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抱玉大吃一惊,喊道:“圣上!”
他冲了上来,旁边侍卫宦官乱作一团,急忙上前要扶起李适,有人去找御医,有人去宫中报信。
安抱玉冲上前抱住李适,见他已经昏死过去,嘴角和耳朵都流出血来,他惊呆了,慢慢向李亨望去,无比惊讶地问道:“监国殿下,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亨在狂怒之下失去了理智,这时他已经冷静下来,刚才一巴掌,他的手掌也打得疼痛难忍,心中也有些懊悔,不是懊悔打了孙子,而是懊悔失去理智,会让人怀疑到他,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有半点让步,他背着手,重重哼了一声道:“这个孽孙,竟然出言侮辱祖父,大逆不道,我自然要好好教训他。”
这时,李适慢慢地苏醒了,他将几颗带血的牙齿咽进了肚子里,用无比刻毒的目光盯着李亨,他看了一眼安抱玉,颤抖着手指着李亨,用一种含糊不清而又无比悲愤的语气道:“安将军,就是他毒死了我的父皇,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为父皇报仇!”
“啊!”
安抱玉惊得浑身冰凉。……
(这里要说明一下,安抱玉就是中唐名将李抱玉,他最早姓安,安史之乱后,他羞于和安禄山同姓,便上书要求改姓,唐廷壮其志,便赐他为李姓,现在安史之乱还没有爆发,所以他还姓安,他兄弟李抱真也是名将。
第十一卷 回首东顾 第474章 将军抱玉
把李适送回了内宫,自有宦官宫女和太后的忙碌,请御医,看伤情都是她们的事情,后面便和安抱玉没有什么关系了。
安抱玉今年已经四十八岁,他也是出身陇右的大将,和吐蕃作战多年,大将李晟就曾经是他的手下,但他和哥舒翰的关系不好,被哥舒翰排挤,调进京出任羽林军将军,从那以后安抱玉便再也没有去过陇右,对那片洒过他鲜血的土地,他充满了怀念。
他以为自己一生就会在羽林军将军这个位置上度过一生,却没有想到一次皇庄事变,便将他推上了时局的潮头,羽林军大将军长孙全绪因对皇帝驾崩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被免职,这时羽林军群龙无首,眼看李亨即将登基,正是安抱玉振臂一呼,将羽林军召集到他的手下,高调支持太子李适,和李庆安形成了内外呼应,最终使李亨被迫放弃了登基的野心。
安抱玉也由此被李庆安推荐,破格升为羽林军大将军,翻开了他人生新的一页。
今天吐蕃特使觐见,作为负责保卫事务的羽林军大将军,安抱玉也站在一旁听了全过程,但不知为什么,安抱玉总觉得这个使臣来大唐似乎心并不诚,并不是他准备了多少资料,而是他万里迢迢从吐蕃而来,就这么说了几句话,被相国裴旻反驳了几句,他就偃旗息鼓了,他是否太不敬业了。
凭着他多年和吐蕃人打交道的经验,他知道吐蕃军是一支极善于偷袭的军队,而且极不言信,劣迹斑斑,安抱玉心中便有了一丝疑虑,吐蕃人会不会用使臣来麻痹朝廷,他们将偷袭陇右,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刚刚形成,正好散朝时李庆安找到他,有事想请他帮忙,他便准备结束后就直接去找李庆安,顺便谈谈他心中的猜测,不料就在这时,发生了圣上被监国掌搧的悲剧。
如果真是的祖父对孙儿的教训,倒也没有什么,毕竟李适还没有成年,但李适苏醒后的那句话,使安抱玉如坠冰窟,他也听到了一些流言,但他并不相信,可今天李亨的表现,竟对孙子下了如此毒手,再把前前后后之事综合起来,敬宗一死,李亨便急不可耐要登基,如果他登基成功,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今天那一耳光使安抱玉终于相信了李适对祖父的指控,敬宗皇帝极可能就是李亨所害。
安抱玉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内宫,他心中乱成一团,不知自己该去哪里,本来要去见李庆安,此时也忘记了。
安抱玉匆匆向宫外走去,当他走到紫宸殿左上阁门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安将军!”
安抱玉回头,只见不远处的一根立柱后走出一人,正是李亨的心腹宦官李辅国,他快步走上前对安抱国施礼道:“安将军,监国殿下有请!”
