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已经年满十一岁,修为只涨两层,个头倒是长高不少,但距离书籍还有一定距离,爪子挥舞好半响,连边都摸不到。
正郁闷着,那本《五行要术注释本》却被人从对面取了下来。
夙冰一伸脑袋,透过书籍之间的缝隙,瞧见一抹月牙白。典藏楼平素阅者极少,因它内藏之书皆为手写而成,只开放给宗门高层或是世族弟子,连宗门精英弟子,亦不是想进便能进的,想来,对面之人来头不小。
于是夙冰甜甜一笑,恭敬道:“师叔,那本书能借我先看么?”
对面之人好似一愕,将面前的三本卷宗取下,腾出空隙,觑她一眼。
夙冰踩在一尺高的墩子上,才能与他平视,原来竟是洛月城乘兽车时,遇到的那名男子。犹记当时,他还只是练气修为,现在想想,估摸着做了假。
然以她的神识,居然勘他不透,此人要么身怀异宝,要么修为极高。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透过空隙将《五行要术注释本》递给她。
夙冰双手接过,本想返回座位翻看,见他拧着眉头环顾四里,又不去询问书伺,不由奇道:“师叔,不知您想寻找哪一本书籍?”
白衣男子随口道:“《云仙门七寡妇爬墙记》。”
头顶一片乌鸦飞过,夙冰抽搐许久,才指着第十八排的书柜道:“三层靠右第十五本。”
白衣男子愣了下,经她指的方向一寻,果真挑了出来。
夙冰摇摇头,回去位置上坐好,白衣男子又挑了两本书,便在夙冰对面坐下。
夙冰余光一瞥,只见他一手托腮,懒洋洋的拿着那本《云仙门七寡妇爬墙记》,看的津津有味。余光再一瞥,桌面上还搁着两本书,一本名叫《傍个师傅好修仙》,一本名叫《嫁个仙夫好乘凉》,登时觉得脑子懵上几懵。
瞧着此人一派君子模样,怎么品位……
清了清嗓子,她沉下心,专注阅览自己的书,才将有所感悟,白衣男子忽然一拍桌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把夙冰吓的连连哆嗦。
“对不起。”白衣男子憋住笑,抱歉地道,“没忍住。”
“没关系,您继续……”
夙冰咬咬牙,硬生生扯出一丝笑来,继续闷头看书。没看一炷香的时间,白衣男子又是一阵大笑,这一次,几乎将桌子都给锤出一个坑。
夙冰忍无可忍:“典藏阁来之不易,我辈修道之人,怎能将神思浪费在闲书之上?”
白衣男子敛下些许笑意,颇讶异地道:“谁说修道者不能看闲书了?万物既然存在,便有它的道理,便有它的道,你当我看闲书,又岂知我从中究竟看出什么?”
夙冰无语,真是强词夺理:“那不知师叔您看到了什么?”
“看到我偷得浮生半日闲,好不惬意。”白衣男子曲起指节,叩了叩桌面,又一指夙冰,“也看到你伪装在平静之下,那颗浮躁的心。”
夙冰心头突突一跳:“我一心钻研,哪里浮躁了?”
白衣男子笑着摇头:“小道友,你知不知道,魔人与道修区别在哪儿?”
夙冰信手拈来:“道修惧怕心魔,因此修身同时兼修道心,魔人则百无禁忌,只要资质上佳,修炼上乘功法,便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本我极限,重塑魔身,得到无穷魔力。”
白衣男子扫她一眼,略带审视:“小道友年纪不大,懂得可真不少。但你所说无穷魔力,我却不敢苟同。且说树木有根方能枝繁叶茂,魔人不修心,仅靠功法之强横,只能一时位于上风,根本经不起虚耗。”
夙冰听罢,反唇相讥:“现下,道修斗法多半依靠灵石灵药,便能经得起虚耗了?”
“所以,升级虽快,根基却不稳。”白衣男子牵唇一笑,洋洋得意,“待他们爬的越高,越经不起消耗,比如赵凌夷,打坐参悟的时间都不够,哪能如我这般穷极无聊,终日不是四处瞎逛,便是睡觉看闲书。”
此话一出,夙冰隐隐可察,他必然是位元婴道君。
虽然不知眼前的怪人是哪一峰峰主,夙冰还是忍不住雀跃一番,虚心求教:“弟子知道根基重要,但无奈灵根资质太差,实在不懂修行何种功法,不知师尊可否指点一二?”
