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天还是很热,晚上的风,只能称之为凉爽,而不能认为它是让人感觉冷的。可她好像感觉很冷的样子。
宁敏站定在她面前几步之远: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变成了半死不活的鬼。
安娜怪笑了一个,隐约有恨意自眼珠子里迸射出来,磨牙声伴着喃呢声自那颤抖的发白的唇片里溢出:
“是啊,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一切,全是拜谁所赐,你知道吗?”
这句话表示,她心里,满怀着仇恨。
“怨气好重!”
宁敏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孩子刚刚踢了她一脚,似乎是在提醒她,别离这女人太近。
“这就叫做重吗?我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们给害的!现在居然在这里猫哭老鼠起来!”
世上就有这样一种人,总喜欢在做错事之后,将种种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
这个人缺乏担当的勇气。
宁敏对此不会怀有半分歉疚之情,哪怕她的情况,当真挺可怜:
“怨得了谁?一切全是你咎由自取!”
重重的落下最后四字,脸色也是冰冷的,表达的是一种不屑一顾之情。
安娜咬牙瞪着,气恨交加。
宁敏断续说,毫不客气:
“在这个世上,一个人的命运,并不取决于谁谁,最终决定明天走的路的人,是你自己。你可以选择爱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也可选择不爱你。但你不能因为那个男人不爱你,就把所有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感情这种事,应该是两厢情愿的。到今时今日,你还没有醒悟,看来你还真是蠢的没得救了……”
“你闭嘴!”
安娜突然不甘心的叫了一句,恶狠狠的。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受了批评,情绪自然而然的反弹,怒目相向是一种本能反应。
宁敏没有闭嘴:
“安娜,你实在不该制造出这个孩子出来。一个孩子以这样一种形式降临到这个世上,有意思吗?一来,你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允许生育,怀孕那等于自找死路。二来,这样得来的孩子,得不到祝福……你这是爱他么?你这根本就是在毁人毁己……”
一想到那个完全不该来到这世上的孩子,宁敏就非常的纠缠,非常的沉痛。
安娜的眼,发出了一片幽冷的光,那光里,有一种悲哀,像潮水似的在漫上来。
因为她知道,宁敏说的一点也没有错。
这一生,她爱上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爱她,而她则爱惨了他,爱的走火入魔,爱的不顾一切,爱的失去理智。
她总想将他牢牢抓住,总想回到从前,这种渴望超越了一切,于是一错再错,于是步步错,于是大错特错,于是造成了这样一个无法挽救的后果——爱而不得。
她彻底毁了她自己。
现在,她活不了多久了。
这就是任性的代价。
她的脸上浮过痛苦之色,闭了眼,粗喘,没法辩说。
宁敏没有再刺激她,跟着缓下语气,转了话题: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么样?”
她一直没有走得更近些,倒不是她怕她,只是觉得她今日之约不怀好意,担心这个女人会有攻击行为。
“快死了!”
安娜悲凉的一笑,接口:
“没多少日子能活了!”
这不像是假话。
宁敏的心,莫名紧缩了一下。
“身子怎么了?”
安娜讥讽的一笑:
“你这是在关心我?宁敏,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关心。”
好象也是。
“那孩子呢?”
“不在我手上!”
宁敏目光一闪:
“那在谁手上!”
“不知道!”
她无力的答。
宁敏皱起一眉。
“你生了几天了?”
“五天!”
“可你的预产期还没到!”
“是的,还没到。”
“怎么会提前生产!”
“身体状况不允许。只能终止妊娠……”
这个回答,宁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她能活到把孩子生出来,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说说你把我叫来的目的!”
大概的情况了解清楚了之后,宁敏直奔主题。
安娜想了想,摸索着从枕边抓出一个白色触屏手机,滑了几下,调出一张照片,转过机身让她看,上面有一个小婴儿的照片,很瘦小,睡的香甜,皮肤很白,看样子,还是挺漂亮的。
“看到没有,这是我生的儿子,也是佟庭烽的儿子,四天前中午十二点生出来的,可爱吧……”
语气带了一些为人母的骄傲。
任何一个妻子,面对这样一个情况,又有谁能做到送上祝福?
