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个月前吐蕃特使吉桑嘉贡来回纥和葛勒可汗达成的协议,双方结成战略同盟,共同对付大唐,他们约好了秋高马肥之际会猎于安西,按照两国达成的协议,这次吐蕃军出兵二十万攻打陇右和安西,而回纥人出兵五万进攻北庭,但葛勒可汗和手下大臣商议后,为了防止唐军对富贵城的袭击,他们决定减少两万骑兵,改由三万军偷袭北庭,以配合吐蕃军的北上。
玄池一带到处是葛逻禄人的营帐,这里草原辽阔,牧草丰美,是一片放牧的最佳场所,但此时已是深秋,草原的牧草已经逐渐枯黄,朔风劲刮,再过一个月,第一场雪就将席卷金山南北,牧民们都纷纷将羊马归圈,他们春天时将嫩草晒成了草干,就是为了此时给牛羊过冬。
清晨的阳光格外温暖,今天出人意料的没有风,一片由数千顶大帐组成的营地里十分热闹,葛逻禄人营帐上的炊烟像一棵细长高耸的白桦树,笔直地冲上天空,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营帐之间,女人们在挤羊奶,一群群孩子在帐篷之间骑小马玩着大帐的游戏,一片片欢快的笑声在营帐之间回荡。
在酋长金碧辉煌的大帐中,谋刺黑山坐在小桌前,眯缝着眼睛望着他新娶的三个年轻妻子给他煮羊奶茶,他的三个新妻子都长得娇美可爱,最大的只有十八岁,最小的十六岁,最小的妻子新婚才三天,稚气未脱,她初承雨露,在谋刺黑山的注视下显得羞涩无比。
自从葛逻禄人完全依附了安西后,物资开始变得富足起来,他们不用再出卖牛羊去换取粮食和茶叶,作为他们出兵的报酬,安西每年将送给他们二十万石粮食和三万担茶叶,他们的牛羊留给了自己享用,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东征勇士也会源源不断地将从回纥掠夺来的毛皮、女人和其他财富送回了老巢。
物资丰富了,葛逻禄人的生活也变成庸懒和奢侈起来,往年的这个时候,葛逻禄人依旧在草原上放牧,让牛羊再啃一遍秋草,至少要到下雪之前三四天才会返回营地,而现在,还有一个月才下雪,他们便已经没有心思放牧了,早早地开始圈养牛羊,开始给自己放冬假,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从回纥抢来的女奴,葛逻禄人开始享受他们奴隶主的生活。
从前的冬日里,在大帐附近是年轻的勇士们在马上搏斗练习,而现在冷冷清清,男人们的刀剑皮甲从帐壁上取下,换成了漂亮的毛皮,弓箭也扔进了角落,上面布满了灰尘。
大酋长谋刺黑山得到财富已经堆满了三个帐篷,女奴也有二十几人,但成为他妻子的三个女子都是从回纥抢来的贵族之女,绝色貌美,其中一人还是葛勒可汗妃子,谋刺黑山指望着她们再给自己生几个儿子。
最小的妻子叫多云奴,是回纥相国延支伽罗的女儿,她端起金光闪闪的金奶壶,跪在谋刺黑山面前,给他倒了一杯奶茶,这是一个长得非常美貌的少女,她娇小玲珑,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下面是一双透着稚气的大眼睛,她娇嫩,几乎是如花似玉,神态也极为迷人。
看得出,谋刺黑山也极喜欢这个最小的妻子,他伸手捏了捏她娇嫩的脸庞,笑道:“你昨晚不是说想要一顶单独的帐篷吗?可以,今天晚上你就有了,晚上我和你睡,记住了,要好好伺候我。”
“是!”
多云奴双手端起奶茶高高举过头顶,“大酋长,请喝奶茶!”
她的语气很卑恭,可她头低下时,眼中却闪过一道仇恨的目光,谋刺黑山接过奶茶,他腰间的短刀柄却露出来,多云奴紧紧盯着短刀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
“你怎么了?”
谋刺黑山见她双手发抖,不由有些奇怪地问道,就在这时,桌上的奶壶微微震动起来,壶盖当当地响个不停,另外两名妻子都惊慌地站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谋刺黑山经验丰富,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妙,这应该是马蹄震动,有大队马群冲来了。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乱的声音,只听有人大呼小叫,声音惊惶,谋刺黑山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步走到门口,见外面的数千族人东奔西跑,很多人都已上马向南方逃去,财产和牛羊都顾不上了,他厉声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酋长,你看那边!”