白衣男子咂咂嘴:“灵根,确为一大问题。”
说着,他站起身,将一排书架上的书籍全部搬来桌上。管事眼睛尖,一眼瞧见书架子空了一截,怒滔滔的冲过来,但一瞧见犯案者的模样,立马一脸惶恐,蹑手蹑脚的滚了回去。
夙冰不明所以的看着,只见白衣男子拿起一本书籍,竖着立起来,又拿起一本书籍,平铺在其旁边:“眼下,是竖者占尽先机。”
他又拿起两本书,分别铺在先前两本书上:“现在,还是竖者一柱擎天。”
紧接着,他不再言语,一本一本的增加高度,原本竖着的那本书籍只承重不到六本,便摇摇欲坠,无法增加。但一直平铺的书籍,加了四十本之后,终于与之平行,继而稳稳增加到五十本,六十本……
“懂了么?”白衣男子一拍手上的灰。
“这和灵根有什么关系?”夙冰莫名其妙。
白衣男子曲起指节,淡笑着弹了弹她的额头,挟着那本《云仙门七寡妇爬墙记》,转身向大门走去,谈笑风生地道:“五灵相生相克,有生有灭,既然妖族血统可以提纯、变异、弱化,那修士的灵根为何不能再生、融合、消亡?若有苦中作乐的恒心,百折不挠的毅力,强纳五行归于一体,身承千钧之重,万物何惧之有?”
放佛一句咒语,瞬间在夙冰脑中燃爆。
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书堆,她整个人放佛坐化进去。
白衣男子一走出典藏楼大门,剑灵即刻牵来象征其身份的白鹭仙车,几名值守纷纷惶恐而跪。清止道君将闲书夹在咯吱窝下,双手拢进袖筒,抬眸望了望天。
“尔等告知管事一声,这几日,典藏楼莫要清人了。”
“领尊上之令。”值守惶惶道。
清止道君进了香车,半躺在卧榻之上,继续翻看那本寡妇爬墙记,不时弯起唇角。
剑灵恭敬道:“主人,今日看上去心情不错。”
“是啊,本座匿名写的那本《五行要术注释本》,放了几百年,居然有人翻看。”清止道君一目十行的瞄着杂记,笑道,“再生灵根本是一种学术理论,而将五条灵根融为一体,成为新的变异灵根,更是一种大胆设想,自古以来从未有修士成功过,连本座当年重修,都不敢轻易尝试。因为它不仅需要超乎常人的毅力和悟性,更需要机缘,说不定,还会崩坏……”
“主人,您这不是误人子弟么……”剑灵无语,敢情是拿人家小弟子试水。
“反正以她的资质,顶多依靠丹药勉强筑基,试一试,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清止道君狡黠一笑,撩开帘子,再望一眼典藏楼。
“看来,您对那名小弟子十分感兴趣呢。”
“我对她另一桩事更加感兴趣。”清止道君面上笑意尽收,沉沉道,“还记得咱们在洛月城见到的小姑娘么?”
“可是您敛下修为,尾随的那位?”剑灵一怔愣。
“当时在她身上,本座便已嗅到极为熟悉的味道……”清止道君放下帘子,语气轻飘飘的,却藏不住眸中丝丝落寞,“而今日,我观她顾盼神飞之间,宛然便是当年的鹊儿。”
听见鹊儿二字,剑灵的轻扯兽缰的小手微微一抖。
“主人,有句话,奴婢知道您不爱听。”
“恩,你说。”
“鹊儿早在一千年前,便没了。”
“恩,我知道。”
……
且说夙冰这一坐,整整坐了三天,双眼里布满红血丝,整个人像是入了魔障。
典藏阁管事得了令,也不敢上前打搅,只能日日耗在此地陪她,等到第三日傍晚,只见她豁然起身,一拍桌子,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桌上的书山顷刻崩塌,散的满地都是,管事瞧见眼里,肉疼的紧。
夙冰更是一脚从书上踩过,奔去书架前挑挑拣拣,从不同位置取出几本书来,转身对管事道:“我可以带回去看么?”
典藏阁之所以设下禁制,就是防止藏书外泄,自然不能带出。
但清止道君次次违反规定,这小弟子又是他钦点的……
管事为难的瞄一眼,发现她手中的几本书皆是一些修体和行气的入门篇,便点头道:“早借早还,莫要让人知道。”
夙冰道过谢,抱着书册跑出典藏楼,然后一股脑丢进储物袋中。
阿呆啃着云珠草,跳至她肩头:“老妖婆,你在高兴什么?”
夙冰飞身上了风声兽背,激动不已:“这本《五行要术注释本》实在是个好东西,我因对道修懵懵懂懂,一直不得要领,经那道君一番连比带划,实在是醍醐灌顶!”
