臣也都分别被降罪,被贬甚至被诛。只有他被隔绝在京城,在自己最孤绝的时候,她又出现了,可是她会不会又象前两次那样消失无踪,自己还受得住再一次吗?然而少年时相爱,青年时热恋,自己一生中最美的时光都有她的相伴,虽然这些年竭力排拒关于她的回忆,可从认出她的那一刻起,往事历历,如潮水排山倒海般涌来,才知道在自己心中她始终是特殊的存在。许多无法对人言说的情绪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宣泄,也相信只有她才能明白自己隐藏在温和笑意后的伤痛。
允禩开始同小凡交谈,态度不再尖锐,他会在小凡面前发泄对雍正的不满,虽然他的感情还在排拒,却始终相信小凡不会害他。当她用那曾经充满热情,如今满是悲悯的眼睛带着怜惜看着自己时,才能肯定,在这世间自己并不是孤单的。两人小心的绕开一些话题,象老朋友一样相处。小凡心酸的想,这该是最好的结果了,如歌中所唱: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象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
那些为爱所付出的代价;是永远都难忘的啊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永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走吧;走吧;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走吧;走吧;人生难免经历苦痛挣扎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曾伤心流泪;也曾黯然心碎;这是爱的代价
也许我偶尔还是会想他;偶尔难免会惦记着他
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啊;也让我心疼;也让我牵挂
只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让往事都随风去吧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话;都在我心中;虽然已没有他
又一天,允禩过来,满面阴狠,说:“他不顾手足之情,我就先让他尝尝这苦果。”小凡惊问:“你干了什么?”允禩有些幸灾乐祸:“他太偏心弘历,有人就不乐意了,我不过是推波助澜一下而已。”小凡惊跳起来,急切的揪住他:“不,你不能害弘历。”允禩终于见到小凡情绪有了大波动,却是为了仇人的孩子,心中有了怀疑,更是愤怒:“为什么?”允禩紧紧相逼,小凡忍着不堪告诉他:“弘历是你的孩子。”允禩呆在那里,不能置信,小凡一字一顿的重述:“是真的,弘历是我们的孩子,你快去救他。”允禩惊醒过来,到门外叫过李文德,下了一串指示,李文德带人冲了出去。
允禩转身回屋,攥住小凡,满脸的震惊,嘶哑着声音:“你把话说清楚。” 终于,隐秘的伤口被血淋淋的撕开,小凡努力用平淡的语调叙述了那一年的幽闭岁月,听在允禩耳中却如惊涛骇浪,愤怒、仇恨、悔恨、心疼、不舍···各种情绪在他眼中交织,紧紧抱住她,允禩在她耳边用痛楚的声音说:“对不起,小凡,我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苦,你放心,我一定会报仇的。”小凡感觉有滚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身上,他哭了,以往再被雍正羞辱也没见他掉一滴泪,却为了她和孩子落下了。小凡感觉到这男人深切的哀恸,止不住也泪如雨下,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胸腔中曾死去的部分又开始复活了。
小凡不愿报仇,强权让她吃了许多苦,她憎恶那些擅弄权术的上位者,但她被命运吓怕了,知道自身的渺小,所以只想远离那些权力争斗,想要平静的生活。她劝允禩:“不要报仇,弘历不就是对他最大的报复吗?你只要想他忙半天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心里就会好受一点。”允禩万般不甘心:“他害我们一家分散三地,一别就是十几年,此生也不知能不能相认,叫我怎么忍下这口气?”小凡叹息:“事已至此,再争有何益处,难道告诉他弘历的身世,好让他斩草除根吗?弘历自有他的造化,只要我们自己知道,远远看他幸福就好,何必计较名分?”允禩想到严酷的现实,如果自己有所动作,也动摇不了雍正的地位,只会损伤大清根基,徒然害了弘历,那个无缘的儿子。罢,罢,罢,时不予我,奈何,奈何,从此后只看他为人作嫁吧。
自此,允禩不再提报仇的事,然而虏妻夺子之恨终难平,在雍正与其子弘时之间造出嫌隙,让他们骨肉相忌,最后弘时被雍正处死。