一名牧民手指北方,谋刺黑山探头向北方望去,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只见北方数里外的草原上,一片黑压压的骑兵正向这边铺天盖地杀来,无数面绣着狼头大旗在空中飞扬,天空也被旗帜遮蔽了,就俨如沙尘暴到来时的情形,在骑兵前面,有数百名葛逻禄牧民在仓皇逃跑,但很快便被骑兵群所吞没,无影无踪了。
谋刺黑山呆立了半晌,他忽然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在他大帐旁有一匹骏马,谋刺黑山解开缰绳便翻身上马,这时多云奴从营帐中奔出,张开臂膀大喊道:“酋长,求求你带上我吧!”
谋刺黑山爱煞了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妻子,他立刻伸手给她,“快上马!”
回纥人无论男女都精通骑术,多云奴翻身上了马,坐在他的前面,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谋刺黑山调转马头大喊道:“坐好了,我要走……”
他话还没有说完,突然浑身一震,不可思议地低下了头,只见他的腰上深深地插进了一柄匕首,匕首就握在他的小妻子多云奴的手上,多云奴猛地拔出匕首,大叫一声,“你去死吧!”
她将匕首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脏,在谋刺黑山被杀死的一瞬间,他听到了多云奴恶狠狠的最后一句话。
“我告诉你,我不是相国的女儿,我是回纥可汗的女儿,你玷污我的清白,我要你们葛逻禄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三万回纥骑兵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他们砍断帐篷,杀死男人和儿童,掠夺女人,到处是惨叫声和哭喊声,血流成河,死尸遍地,这时只见一名年少的女子奔来,她手中高高拎一颗人头大喊道:“我是回纥公主多云奴,葛逻禄人的大酋长已被我所杀!”
贺莫达干疾奔上前,他认出了多云奴,又惊又喜地大叫一声道:“公主,你还没有死吗?”
多云奴满腔仇恨,她歇斯底里地大喊道:“我还没有死,但我已被葛逻禄人玷污,我要你们杀尽葛逻禄人,就是婴儿也不放过!”
“遵命!”
贺莫达干下达了杀无赦的命令,回纥骑兵立刻分成五十队,以玄池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杀去,这一次,葛逻禄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数万回纥骑兵屠杀葛逻禄的消息在三天后便传到了碎叶城,安西军为之震动,安西政事堂立刻改变了南下吐火罗防御吐蕃的计划,将两万唐军精锐向北调动,前往碎叶以北的七座防御城,安西政事堂又以特别紧急军情的方式,向驻扎在石国的两万唐军求援,吐蕃大军和回纥军同时出兵安西,使安西面临着自武则天垂拱二年以来,七十年不遇的最大挑战。
第十二卷 唐蕃大战 第487章 血战且末(上)
且末城原本是个小城,自武则天长寿元年,唐朝大将王孝杰收复了安西后,唐廷便断断续续对且末城进行重建,十几年后,且末城成为了一座周长近二十里,城高五丈的中等城池了,尤其三年前萨毗泽战役后,李庆安再次下令对且末城城墙进行加高加固。
此时的且末城已经成为安西的雄城之一,高达七丈,城宽五丈,可并行三辆马车,尤其城外的护城河,与且末河相通,宽三丈,深两丈,南北两座城门高高地悬起了吊桥,成为一座易守难攻的城池,此时的唐军已经意识到吐蕃军将对安西发动进攻,他们放弃了兰城、尼壤城、弩支城、典合城、七屯城等小城的驻防,将所有兵力都集中到了且末城,此时的且末城内已有唐军七千余人,囤积了大量的军械粮食,足够守城一年。
当萨毗城的唐军撤回了且末城后不久,唐军斥候便传来了消息,吐蕃军三万大军已经到二十里外。
‘当!当!当!’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全城,唐军从四面登上了城墙,在城墙四角,唐军架设了四十台重型投石机,又发动了四千余名且末城男子,给他们穿上了唐军的衣甲和军服,也投入了城池的防御中来,还有数千名年轻妇女,她们将为城上的军民送水送饭,这是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若且末城失陷,那图仑沙漠以南的安西领土就将全部被吐蕃人占领。