“哦?说来听听?”
“只可意味,不可言传啊,总之,我要先修体魄!”
夙冰口中的先修体魄,就是先吃饭。
三天粒米未尽,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回到洞府,便躲在一处花圃后生起一堆火。她曾经尝过在芥子空间里盖间小厨房,但无奈空气不流通,才煮过一次,烟味整整散了大半年。
后来,她发现夏重霜是个修炼狂人,两三个月见不着人那是常事儿,索性就在园子里搭伙做饭。至于食材,因为门禁森严,买不来蔬菜,她就骑着多多飞去铜门山附近,猎杀低阶妖兽烤来吃。
顿顿糊肉吃到吐的时候,夙冰总会无比想念元宝。
曾经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懂得煮饭。那一阵子,为了躲避拓跋战,她不敢去食所,元宝便日日搭小灶偷偷煮饭给她吃,什么烤肉涮肉,什么素三鲜拼三色……
有时候香味飘出去,玉儿和韩旭也会凑上几筷子。
现下,不知元宝去了哪里,玉儿和韩旭也被派在不同洞府任职,想见上一面难如登天,能陪她吃肉的人,只剩下多多一个。
想着想着,她撕下一块八宝鸡胸脯递给风声兽:“乖,跳个舞,有肉吃。”
于是夏重霜闭关半年,甫一出门,眼前这一幕着实令他惊了一悚。
作者有话要说:过度一两章,要开始历练了~各位大大,元宵快乐哦~
☆、寿宴风波(上)
只见风声兽仰面站起,两爪作揖,大屁股扭来扭去,平日里狰狞的嘴脸尽显谄媚。夙冰瞧的正乐呵着,倏地察觉背后有灵气波动,急忙将八宝鸡胸脯一股脑塞进多多嘴里。
小心翼翼的回过头,只见夏重霜气得不轻:“闭关之前,我曾说过什么?”
夙冰懵懵懂懂地站起身,一拍多多的肚子,邀功道:“师叔,您让弟子好生照顾多多,弟子每日尽心竭力,从未懈怠,您看,它如今很是健壮呢。”
夏重霜额角青筋突突一跳,铁青着脸,实在不忍心再看多多一眼。
这只四阶风声神兽,是他筑基时夏氏族长赐予的座驾,全北麓仅此一只,一直被他视若珍宝,若非情况特殊,断不肯闷在灵兽袋中。
现如今……现如今却吃的一身肥肉,连眼睛都被挤的看不见了。
说来也真奇怪,他用了整整五年,才将此兽驯服,岂料跟在她身边才多久,便整日唯唯诺诺,全然不见一丝丝神兽气派……
沉默的感觉委实不妙,夙冰忙问:“师叔,您不是要闭关一年么?为何提前出来了?”
夏重霜此次闭关,是为了参加三年后的北麓名仙堂大会。
据夙冰所知,那什么英雄榜、美人榜、财富榜之流,便是出自于此。
名仙堂大会每十二年举办一次,上一届,夏重霜年仅八岁,就一举夺得练气组的头名,今次再去,便是筑基组,虽然压力较大,但夙冰觉得,头名亦是他的囊中之物。
倒不是灵根出众,夏重霜实在勤勉刻苦,真是当代优质少年的杰出典范。
类似这种本不入流,却莫名其妙成为一种实力风向标的虚名大会,各门各派也从不屑一顾到格外重视。临近大会三四年,便开始举行各种内门选拔赛,发放参与资格。无极宗自然也不例外,但其凭借第一宗门的地位,相比其他门派,实在不甚在意。
偏偏此届,玄音门放出消息,宣于世家那名毒公子也会参加。
无极宗高层这才坐不住了,一连数日将夏重霜和蓝少卿召去云舒峰,轮番灌输宗门荣誉思想,叮嘱他们放下一切琐事,全心备战。
也难怪他们紧张,就连夙冰这等消息闭塞之人,也常常能在各处听到宣于逸的大名。
蛰伏许久,此人甫一出手,便叫整个北麓为之震惊。
短短一年内,仅凭他一人之力,鲸吞、覆灭、整合玄音门周边大大小小十六七个门派,而这些门派在遭受巨变之前,平静的宛如一潭死水,全然不透半点迹象,放佛所有崩塌,皆在一夕之间完成。
行事之诡异,手段之残忍,作风之狠辣,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和他一比,夙冰觉得,夏重霜无非就是性格阴沉一些,只要捋顺了毛,其实甚好相处。
就拿眼下来说吧,只要你一派天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