没有什么可商量的余地,李辅国转身便走,意思是让安抱玉跟他去见李亨,安抱玉不由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李亨为什么要见他,他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听见了不该听到的事情,尽管安抱玉手下有近一万羽林军,但他还是强势不起来,他年近五十,长年的官宦生涯已磨去了他的棱角,使他更注重沟通而不是对抗,当然,反对李亨登基,那是他迫不得已,安抱玉只得摇摇头,无奈地跟着李辅国向紫宸内殿而去。
李辅国走得昂头阔步,颇有一点紫宸殿主人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安抱玉忽然有一种荒谬的感觉,假如李亨真的登基为帝,这个李辅国会不会又是第二个高力士?
朝房中,李亨背着手站在窗前,望着安抱玉向这边走来,这时,他的手还有点隐隐作痛,而他得到的关于李适的最新消息是母子俩抱头痛哭,在李亨看来,李适不过是个小鸡雏罢了,如果没有外界的支持,他早就被自己踩在脚下了,李亨并不在意李适发誓赌咒,他更在意安抱玉,他是李适最结实的保护壳,要想实现他的愿望,这层保护壳必须得敲掉。
安抱玉走进了紫宸殿,李亨也回到了自己的案桌前,他刚刚从自己的书库中调来了安抱玉的档案,这是一个月前他派人去凤翔调查的结果,上面写得很清楚,安抱玉祖籍河西,四年前整个家族都迁到了凤翔虢县,家里有老母和两个孙子,他最为孝顺老母,也最疼爱孙子,看到这,李亨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会心的笑意,他知道该怎么对付这个已年近五十的老将。
“殿下!”
门外传来了李辅国的声音,“安将军请来了。”
“进来吧!”
安抱玉匆匆走进,左膝跪下,向李亨施一军礼道:“卑职羽林军大将军安抱玉参见监国殿下。”
“安将军不用客气,请坐下吧”一名宦官抬了一只矮圈椅放在一旁,安抱玉犹豫一下,还是坐了下来,李亨眯着眼睛观察着安抱玉的一举一动,从他坐椅子的犹豫便可看出,他没有因李适之事便义愤填膺,没有,他内心很矛盾,既想忠实于李适,可又不愿意得罪自己,这不是一个刚烈耿直的将领,他很懂人情世故,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将领。
李亨身子略略前倾,满脸关切地问道:“安将军,圣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安抱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把圣上送回内宫就出来了,我想应该问题不大,圣上看起来还比较清醒。”
李亨叹了口气道:“我也有些懊悔,若不是气极了,我怎么可能这样打他,我还记得他父亲小时候也不懂事,说他皇祖父其实是逼睿宗退位,兄长让皇帝也是被逼不敢登基,当时我也狠狠地揍了他一顿,骂他不懂孝顺长辈,可没想到孙子也和他父亲一样,心中总是喜欢往阴暗处想,听到风就是雨,他听到一些流言,连最起码的人伦唱理都不顾,你说我怎么能不生气,气极了就动手,打完又后悔,我这个做祖父的真的痛心,哎!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李亨长吁短叹,说得语重心长,连安抱玉这个快五十岁的老将也被他的舐犊之情感染了,他也有老母,也有孙子,李亨对孙子的怒其不争引发了他的共鸣,他立刻劝慰道:“殿下不用自责,一般少年到十二三岁时最是叛逆,好话不信,坏话当真,圣上毕竟是孩子,让他的师傅多多教诲他,等他再长几岁,他就会明白事理了,我的长孙也是这样,八岁了,整天和他母亲顶嘴,我有时想想也会生气。”
不知不觉,安抱玉心中对李亨的怀疑也渐渐淡了,他绝对无法理解一个人竟能做出杀子之事,在李亨对孙子的自责中,安抱玉也对那个流言的真实性发生了动摇。
“我听说安将军老母尚在,不知高寿几何了?”
李亨又问道。
“我母亲生我较晚,今天年底就七十岁了,我准备年底回去给老人家做寿。”
“古稀之年啊!安将军真是福气,还有母亲可以孝顺,我想孝顺自己的父皇却办不到。”
说到这,李亨从橱柜里取出一尊两尺高的金童玉女献桃像,递给安抱玉道:“这是渤海国所进献的一块美玉所雕成,本来是准备孝敬给我的父皇,可是天子之家想孝顺老人都这么难,这尊金童玉女献桃像就当是我孝敬给你的母亲,给她老人家做七十大寿。”
“不!不!不!”
