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鑫深深吸了口气道:“那你先告诉我,是谁要这些图册?”
“这个……”
杨旺犹豫了一下,他不想说,可又怕赵鑫到处去打听,走露了风声,只得低声道:“是大食人要!”
“什么!”
赵鑫眼睛猛地瞪大了,“你、你说是大食人?”
“不要大惊小怪,大食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呢!不妨事的。”
“不!绝对不行!”
赵鑫站了起来,摇头道:“大食是我们的敌人,把这些图册送给他们,不就是拿大唐将士生命去换取富贵吗?杨使君,我做不到。”
杨旺有些恼羞成怒,他恶狠狠地低声道:“你不要不识抬举!”
“不!我不干!”
赵鑫的声音突然变大,惹得酒肆中的人都纷纷朝他看来,赵鑫态度坚决地道:“对不起!杨使君,虽然我很需要钱,但我是大唐的朝官,我不能背叛大唐,不能失去这最起码的官德,告辞了!”
赵鑫转身便离开了酒肆,酒肆一片窃窃私语声,杨旺目光狠狠地瞪着他的背影,眼睛都要喷出火来,‘砰!’地一声,他一拳砸在酒桌上。……
赵鑫独自找了个小酒馆喝了几杯闷酒,想到杨旺那锭黄灿灿的金子。想到他后天就得拿出二十几贯钱的财礼,可是他连借钱的地方都没有,赵鑫不由又有些后悔了,他心中烦闷之极,几杯酒下肚,便有些醉意,摸出十几文钱丢在桌上,便踉踉跄跄向家里走去。
赵鑫的家在长乐坊,是他父亲留下的老宅,七八间破烂的房子也没钱修理,一半都漏雨,他的两个儿子无钱买房,都和他挤住在一起,大媳妇还生了一个孙子,二媳妇肚子也大了,眼看要到雨季,这房子再不修可没法住人了。
赵鑫没钱雇牛车,步行了近一个时辰才到家,天色已经黑了,他家在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老远便听见他醉熏熏的歌声:“孟夏边候迟,胡国草木长。马疾过飞鸟,天穷超夕阳……”
他刚走到巷子口,忽然从黑暗处冲出一人,拦腰把他抱住,“老赵,你借我的钱该还了吧!”
“罗二哥,我真没钱,你摸摸,我身上一共只剩下两文钱。”
“我不管,你有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却没钱还我吗?都借了两年了,这样吧!我利息少收你一半,你今晚就还我,一共连本带利十二贯。”
“哎!罗二哥,我不是不想给你钱,我好歹还是个官,这样吧!你去我家里看看,什么值钱你就拿什么走。”
“你放屁!你家值钱的东西早被你卖光了,你们家那个最值钱的橱子还是我家不要送你的,你不会再把它给我抵债吧!”
“罗二哥,再宽容几天,实在不行,我就说服儿子把永业田卖了,还债给你,好不好!”
“那好,两天后我再来找你。”
债主走了,赵鑫拖着走得酸痛的老腿摸到家门口,有气无力地拍门道:“娘子,开门了,为夫……回来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他的老伴连忙出来扶住他,“怎么才回来,你还喝酒了!”
“喝了两杯,怎么!你不给我喝吗?”
“不是!家里有人在等你。”
“谁!又有要债的吗?”
赵鑫手一挥怒道:“告诉他们,我没钱!”
“不是的,是个军官,官还不小,你快去看看吧!他们等你好一会儿了。”
赵鑫愣了半晌,疑惑着走进了屋里,他家里只点一盏破油灯,豆大的灯苗突突直跳,将房间里照得忽明忽暗,他家堂屋虽然宽敞,但空空荡荡,一件家具都没有,几十名军士站在堂屋中,黑压压站了一屋,在昏暗的灯光中显得颇为诡异,在他们前面坐着一名军官,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你就是兵器署署令赵鑫?”
坐着的军官说话了,他声音很低沉,语气中带着一种无形的威严。
“我就是赵鑫,请问阁下是?”
赵鑫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我是安西节度使李庆安。”
“啊!”
赵鑫大吃一惊,头脑里一片空白,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前深施一礼道:“卑职参见大将军!”
“赵署令不用客气,是我不请自来,打扰赵署令了。”
李庆安给旁边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立刻铺上一张席子,笑道:“请坐!”
赵鑫心中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
李庆安微微笑道:“赵署令不用紧张,我是来嘉奖于你。”
“大将军,我太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下午不是和杨旺在一家叫灞桥秋月的酒肆里一起喝酒吗?”