宁敏久久不接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
“好小,是不是还在保暖箱里?”
“是,他还需要养在保暖箱里。他……他有天生性心脏病……”
关于这点,宁敏同样不觉意外:在常年吃药的情况怀孩子,不畸形才怪。
“宁敏!”
安娜轻轻叫了一声。
“嗯!”
宁敏答应。
安娜吸鼻水:“我没几天能活了,现在只求你和佟庭烽一件事:让他回去佟家,给他治病,好好把他养大。”
眼底就有眼泪聚集起来,鼻子一皱,她的泪珠子,就滚了下来。
“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
“是!”
临终托孤,最是感人肺腑。
可宁敏生的是铁石心肠。
“要是我不答应呢?”
她神情淡寡:
“我和谨之凭什么要接收这样一个本不该存在的孩子。”
“如果你不答应,今天你就别想走出这幢楼!”
安娜靠在那里笑了笑,自信十足,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在你上楼的那一刻,有一个定时炸弹已经被启动,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答应下来,通知佟庭烽,然后拆弹;二,我们一起死在这里。你的孩子,我的孩子,还你和我,将一起被炸死在这幢楼里,当然,还有很多无辜者,会一起丧命……如果这就是你想得到的结果,我们可以试着玩一下……”
她以为会看到宁敏脸色大变,可是没有,面前的女人神情平静的很,连眉头也没皱一下,还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哦,是吗?”
宁敏抓了一只凳子过来坐下。站得有点累了。
“你就不怕?”
安娜见状,问,有点稀奇,要是她,肯定惊慌。
“为什么要怕?”
“人人都怕死!”
安娜说。
“的确!”
宁敏点头。
“生命与人而言都是无价的。安娜,你为了一个从来没有把你放心上的男人,如此糟蹋自己,你不觉得你傻到家蠢到家了吗?你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又成功换了心脏,本来该有一个大好的前程,可是你却把自己的锦绣前程全都给毁了!如果你没有动那个歪念,如果你不生下这个孩子……”
“没有如果了……”
安娜突然冷冷喝断。
一顿后,她猛的坐起,唇颤着,双手牢牢的抓着身上的薄毯,眼里放着期翼的光:
“宁敏,我现在什么也不求,只求孩子可以有个依靠,只求它以后别孤苦零仃……这一辈子,无灾无难,可以好好的过。”
“好,我可以答应你……”
宁敏突然又答应了,这令安娜一楞。
这时,她的语气又一转:
“可我就算答应了,也没用!”
安娜脱口而问:
“怎么会没用,你一定能说服佟庭烽同意的。”
“这和佟庭烽同不同意没关系。”
安娜呆了一下,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懂了是不是?”
她点头。
“那我解释给你听!”
宁敏环视着房内每个人角落,力求找出一些蛛丝蚂迹: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天会出现这样一个结果:你会死在这里,而我会成为凶手。明天东艾会出现这样一桩丑闻:首相抛弃前欢,首相夫人加害首相旧情人,而后自杀。佟庭烽政治生涯会因此而受创。甚至于还会面临被迫辞职这样一个结果。”
说到这里,她对着角落里一个小孔笑了一个,还挥手致意:
“这么处心积虑的想陷害我和谨之,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夫妻俩和你到底有什么恩怨,可以出来现身一见吗?”