一刻钟后,吐蕃大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绿洲的尽头,三万吐蕃军分成三个方阵,黑压压的向且末城行军而来,离城三里外,吐蕃大军开始扎下营帐,很明显,他们要进行攻城之战了。
吐蕃军进行攻城之战原本并不是他们的长项,他们无法制造精良的攻城器械,但这几年,吐蕃军从掳掠来的汉人工匠那里学到了不少先进的技术,他们也能制造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了。
这次吐蕃从逻些长途跋涉而来,需要翻越一座座高山,使他们无法携带投石机、攻城槌等重型攻城武器,只携带了数百架拆散的云梯。
尽管吐蕃不愿意攻城,但且末城却是他们绕不过的障碍,他们不可能将敌人重兵置于自己的后方,那样不仅严重威胁他们的补给,也会断了他们的退路。
吐蕃军在三里外忙碌地扎下了大营,并组装云梯,而吐蕃主将尚嘉素则在数百名吐蕃精兵的护卫下靠近了城池,查看且末城的防御状况,尚嘉素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且末城的严密防御使他不由皱起了眉头,要攻下城池首先就要渡过护城河,其次高达七丈的城墙使他们的登城变得异常艰难,但这些吐蕃军都能克服,关键是知己不知彼,唐军在且末城到底有多少兵力?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城头上的唐军,他的位置处于南城,城头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士兵,足有四五千人之多,刚才他在东城墙上也看到了数千士兵,这不由使尚嘉素倒吸一口冷气,如此计算,唐军在城内应有上万士兵了。
以三比一的比例攻城,这对吐蕃军非常不利,尚嘉素暗暗诅咒尚息东赞,本来,如果是七万人来进攻安西,那么以七比一的攻城比例,拿下且末城不成问题,可现在,尚息东赞本人去攻打吐火罗,而让他来啃安西这块硬骨头,他只有三万人,就算他不计伤亡拿下了且末城,那至少也会损失过半了,后面呢?他拿什么去进攻于阗,拿什么去进攻疏勒?
尚嘉素沉思片刻,如果他不狠狠打上一仗,尚息东赞是绝不会答应增兵,想到这,他便调转马头,向自己的大营而去。
城头上,贺娄余润也在注视着吐蕃军的动向,他最担心就是眼前的三万吐蕃军只是前军,而真正主力在后面,这是吐蕃军打仗的特点,喜欢先派部分前军在前方进攻,而主力却在后面,如果三万人只是前军的话,那么后面的吐蕃军至少要在七八万了。
仅仅凭借且末城和他的七千军马是抵挡不住十万吐蕃大军的进攻,如果真的被吐蕃军攻克了且末城,那么安西就危险了,贺娄余润为此已经担心了好几天,也给河西各州发去鸽信,他希望李庆安能接到他的快报,尽快来支援且末城。
但几天过去了,唐军斥候始终没有能得到吐蕃主力后军的消息,至始至终都是这支三万人的军队,这让贺娄余润的心中不由又燃起了一线希望,如果真的只有三万人,那他有能力保住且末城不失。
这时,天边出现了一只小黑点,在且末城上空盘旋,贺娄余润一下子便看到了这个小黑点,他心中顿时充满了惊喜,这是报信的鸽子回来了。
“贺娄将军!”
一名士兵举着鸽信飞奔而来,“是肃州来信,大将军传来了消息。”
“快把信给我!”
贺娄余润几步上前,从士兵手中接过了鸽信,细长的信管呈红色,这表示情况紧急,在信管上方有一圈金色,这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的标志,所以士兵一眼能认出这是李庆安发来的革信,另外在信管下方一般都刻着鸽信的来处,这支信管上刻着‘肃州’两个字。
其实不用看信贺娄余润便已推断出了大致的军情,李庆安已经抵达了肃州,离这里还有近千里之遥,他打开鸽信,只见里面是李庆安的亲笔信,只有短短一句话:‘守住且末城四天,官升一级,三军重赏,守不住四天,当斩!’就这短短的一句话,使贺娄余润热血澎湃,李庆安给了他四天的期限,四天,他无论如何也要拼死守住。
就在这时,吐蕃军大营里传来了隆隆的鼓声,只见数千吐蕃军从大营中冲出,他们执剑拿弓,长矛锐利,高举着长长的云梯和木板,如潮水般向城池涌来,唐军的战鼓也敲响了,四千唐军部署在南城上,严整以待,第一场试探性的攻防战在吐蕃军抵达且末城两个时辰后,便正式拉开了进攻的序幕。……
萨毗泽以南一百八十里外,天色还没有大亮,在一片松林的空地上,队正林牧率领十五名唐军巡哨队士兵正围着一堆泥土,泥土中刚刚埋下一名死去的唐军士兵,这已经是他们队伍中第六名死去的唐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