安抱玉吓得连连摆手,这是给老皇帝的东西,他怎么敢要?这时旁边的李辅国笑道:“安将军就拿着吧!殿下从不轻易给人礼物,若给,肯定是出于诚意,安将军不接,让殿下情何以堪。”
李亨也道:“这不是送你给,是送给你母亲的寿礼,我国事繁忙,无法亲自去给她老人家拜寿,你就收下吧!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安抱玉心中异常感动,他接过雕像道:“殿下的心意,卑职感恩不尽。”
李亨的本性是待人刻薄,这和他的长时间做太子,心理变得阴暗有关,但他很会伪装,历史上他就伪装了近二十年,最后在李隆基逃亡途中突下杀手,一举夺走了皇位。
今天也不例外,他早已摸清安抱玉的底细,抓住了他的弱点,成功地扭转了紫宸殿事件的不利局面,此时安抱玉已经完全相信,李亨是出于对圣上的怒其不争才动手打他,是祖父教训孙子,是一件家事。
安抱玉向李亨告辞了,李亨待他离去,便和李辅国交换了一个眼色,脸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时李辅国又建议道:“殿下,那些在场的宦官侍卫,也要堵住他们的口。”
“嗯!”
李亨点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准你使用一切手段。”
“奴才遵旨!”……
安抱玉离开了紫宸殿,便急急忙忙向皇城赶去,李庆安在皇城的吏部有一个临时朝房,可当他赶到皇城,却得知李庆安临时有要事,已经返回军营了,并给他留了一封信。
安抱玉拆开信,不由愣了一下,李庆安竟是拜托他将今天吐蕃使者在紫宸偏殿上展示的地图弄到手。
吐蕃人所住的鸿胪寺客馆正是由羽林军负责安全保卫,李庆安让他偷地图,不就是监守自盗吗?安抱玉不由陷入了沉思,怎样才能把地图搞到呢?
第十一卷 回首东顾 第475章 平楼事件(上)
就在吐蕃人今天入住鸿胪寺客馆之时,在长安的平康坊平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平康坊是长安的声色娱乐之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红灯区,坊内妓馆林立,有私人开的青楼,也有官办的教坊,妓馆在唐朝是休闲娱乐之处,不仅仅是为了解决生理需要,尤其一些高档的妓馆,很多女人卖艺不卖身,叫做伎,和乐坊一样,这些年轻女子大多才艺双绝,弹琴跳舞,陪客人喝酒吟诗,遇到心仪之人才会共度春宵。
在平康坊西北角,有一家妓馆,叫做平楼听风,名字起得很风雅,一般人都简称它为平楼,也算是平康坊的高档妓馆,而且它不仅是妓馆,而且也是一家酒肆,所以从早到晚,生意都十分兴隆。
中午时分,一行人约七八名客人来到了平楼,中间被簇拥之人,正是李庆安大舅子独孤长凤,独孤家是长安显贵,在长安中很有人脉,这一群人,都是从小和独孤长凤一起长大的官宦子弟,他们有的从军,也有的在朝廷为官,当然,也有无所事事,靠啃父母家业生活的浪荡子,但现在他却是朋友间的久别重逢,众人便拉着独孤长凤来平康坊,为他摆宴接风。
来平楼喝花酒是长孙南翼的提议,长孙南翼是长孙全绪的次子,现任羽林军郎将,他的性格十分豪爽,总以拯救天下良善为己任,极好打抱不平,豪爽之人也大多好酒,所以长孙南翼最大的爱好,就是拉几个同僚来平康坊喝花酒。
这家平楼妓馆也是长孙南翼常来之处,一进门他便扯开嗓门喊道:“有客人来了,你们接不接!”
店伙计都认识他,正在算帐的罗掌柜连忙迎上来笑道:“别的客都不接,只接长孙将军。”
“我可没带钱啊!你们不怕吗?”
罗掌柜也笑道:“没钱没关系,尽管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再给。”
长孙南翼哈哈大笑,回头对众人道:“看见没有,多会说话,让人听了舒坦。”
他又指着独孤长凤对罗掌柜道:“今天是给我的朋友接风,你可知道我这朋友是谁吗?他可是李庆安的……”
话没有说完,便被独孤长凤捅了一下,让他不要多嘴,长孙南翼打了个哈哈咽回了后面的话,对罗掌柜道:"今天吃饭喝酒,去三楼的有凤来仪室,把白四娘和肖怜儿请来陪酒,其他粉头再每人配一个。”
“好!没问题,正好白四娘和肖怜儿没有客人,诸位楼上请。”
众人一起往楼上走去,这时,独孤长凤有些埋怨他道:“吃饭喝酒就行了,干嘛要找女人来。”
长孙南翼嘿嘿一笑道:“看来嫂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