自允禩知道小凡离开的真相后,他更怜惜小凡,不肯再让她缩回那壳里,在政治上他已完全灰心,将全部的热情投注到小凡身上。小凡躲进神佛那虚妄的世界,企图找回平静,却发现宗教从来没给过自己真正的平静,自己以前无波无澜只是以为心死了,当他挟着熊熊情火靠近时,自己又燃烧了,夏花秋叶重新又有了颜色。
中年人的恋爱如同老房子失火,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相守在一起,细述别后的各种悲欢,互慰伤痛。他们都曾经被伤害,都经历过生死剧变,知道生命的无常,如今这飘摇的小世界也不知能存在多久,本着已到尽头的心,抛开顾忌和忧虑,竟迸发出比年轻时还要绚烂的热情。
然而小凡不能无视嫣翠的存在,允禩艰难的岁月与她扶持而过,虽然没有爱情,也有份相濡以沫的亲情,所以小凡忍着心中的嫉妒,劝允禩要对她好一点,他们夫妻的缘分也就一年多了。允禩对嫣翠也有愧疚,自己得意时不曾在意她,夫妻和睦时正是自己失意时,而且自己的心从没放在她身上过,想起来自己亏欠她良多,带着补偿的心理,对她加倍温柔,只是不再同寝。又心疼小凡的退让,直把颗心掰成两半,才发现齐人之福不是每个人都能享的。
到秋末,小凡变得恹恹的,不思饮食,清减许多。请来大夫一诊脉,却是怀孕了。之前小凡因思虑过重,周期紊乱,所以没有觉察,知道后很高兴,曾经空虚的怀抱终于又可填满了。而允禩则欣喜若狂,他一直以为小凡和自己差不多大,虽然看起来年轻也以为是修行的缘故,以为此生再抱不到他们的孩子,谁知还有这个惊喜,当即重赏了那大夫。过后又忧虑小凡年纪太大,不知会否有危险。
小凡见他忧虑过深,这才把自己的真实来历告诉他,然后抱怨说:“看我多倒霉,第一次来找个哥哥,第二次配个叔叔,第三次竟是个爹爹了,真是每况愈下啊。”允禩震惊于小凡所言:“你真的来自300年后?”小凡点头,允禩问了许多关于未来的事,那是个他难以想象的瑰丽世界,允禩神往不已,忽然醒悟,着急的拥住小凡:“你们那儿那么好,你会不会又回去?”小凡摇头,想起父母心中怅然,允禩见她摇头安心许多,看她神色知她想念亲人,拥紧了她,柔声道:“从今后,我就是你的哥哥、叔叔、爹爹,我会把他们的份一块爱上。”
以后允禩不可避免问到大清的未来和自己的结局,小凡原不想让他太早知道,徒增烦恼,但既已问起,也就不隐瞒,一一告诉他。允禩听后神色黯淡,小凡安慰他:“人只活百年,后世的事留待后世去操心吧,我们把握当下就好,傅廉已经在布置了,我们一定有办法逃过此劫的。”允禩才知傅廉前些日子的一些动作出于她的授意,不禁抱住她:“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活下去。”
小凡的妊娠反应比前次还重,但有允禩陪伴,心情却好了许多。每次吐完,看到允禩恨不能以身代受的心疼模样,小凡就觉得吃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好在到五个月时,反应过去了,小凡心情好,允禩照顾周到,小凡就渐渐丰腴起来,平凡的五官透出母性的柔美,好似一朵迟开的花终于吐出了自己的芬芳。允禩常调笑自己检到了块璞玉,李文德也说她变漂亮了。
但有时抚着腹中的娇儿,想到襁褓之中就丢失的孩子,小凡也会伤感。有一天,允禩派人接她去慈寿寺,神神秘秘将她引入一禅房。小凡久候允禩不至,正奇怪他搞什么鬼,听见外面有他的声音,从窗口看去,允禩和几个人向这边走来。小凡眼睛被他旁边的少年吸引住,是弘历,不用谁告诉,她就知道,一定是弘历,眉眼鼻廓象父亲,只有嘴巴象自己,笑起来也能露出第六颗牙,虽然还是少年,却已显出了非凡的气势。小凡贪婪的看着他,目光不忍稍离,忍着不让眼泪模糊视线。一行从窗前经过,允禩有意无意瞟过一眼。过了一段时间,允禩进来,小凡偎向他,相拥无言。
到了来年深夏,小凡临产,由于营养过好,胎儿过大,虽是第二胎,仍是生的很困难。小凡在产房呼天抢地:“好痛,我再也不要生了,允禩你是个混蛋···”允禩在外面差点把门挠破,与她对答:“好好好,不生了,我是混蛋···”终于,在小凡翻完允禩家家谱前,孩子出来了,是个女孩。允禩冲进房里,顾不得看孩子,一把抱住小凡:“再也不要生了,再也不要生了···”看来吓得不轻。
事后小凡想起自己的表现也汗颜,上次生弘历时比这次凶险多了,自己却咬牙生受,一声不吭,稳婆都说没见过这么能忍的,连胤禛都惊异自己的坚忍。没想到这回自己竟这样娇气,还迁怒与他,原来因着他的爱,自己也会珍惜起自己来。
在外面,允禩小心的隐藏孩子的存在,惟怕倾巢之祸波及她,他非常喜欢这孩子,她集合了两人的优点,长大肯定是个美人,因此允禩很忧虑,时时思考以后如何杜绝一些愣小子打主意,小凡就笑话他杞人忧天。起名时直接用了爱新觉罗的汉姓,金。小凡坚持要叫她金喜善,允禩一听说:“喜乐善良,意思甚好。”就此定下来。小凡没敢告诉他这是个影星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