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张维瑾一时头脑发昏,竟然回了一封信给季广琛,信上说,只要李亨肯封他为郡王,他不光出兵帮助季广琛,而且还会用李瑁的人头作为给李亨寿礼。
但他们的联合还是失败了,不久,便传来了季广琛全军被歼灭的消息,他的那封信也不知下落,送信人也生死不知,这件事张维瑾一直很懊悔,随着时间流逝,那封信一直没有被人提起过,他便以为这件事就没有了,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突然被揭穿了。
张维瑾的面皮蓦地胀成紫红色,手按住了剑柄,盯着杨慎矜一字一句道:“杨侍郎,你这是何意?”
张维瑾不知道,他的送信人还没有到郑州,季广琛部就被歼灭了,送信人偷偷看了这封信,认为奇货可居,便掉头去了成都,将这封信献给了李亨。
杨慎矜不慌不忙,取出一封信,递给张维瑾道:“这封信只是抄写件,如果张将军要杀我灭口,那原件便会立刻送到李瑁的案头,张大将军是要自取灭亡,还是想要大富大贵,孰重孰轻,张大将军自己决定吧!”
张维瑾紧握剑柄的手慢慢松开了,他也慢慢恢复了理智,意识到眼前之人杀不得,他接过信,放在桌案上看了半晌,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天意如此啊!
他便沉声问道:“南唐圣上想送我什么富贵?”
杨慎矜胸有成竹,既然张维瑾在心中已经有杀李瑁投靠南唐之心,那只要许以重金,就不怕他不就范。
他又取出一张礼单,递给张维瑾道:“张大将军先看看吧!”
张维瑾瞥了一眼,只见上面是黄金万两,珠宝翠玉一箱,巴蜀美女五十人,他心中暗暗点头,钱财美女他是满意了,但他更想要的东西上面却没写,他又把礼单推了回去,摇摇头道:“杨侍郎,我不要这些东西。”
杨慎矜心知肚明,又把礼单推回去,淡淡一笑道:“这只是陛下给大将军的一点赏赐,不是正式封爵。”
“哦!那正式封爵是……”
杨慎矜从袖中抽出一纸密旨,朗声道:“圣旨在此,张维瑾接旨!”
张维瑾吓得跪下,“臣张维瑾恭迎圣旨!”
第十四卷 渔阳鼓动 第622章 哥舒之死
这是张维瑾的一种潜意识,他心中已经视李亨为皇帝了,因此李亨圣旨一到,他便毫不犹豫地跪下了。
杨慎矜朗声道:“闻襄州忠义之臣张维瑾欲归正统,朕深为欣慰,为表彰其忠义,特封为襄阳郡王、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再加封礼部尚书,实封襄阳千户,钦此!”
李亨为收买这个张维瑾可谓下了血本了,当年安禄山被封郡王时,都还没有尚书和开府仪同三司之职,现在全部给了张维瑾,实在是因为形势太紧急,若再不拿下荆州,江南之军就将全军覆没了。
张维瑾心中大喜,重重磕了三个头道:“臣张维瑾领旨!”
杨慎矜连忙把他扶起,又把密旨给了他,呵呵笑道:“郡王殿下,这下咱们可就同殿为臣了,我要先恭喜你了。”
杨慎矜的一句郡王殿下,叫得张维瑾心花怒放,他捋着大胡子笑道:“杨侍郎太客气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上对我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
“嗯!圣上是有任务交给你。”
“说吧!圣上若想要李瑁的脑袋,我这就给你取来。”
杨慎矜摇摇头笑道:“李瑁的人头不急。”
“不要李瑁的脑袋,那圣上想要什么?”
杨慎矜凑身上前,压低声音道:“圣上想先要哥舒翰的脑袋。”……
杨慎矜被带下去休息了,张维瑾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虽然他已经接受了李亨的册封,已经贵为郡王,但他并不傻,他知道李亨只是在利用自己,封他为郡王,李亨未必心甘情愿,现在他们是有求于自己,才这么低声下气,可如果一旦利用完了,又会怎样对他?李亨可是连自己儿子和孙子都不肯放过的人,会放过他吗?
而且南唐迟早会被北唐所灭,这一点,张维瑾心里更加有数,他怀疑自己投降南唐,是否明智?
这时,他的堂弟张忠走了进来,他见兄长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道:“大哥是不是担心李亨变卦?”
张维瑾点点头,“我不仅仅是担心李亨反悔,还担心南唐迟早被北唐所灭。”
“那大哥为什么不投靠北唐呢?”