安娜闻言,脸色大变。
宁敏站了起来,抓起屁股下的凳子上去,把那针孔摄相头给砸毁。转身,一把将安娜从床上拉了下来,靠在窗户下的墙壁上。
几乎同一时间,有什么自窗外射入,扑哧射进了安娜刚刚靠着的地方……
如果刚刚宁敏稍慢一点,宁娜现在已经是死尸。那颗威力强大的子弹已射穿了床头板。
“看到没有,你已经成为弃卒。他们不仅想杀你,也想杀我!我真不明白,你怎么就那么蠢,居然和那些人合作,一步一步让事态发展到今天这样一个地部……告诉我,孩子在哪,我让人去救……迟了你会看到的只会是一具冰冷的死尸……”
恐惧在安娜眼里无限放大,她大口的喘着气。
是的,她看到了,若没有宁敏这么一拖,她一早就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们说了,只要我乖乖合作,他们就会好好善待我儿子的……”
“蠢。你只是他们手上一颗棋子。他们怎么会和一颗棋子信守约定?”
宁敏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安娜面色呈死灰,事实就是如此。
宁敏摇了摇头,心情无比沉重,再问:
“定时炸弹在哪?”
“我不知道?”
“还有多久会爆炸?”
“别问我,会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被逼无奈才来这里的,那些人抢走了她的宝宝,她只能听他们调遣,这几天,她一直躺在床上,怎么可能知道外头发生的事。
宁敏看着很头疼,靠在那里,想了想,终于还是打了电话给佟庭烽。
待电话通了,她不等那个男人暴吼,先一步叫了出去:
“有没有听清楚,安娜说了,楼里有定时炸弹,装在哪里不知道,还有多久也不知道,现在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马上通知楼里的人,马上紧急疏散……另外,在我正12点方向,对面楼里,至少埋伏有一名狙击手……你得派人查个清楚明白,必须把那个狙击手找出来。”
“你有没有受伤?”
不待宁敏说完,属于佟庭烽隐隐薄怒之声就从电波另一头传了过来。
宁敏看了一眼那面破了一个大洞的床头板,沉默了一下,才柔下声音回答道:
“没有,我很好。不过最好派个人过来,安娜可能不能行走!她的身体无比虚弱。”
“少给我~操这份心,现在你给我马上下来。我派人去接应你!”
佟庭烽厉声喝,急怒交加。
“不,我和安娜一起离开。也许定时炸弹一说并不存在,可能只是对方在故布疑阵,意图让我们产生某种恐惧感,否则,他们也不会另外安排狙击手了!就这样……”
她匆匆挂断,不给他任何训自己的机会。
十分钟后,邬芳和一个特战队员出现在房门口。
邬芳看到宁敏靠坐在北墙边地板上,窗帘拉上了,只留了一个小灯,光线不是很亮。
她重重松了一口气,无视安娜的存在,拍着胸口中走过去:
“谢天谢地没事,太好了……以后您千万别再单独行动了,这太冒风险……您要是出事,我十条命也赔不起……”
意外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等到剩下三步之距时,精神一直蔫蔫不振的安娜突然从随身穿的睡裙里抓出了一把折叠式水果刀,毫无预兆的刺向了宁敏。
宁敏扶着腰正想站起来,但觉得面前寒光一闪,她本能的往后一退,身子重,往后栽倒,脚一不小心,在这个时候扭了,疼上了,动弹不得了。
安娜顺势逼近,用锋利的刀子抵住了宁敏的脖子,转头,厉喝了一声:
“谁都别过来,你们要是再敢走动一下,我就让你们的首相夫人五步溅血……我要见佟庭烽!你们赶快把佟庭烽给我叫过来!”
邬芳一呆,忙一把将那特警战士拉回来,双手直摆:
“你别冲动……”
邬芳是一个骄傲的女人,对有钱人又有一种排斥心理,虽说佟庭烽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可他了不起,关她什么事?请保镖别处有的是,干嘛请到猎鹰这里来?她要不容易才进猎鹰好不好,第一趟任务就是这样的,她憋气那是没得说了的。可那该死的教官还是驳回了她的请求。最后,她只能乖乖来了。
接受这个任务,邬芳心里没有气,那是假的,可后来她知道了一个秘密:
她保护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以来最最祟拜的猎风队的队长。
于是,所有的坏情绪,全都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