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难看,他长得很帅,是个大帅哥。”袁圆一边说,一边拿纸巾抹去眼角的泪水。
“真不明白,出事后,他怎么那样难看?你们没有看见,他躺在鹅卵石上,毫无声息……”周捷缓慢地说到,巨大的悲痛让她反应迟钝,每一句话都要想一想,才能够说出来,“还有那个驾驶员,我们请的,姓吴,车子翻下悬崖,有三十多米吧,一直翻到底,小吴满头是血,血把他的脸都染红了,他头靠在方向盘上,被卡在变形的驾驶室里,取不出来……纪明军被抛出车外,摔在鹅卵石上,他身上没有血,脸上也没有,真奇'。kanshuba。org:看书吧'怪,摔在鹅卵石上,居然没有流血。出事后,他没有死的,他还有呼吸,只是没有人救他,没有立刻抢救,不然的话,他不会死……可是,却有人抢了他的钱包,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我捡回了他的钱包,里面是空的……还有我们的货,他是去给零售商送货的,整整一车的货,四处散落,很多也被人捡去了……如果出事后,立即就被送进医院,他是不会死的,真的,他不会死的……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这么自私、这么残忍、这么贪婪,只看的见财物,看不见还有一个急需抢救的生命……”周捷语无伦次的说到。
“什么?竟然有这么卑鄙的事情,这不是趁火打劫吗?”袁圆气愤地喊到。
“如果有人及时抢救了纪明军,我会感激他的,我会给他钱的……”周捷依旧缓慢地说到,仿佛讲述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
“应该去找那些人,要他们把东西还回来。”袁圆望着大家说到。
“你去找谁?出事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有很多是过路的人。又没有亲眼看见别人抢东西,没凭没据,你找谁去?”雁鸿无奈的说到。
“难道就这样算了?真是岂有此理!”袁圆用力拍在沙发上,以此发泄心里的愤怒。
“古人说‘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梅文云若有所思的说到。
“去他妈的‘仓廪实而知礼仪,衣食足而知荣辱’,有什么用?谁还在乎礼仪荣辱?依我看,应该统统抓起来,才解恨。真是气死我了。”袁圆在激动的时候,说话往往不经过大脑,纯粹只为发泄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会这样呢?早知道会这样,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去送货的。为什么事前,没有一丁点儿预兆呢?别人讲,出这种事是有预兆的。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感觉到呢?老天爷为什么不给我一点儿暗示呢……”雁鸿、梅文云、袁圆坐在沙发上,听周捷絮絮叨叨、零乱的说着,直到她精疲力竭,倒在沙发上渐渐睡去。
纪明军的意外死亡,除了周捷,深受打击的还有雁鸿。
第三十四章
更新时间2011…9…14 19:58:37 字数:3558
三十四
雁鸿虽然经历过失去亲人的打击,那时的她,伤痛虽然是不可避免的、巨大的,但是更多的悲伤是因为失去了母爱,令她难以忍受的是母亲走后留下的亲情空白。她母亲是得病去世的,她有几个月的心理准备,况且,病床上的死亡是平静的。雁鸿至今记得她母亲离去前,有一次清醒过来,她虚弱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清幽的眼睛望着前方,仿佛回望遥远的来世之路,她清楚的听见母亲自言自语地说到:“尘世之旅,就此结束,而我,也不再回来!”母亲神情安泰,既不恐惧,也不忧伤,那情形,让雁鸿觉得死亡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虽然叫人难过,但是,并不可怕。