“投靠北唐,我能得什么?李庆安根本不把荆襄放在眼中,他手下人才济济,我最多当个将军,说不定还只得一个中郎将,如果从文,最多也是襄州太守,只有投降李亨,我才有封郡王的希望,我心里有数。”
张忠是个街头混混出身,这种人做大事是没本事的,但他们却十分狡诈,更加务实,更会算计和保护自己的利益,他想了想道:“大哥,我觉得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手中有军队,李亨便不敢轻易动你,将来北唐灭了南唐,咱们张家再投降李庆安,一样可享富贵,大哥说对不对?”
张忠的想法虽然简单,却说到了点子上,一下子提醒了张维瑾,他眯起小眼睛狡黠地笑了起来,就是这个道理。
他又看了看桌上的几封信,这是杨慎矜给他的,是当初李庆安给哥舒翰药酒时的两人之间的几封往来信件,这些信件留在了哥舒翰的成都家中,被李亨抄哥舒翰家时得到。
信中的内容很普通,只是叙叙旧情之类,李庆安关心一下哥舒翰的病情,但这些信件的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李亨既然要张维瑾干掉哥舒翰,自然要把这些证据交给张维瑾,张维瑾想起哥舒翰逼李瑁杀自己,他不由暗暗一咬牙,也好!无毒不丈夫,既然哥舒翰三番五次要害自己,那就休怪他心狠手辣了。
“好吧!你替我好好招待杨慎矜,告诉他,我现在就去见李瑁。”
张维瑾简单收拾一下,便匆匆出门了。……
李瑁这些天也是颇为烦恼,他比李亨晚三天知道李庆安出兵进攻江南的消息,尽管如此,他还是非常紧张,李庆安在夺取江南后,会不会调过头攻打荆襄?
不过他的担忧很快就解除了,长安有官员写信告诉他,李庆安攻打江南只是因为长安物价暴涨,江南物资难以北运长安的缘故,河北安禄山未灭,李庆安不可能多线作战。
可李瑁的担忧刚刚解除,又传来了李亨御驾亲征,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夷陵的消息,这让李瑁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随即下令哥舒翰进军枝江,准备迎战李亨大军,不料哥舒翰却上表说,枝江城小,难以防御南唐大军,还是应据守荆州才是上策,竟拒不遵令,驻守荆州不动。
很快有荆州密报过来,说哥舒翰是因为他不肯杀张维瑾和赵奉章,心中怀恨,所以才按兵不动,这让李瑁十分恼火,但他又无可奈何,这时李瑁也意识到自己太依赖哥舒翰了,哥舒翰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
李瑁没有心情听歌看舞,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研究地图,他心中十分忧虑,上一次李亨大军东进,是得到了李庆安的助兵,李亨才被迫撤回巴蜀,而这一次,李庆安自己都在打江南,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帮助他了,李瑁没有一点信心。
这时,门外传来了侍卫的禀报:“殿下,张将军来了,紧急求见殿下。”
张维瑾来得正好,他也正想和他商议应对李亨之策,便道:“让他进来!”
片刻,张维瑾走进书房,跪下行礼道:“臣张维瑾叩见殿下。”
“张将军请起吧!”
李瑁的王妃在长安,他在襄阳有两个宠爱的偏妃,都是张维瑾的妹妹,因此张维瑾可以算得上是他的大舅子,也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张家虽然在襄阳有些横行霸道,但李瑁并不当回事,只要张维瑾能替他排忧解难,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
李瑁叹了口气道:“张将军,局势对我不利,我忧心忡忡啊!”
张维瑾却微微笑道:“殿下,我怎么觉得局势是对我们有利呢?”
李瑁精神一振,连忙道:“此话怎么说?”
“关键是殿下太看重李亨的实力了,事实上,高仙芝一倒,剑南军便不足为虑,席元庆和赵崇玼投降了李庆安,贾崇瓘被贬到南诏,剑南军的三员猛将都不存在了,还何惧之有?”
张维瑾的话非常中听,确实是这么回事,李瑁心中的紧张情绪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他点点头笑道:“而且兵力上我们有十五万大军,李亨只有十二万军队,哥舒翰说得也有道理,荆襄军善水战,剑南军善山地战,应该在荆州一带与对方作战,这是扬长避短之策。”
张维瑾摇了摇头,“殿下错了,若殿下听信了哥舒翰之言,必将死无葬身之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瑁有些不高兴地问道,张维瑾说得太难听了,什么叫死无葬身,这让李瑁心中很不爽。
“殿下,他不肯去枝江,就说李亨会打荆州,这是他一厢情愿,李亨的剑南军不善水战,为什么要去打荆州,难道他们不能直接打襄阳吗?那时哥舒翰会来救殿下吗?不会,绝不会,他会趁机率领水军东去,去投奔他的新主子。
“什么率军东去?什么投靠新主子?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殿下,我为何从寿州匆匆赶回来,就是臣得到了绝密情报,哥舒翰已和李庆安有了勾结,他要出卖殿下,将荆州水军送给李庆安。”
李瑁大吃一惊,“你这话可有什么依据?”