赵鑫吓得站了起来,李庆安怎么知道?他心中似乎隐隐明白了一点什么,那杨旺说把图册卖给大食,那大食不就是和安西军有关吗?
李庆安摆摆手笑道:“赵署令不用害怕,请坐下!”
赵鑫战战兢兢坐了下来,他心中十分担忧,不知道那件事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李庆安沉吟了片刻,便缓缓道:“我说的就是大食人想偷我唐王朝军事机密一事,我一直便在关注此事,杨旺为了钱财便要出卖军事机密,其心可诛,但我更赞赏赵署令不失气节,不为钱财所动,尤其赵署令家境困难至斯,更是难能可贵,不过,我也要明白告诉你,如果你今天答应了杨旺,那今晚上我就会杀了你。”
说到这,李庆安见赵鑫紧张异常,便笑道:“不过你没有那样做,所以,我要嘉奖你!”
“不!我不要什么嘉奖。”
赵鑫说得没有一点底气,他喃喃道:“其实我没有大将军说的那种气节,当时头脑一热便拒绝了,事后我也有点后悔了。”
“这是人之常情,毕竟杨旺送你的二十五两黄金,对你也是雪中送炭,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赵鑫听李庆安居然连黄金的数量都说得一点不差,心中更是害怕不已,他怎么会知道?这时,李庆安身边的一名亲兵向他笑了笑,昏暗的灯光中,赵鑫一下子认了出来,这名亲兵竟是在他和杨旺身后喝酒的年轻人,他才恍然大悟,原来李庆安早已经盯住他们了,他心中不由一阵后怕,幸亏自己拒绝了,否则他不仅小命不保,而且还会身败名裂。
李庆安笑了笑,给亲兵点了点头,亲兵将一贯钱放在他的面前。
“这就是我给你的奖赏!”
才给一贯钱!赵鑫的嘴情不自禁地咧了一下,李庆安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又笑道:“赵署令再看一看清楚。”
赵鑫也发现了这贯钱似乎有点与平常的钱不同,他再仔细看了看,只见这些钱枚枚金光灿灿,竟然是金钱,他一下子呆住了,一贯金钱啊!一枚金钱价值一贯,一贯金钱,那就是一千贯钱。
赵鑫有些晕了,他这一辈子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钱?
“这……这”他半天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李庆安笑道:“我知道,你拒绝了杨旺使你失去了一百两黄金的机会,所以我要补偿给你,另外你再替我做一件事。”
赵鑫脑海中的眩晕感慢慢地消失了,他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躬身道:“请大将军吩咐!”
李庆安取出一本册子,递给他道:“这就是大食人梦寐以求的火雷配方和图册,你可以把它卖给杨旺,你再告诉他,这火雷的配方是大唐的最高机密,不要卖得太便宜了,其他的弩具和铠甲都不值钱。”
第九卷 东宫之争 第295章 解决灾情
河东的灾情远远比想象中的严重。仅仅两天时间,从河东各地逃到关中的灾民已经超过二十万人,他们几乎是本能地向大唐的心脏长安汇聚,仿佛只有那里才有他们生存的希望。
长安、万年两县准备的粥棚和帐篷根本无法满足灾民的需求,饥饿的灾民们开始向长安城内冲击,尽管朝廷官员们的意愿是将灾民们留在城外,但十几万灾民还是突破城门士兵的阻拦,涌进了长安城。
长安城内的秩序大乱,紧靠明德门的几个坊,安义坊、保宁坊爆发了打砸抢事件,饥民们砸开粮铺、菜店,哄抢粮食和一切可以吃的物资,十几名店铺伙计和饥民在哄抢中被踩踏致死。
紧接着,浩浩荡荡的饥民们向粮食最集中的西市进发了,这时,驻扎在皇城内的金吾卫、千牛卫、万骑营、龙武军等数万军队出动镇压饥民们的暴乱,长安各个坊门紧急关闭,十几万饥民和军队在朱雀大街上爆发了冲突,骑兵们用棍打,用鞭抽,甚至用刀砍矛捅。无情地镇压着手无寸铁的饥民。
朱雀大街上到处是四散奔逃的难民,他们惊恐万分、哭声震天,母亲抱着孩子们在墙边哀哀哭泣,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军士们面前苦苦哀求,朱雀大街上血流成河,混乱不堪。
兴庆宫,数百名大臣跪在宫门口请愿,恳求圣上开仓赈灾,在大同殿内,李隆基正和李豫、李林甫、杨国忠、张筠、王珙、杨慎衿等一班重臣商量着赈灾事宜。