然而,纪明军的突然死亡,一下子改变了雁鸿对于死亡已有的看法,她觉得以前她并没有真正了解死亡。这种意料之外,忽然降临的让人猝不及防的死亡,让人变得异常渺小,甚至可笑。人类的任何发明创造都是一把双人利剑,汽车的发明和使用也不例外。汽车做为交通工具,给人们的出行带来了方便、快捷。可是也隐藏杀机,有多少鲜活的生命瞬间就被车轮碾碎……遭遇车祸丧生的人,在汽车坠崖、打转、翻滚、撞击的那一时刻,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啊!那一定是巨大的恐惧、绝望、无助的混合体,或许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就死去了。然而,这种机械暴力下的死亡,让死去的人看起来,有多么可怕啊!他们满身血污,肢体不全,就像周捷说的那样,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几分钟以前,还在呼吸、还在说话、还怀着希望的活生生的一个人,眨眼之间就死掉了,给亲人留下无穷的伤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死亡啊!这种机械失控之下的灾难,它让人死得毫无价值,让遇难的人难堪,让劫后余生的活下来的人更难堪。说到底,生活原本就有太多的意外,生命总归是太脆弱了。
生而为人的我们,没有鸟的翅膀可以上天;没有鱼的鳍可以入海;我们发明了电脑,拥有了互联网,让天涯变成咫尺,让辽阔的地球变成了人类的一个村落,我们的生活因此而变得更加便利和丰富多彩;我们有基因工程;我们有宇宙飞船,我们不断探索宇宙奥秘的同时,探索着生命的起源,物种的进化,尤其是近代工业革命以来,我们的科学技术突飞猛进——这是我们生而为人的骄傲,我们是造物者的宠儿,我们是大自然的主宰。就连我们的生与死都与自然界的其他生物不同:我们出生了,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应该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于是基督徒有洗礼,我们有“满月酒”,以此庆祝我们的来临,巴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离去了,有葬礼——火葬、土葬、海葬,我们用庄严肃穆的葬礼将死亡也变得与自然界的其他生命不同。我们用火葬净化我们的肉体,让它变成纯净的灰烬;用土葬掩埋掉死亡之后的丑陋的腐烂……我们是伟大的!
可是,看见人类如此的盲目自大、妄自菲薄,死神穿着黑色的长袍,手里握着横扫一切的镰刀,暗自窃笑。它通过自然灾害、战争、疾病、飞机、轮船、汽车的交通事故,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人类:我就在你们身边,无论你们走了多远,攀登了多高,你们自认有多么了不起,都必须如同自然界的其他愚钝的生物一样,随时听从我的召唤,我才是主宰你们的神!死神漠然的傲视着一切生命,无论是善良的、邪恶的、崇高的、卑贱的,它只是无情的毁坏着,当致命的最终打击到来之时,所有的生命注定是要走向那吞噬一切的幽暗之门,掉进无知无觉黑暗的深渊……雁鸿想到扑面而来的死亡,感到空前的绝望和悲哀,她不由自主的埋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悲悯地说到:“一个生命,经过父母多少心血抚养长大的生命,转眼之间就灰飞烟灭了,正如古人所说‘黄泉路上无老少’!剩下的毫无知觉的肉体,几天就会腐烂。生命,生命,什么是生命?我只感到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许多年前,没有我,几十年后,也将没有我,我是谁?我是什么?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数十个春秋的光阴,就叫‘生命’,可是,生命究竟是什么?”
“嗨,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生命,不过是造物主和我们开的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玩笑而已——一场游戏一场梦。生和死,是人类最无法控制的事情,由不得我们说三道四。所以,一个人生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想死的问题,‘死亡’的话题太沉重,沉重的都让人不想活了。我才不去想呢,等死了以后,再去考虑死的问题吧!我活一天,就要高高兴兴的过一天,才不去瞎操心呢。雁鸿,生、死不是你我思考的事情,别把自己弄得情绪低落,抑郁寡欢的。”袁圆满不在乎的说到。
“是啊,只有沉醉于生活的人,才能活得下去。‘光明是梦,我们从黑暗中来,又回到黑暗中去;存在是空,我们在虚无中凝聚成,又散落在虚无中’,”梅文云也陷入了沉思,停了停她又说到:“有人说‘生命不过是死神候见室的短暂停留’,有的人因为死亡的永恒,而让生存的瞬间变得琐碎而毫无价值,他们消沉、绝望,及时行乐;还有一部分人因为生命的短暂而更加积极的生活,用只争朝夕的精神,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以便活得更充实、更有意义。我想,我们应该用积极的生活态度面对自己的人生!”