“有!臣有证据。”
张维瑾将哥舒翰和李庆安之间的信件递给了李瑁,又道:“这是哥舒翰的亲兵偷出来的信件,他身受重伤,赶到寿州将这些信交给臣,还告诉我……”
说到这里,张维瑾故意停住了话头,等李瑁把信看完,李瑁看完信便已经脸色铁青了,铁证如山,哥舒翰和李庆安早有勾结。
“他告诉你什么?”
李瑁恶狠狠问道。
“他告诉臣,这次李庆安攻打江南,最大的弱项就是没有战船水军,所以李庆安写信给哥舒翰,让他带八万水军和战船东去助战,可惜那封信军士没有偷到,便被发现了,还被砍伤,他连夜逃出荆州,来找到微臣,说完这些事情后,他便重伤身死了。”
张维瑾对李瑁的性格了如指掌,李瑁本身就对哥舒翰十分猜忌,现在只要能圆这些信的来源,李瑁是不会追问报信士兵是谁这些细节,就像李瑁心中已经蓄满了对哥舒翰不满的火油,这些信就是点燃这盆火油的火星。
果然,李瑁勃然大怒,将信狠狠摔在地上,指着荆州方向大骂道:“哥舒翰!你忘恩负义,罪该万死。”
张维瑾趁机又加了一把火,“殿下,哥舒翰忘恩负义不是一天了,他先是背叛先帝,投降李亨,后来又背叛李亨,重投先帝,先帝驾崩后,李亨登位,哥舒翰害怕李亨找他算旧帐,这才投靠殿下,可是他心中并没有把殿下当做是自己主公,我们下面人都能感觉到,他是两湖郡王,并非是荆王手下的大将……”
“够了!”
李瑁恼火地打断了张维瑾的话,他气得背手在房内来回踱步,他也慢慢想通一些事情了,上一次他说李庆安会给他面子,他写了一封信给李庆安,李庆安果然出兵了,还不知道他的信是怎么写的。
哥舒翰若不答应李庆安什么,李庆安肯出兵吗?
不用说他也猜得到,哥舒翰一定是答应,李庆安若攻江南,他出水军相助,哼!真不知这荆襄军到底是谁在做主,是自己,还是他哥舒翰?
想到这,李瑁杀机横生,他阴森森道:“内贼不除,外敌何御?我想容他,可他却不容我,很好,张将军可有什么办法,替我宰了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有!微臣有一计,可杀哥舒翰。”……
五天后,哥舒翰率一千亲卫骑兵队抵达了距离襄州约百里的率道县,哥舒翰此行是接到李瑁的命令,令各地驻军大将立即赶回襄阳,商量应对剑南军之策。
哥舒翰并没有怀疑,现在大敌当前,就算李瑁对他不满,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杀他,他很自负,现在除了自己外,李瑁还有什么人可以依靠,况且他还有一千精锐的骑兵队,这些都是跟他征战多年的陇右老兵,有他们在,李瑁敢拿自己怎么样?
哥舒翰此去襄阳也要找李瑁把帐算清楚了,李瑁答应他彻查军中卖官之事,后来却毫无音信,李瑁或许想不了了之,但他哥舒翰不肯,如果不把这件事查清楚,他何以向手下交代。
正好剑南军大军来袭,李瑁有求于自己了,这便是最好的机会,要他出兵也可以,但必须要给他一个说法。
哥舒翰心中满怀悲愤,他顺着汉江一路疾奔,这天下午进入了率道县境内,前方五里外,一条河流拦住了去路。
这里是汉江的一个重要渡口,叫疏口渡,汉江的一条支流疏河在此汇入汉江,哥舒翰并不需要渡过汉江,但他需要在这里渡过疏河,当然,他也可以绕道去三十里外的义清县渡河,但义清县是个小渡口,没有大型渡船,他的一千骑兵要渡河完毕,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他等不了,哥舒翰当即决定,就在疏口渡河。
疏口渡口十分宽阔,就在疏河入江的口上,向东可以渡过汉江,向北则是渡过疏河,三四条大船停在渡口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