“陛下,现在平准署的粮食还有三万石,在饥民尚没引发粮价暴涨之前,我们必须要最快速度地赈灾,平息恐慌,否则恐慌传播到长安居民中,那就会引发粮价的飞涨,情况就严重了。”
李林甫正紧张地给李隆基提出建议,他的身体就仿佛在走过山车,前些天刚刚好转一点,可这两天又急转直下,卧床不起,但今天情况紧急,李林甫只能强撑病体来向李隆基出谋划策,他太了解这位大唐皇帝,只有他才能劝服李隆基做出正确的抉择。
李隆基一声不吭,他背着手站在陇右的地图前,目光注视着那片被皑皑白雪覆盖雄伟高原。那是他的梦想,百年来,大唐和吐蕃一直就被战争和妥协胶着,大唐永远处于被动,吐蕃打累了,便来缔结合约休息,休养好了,又撕碎合约继续战争,掳掠唐民和物资,强占土地,一年又一年,一次又一次,高宗、武后、中宗、还有他的父皇和他自己,都在一个被动的怪圈中轮回,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天幸吐蕃赞普死在石堡城之战中,年幼赞普无法控制局面,使吐蕃发生了争权的内乱,正如哥舒翰说的那样,不抓住这次机会,总有一天吐蕃人会卷土重来。
李隆基攻打吐蕃之心已如铁石,不可逆转。河东灾民的事件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朕想知道,赈济这些灾民究竟需要多少粮食,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朕的陇右战役?”
李隆基声音很冷淡,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他不需要去考虑如果赈灾,他只需要结果,他只需要手下的大臣告诉他该怎么解决问题。
“陛下,河东及河北南部的灾民有百万之众,逃进关中的灾民已超过二十万,还在源源不断涌来,这次灾害至少要持续到六月夏粮收获时,臣计算一下,最少需要五十万石的赈灾粮,才能应付整个灾荒,逃进关中的灾民也需要二十万石。”
“不行!太多了。”
李隆基恼怒地打断了李林甫的话,上次开会军粮本来就不足,拿出十万石赈灾他都嫌多,现在要他拿出二十万石甚至五十万石粮食,怎么可能!
“陛下请息怒,臣有两个解决的方案,既能保陇右战役如期进行,又能保灾民得到救济。”
李林甫的这句话使李隆基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相国请说!”
李林甫稳定了一下身体状况,徐徐道:“第一个方案是动员关中各田庄捐粮,臣有统计,关中五百余个田庄历年积粮加起来,至少在三百万石以上,也不需要他们全部捐献,只要把陈粮拿出来便可。那至少也有百万石,当然,臣也知道上次开会定下来是购买,但这购买也需要时间,为了争取时间,可用先货后钱的办法,或者先从各大柜坊借钱购买,等各地方的钱到了后再还给柜坊,这样,至少可以先得到一部分粮食,缓解饥民灾情。”
李隆基点了点头,不愧是李林甫,方案很实用,他想了想道:“朕可以命各亲王带头卖粮,先货后钱估计不行,从柜坊借钱是个好办法,相国请说第二个方案。”
李林甫见李隆基同意他的方案,不由精神一振,连忙道:“老臣的第二个方案便是要防止关中饥民暴乱,正好可以将他们遣送去安西,可命沿途官府安排遣送,与其让他们坐在长安等赈济,不用让他们边走边赈济。这样长安灾民减少,暴乱的危险也消除于无形,更重要是可使关中的局势迅速稳定下来,不至于影响到陛下的陇右战役。”
李林甫这个方案一出,不仅李隆基认可,几个重臣也一起赞同,陈希烈道:“陛下,这是一箭三雕之计,臣深为赞同。”
储君李豫也欣然道:“臣孙也赞同,但需多派人手在沿途帮忙,多送草药。防止灾民毙命中途。”
对于李隆基,最关键是不能影响到他的陇右战役,只要保证这个前提,他什么都好说,这样也好,把灾民遣送走,也省得让他心烦。
“李相国的方案朕准了,另外,李庆安所请调国子监学生和各地官员赴安西一事,也一并办理,可命国子监学生沿途照顾灾民,也算给他们一个锻炼的机会,还有安西军赴河西迎接移民地请求,朕也批准了。”
李林甫趁热打铁,急忙道:“这两个方案的前提都是要先稳住灾民,恳请陛下答应,紧急调平准署的粮食赈济灾民,防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