无论是袁圆对于生活的盲目的热忱,还是梅文云理想主义的理智,都不能驱散雁鸿心里的绝望和迷茫。她因为怀有身孕,身体一天比一天沉重,所以整个人变得异常敏感和脆弱,外界一丁点儿的刺激,就会让她思前想后,浮想联翩。纪明军的意外死亡,也才会让她掉进万事皆空的虚无主义的沼泽地里,并且越是想挣脱出来,便陷得越深。那可怕的念头一直纠缠着她:“死亡之后,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而死亡又是那么真实、永久的存在,世人竭尽全力追求的东西相形之下,实在毫无意义……活得好也罢,歹也罢,有什么关系?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一切都会消失,什么都将不存在……”这些意念让雁鸿感到全身冰凉,从脊背到四肢迅速漫延到全身,仿佛掉进冰窟一般,她快要不认识自己了。雁鸿感到害怕,痛苦到了极点,她甚至认为自己随时会这样痛苦的死去。其实,这种来自心灵深处的与生俱来的孤寂与被死亡折磨的痛苦,几乎是每个人都有过的人生体验,只是一个太专注自己内心生活的人会更强烈而已,究其根源,乃是人类畏死的本能以及对不可逃避的死亡的敬畏与恐惧。
“你怎么了?”许书伟看见从周捷家回来的雁鸿,脸色煞白,神情恍惚,于是来到她身边,询问到。
雁鸿看了许书伟一眼,转过脸去。她觉得说出自己的恐惧,是件难堪的事情,别人或许会认为她无病呻吟,过份的神经质。再则,她更不想把自己消极的情绪带给许书伟,“告诉他,又能怎样呢?”雁鸿心里说到。
“告诉我,雁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许书伟轻轻搬过雁鸿的脸,雁鸿越是不说,他就越是想知道,“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说呢?说吧,别让我着急。”
“我,我并不是没有见过死亡,对于那个陌生的未知世界,并不十分恐惧……你知道,前两次直面死亡,我只是伤心、难过,我不害怕,一点儿都不害怕,可是这次,我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害怕。”
许书伟淡然的笑了笑,揽过雁鸿,紧紧地楼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地说到:“别怕,雁鸿,别怕!对于死亡的恐惧,人人都有,这并不可耻!上两次,你看见的是死亡使一个生命归于虚无的平静,这一次,你看见的是死亡的丑恶、粗暴,恰恰是这个‘丑恶’、‘粗暴’,让生命不再有一丝尊严。这种死亡,直接挑战人类的骄傲……别怕,生命有它尊贵的一面,也有它卑微的一面……在你感到无助的时候,你想一想我罢,想一想即将到来的我们的孩子罢。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即便到了黑暗的另一个世界,我也会陪伴在你身边的……”
“可是,生命是一种多么虚无的存在啊!”雁鸿叹息到。
“一个人,对于生前死后的事,不要想得太多了。要活在当下,就像我们可以永远活下去一样好好生活,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从一些细微之处找寻人生的乐趣,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才对。不管怎样,不管有多么不如意,生活是值得认真去过的。”
“活在当下。”雁鸿抬起头,望着许书伟,重复说到。
“对,活在当下!俗话说:‘生有时,死有地’,生和死是大自然的秘密,我们的目光看不透。把我们的‘存在’视为生命之神的无偿馈赠吧,是对我们最高的奖励!等到过完属于我们的日子,大地会收下我们的躯体,连同我们所有的欢笑和悲伤。”许书伟温和地笑了笑,右手轻轻抚摸着雁鸿的脸颊,继续说到:“许多年以后,个人的悲欢、得失,终归是渺小的,微不足道的,根本就不值得计较。雁鸿,每一个人的时光都是有限的,和你的父亲和解吧,用心去爱他,接受他对你的爱,别再固执己见了。”
雁鸿注视着许书伟,他像是被另外一个更为神秘的世界的光辉所照耀,目光里饱含对生命的仁慈、怜悯和爱,以及对生活的执著而光明的信念,使得他整个脸庞充满温存而迷人的光华。雁鸿说不出话来,她不住的点头,她感到很温暖,感到心灵澄净清明了许多,压抑她、蒙蔽她的凝云,终于散去了,是的,正是死亡的丑恶,让她无法忍受,让她颤抖害怕,知道了缘由,事情就变得简单,可以容忍了。再有,就是他的爱,化解了她的恐惧,“用心去爱和感受被爱,就会获得生活的勇气,感受生之快乐!爱,可以超越死亡!我终于摆脱了。”
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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