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城目前被黄姓突骑施人所占据,碎叶城中民族混杂,汉、突厥、突骑施、粟特、葛逻禄等等各色人均有分布,汉人主要居住在城西一块,几十年来大部分都已经返回了大唐,比如李白便是从碎叶返回的汉人之一,现在城中依然住着数千汉人,主要以经商为主,他们绝大部分都是汉唐会人,其中汉唐会的核心隐龙会人便活跃在碎叶。
在碎叶城西的一座大宅里,隐龙会正在召开紧急会议,北庭变故、公子珰在北庭被抓的消息在两天后便由信鸽传到了碎叶,隐龙会乱成一团,一间门窗密闭的房间里,十几个人正激烈地争吵着。
“公子为什么会偷跑去北庭,这个责任该谁来承担?”
一名红脸的花甲老者脾气暴躁,不停用拐杖狠狠拍打着桌子,“他是隐太子唯一留下的血脉,如果他有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向先祖交代?”
“罗翁,珰儿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整天被关在深宅大院里不闻世事,如果不让他出去磨练磨练,他怎么能继承隐太子的遗志,让他出去见见世面是我们大家一致同意的,现在怎么能追究谁的责任。”
“可是他现在被抓了,如果他不小心泄露了隐龙会的秘密,那我们百年来几代人的心血会不会就毁在他手上?”
房间里顿时沉默了,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回春沙哑着嗓子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应该商量,怎样才能把公子救回来,常进,你和李庆安的关系较好,你说说看,李庆安怎么会突然抓捕汉唐会的人?”
常进重重叹了口气,他知道李庆安为什么会翻脸,事实上,当初他们决定在北庭扩张时,他就提出过异议,汉唐会的野心太大了,一年时间要发展一万成员,要知道,汉唐会数十年才在大唐发展了不到一万人。
“我们走得太快了,汉唐会肆无忌惮的扩张把他触怒了,我们不该过早地把手伸进军队中去,当初,你们若听我的劝,也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现在我们在北庭布下的心血全完了。”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眼睁睁地看着公子死吗?”
“不!当然不是。”
常进摇了摇头,道:“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案可以选择,第一个方案是李庆安只知汉唐会而不知隐龙会的情况下,我们出重金赎出汉唐会的人,也包括公子,向他保证汉唐会不在北庭发展。”
“如果他已经知道隐龙会了呢?”
“那我们只有一个选择,答应他开出的一切条件,甚至不惜把他拉进隐龙会。”
常进的最后一句话仿佛炸开了锅一样,十几人吵成一团,有的人赞成,有的人坚决反对,赞成者是看中李庆安的权势,而反对者是维护隐龙会的血统。
“安静!安静!”
李回春重重地敲着桌子,依然没有用,两派人争吵得面红耳赤,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敲响了,一名家丁在门外大声道:“有北庭急件!”
房间里霎时间安静下来,李回春开门接过急件,他打开看了一遍,顿时脸色大变,木呆呆站在那里,鸽信飘落地,常进拾起信,他也愣住了,信竟然是李庆安写来,上面只有一句话。
“珰公子在我手中,请至北庭面谈。”
众人面面相视,谁也没想到真会成了这种局面,半晌,李回春长叹一声,“我们应该想到,公子落在他手上,怎么还能保得住秘密。”
他回头对众人道:“事关公子生死,事关我们隐龙会的命运,我要亲自去和李庆安谈判,现在请大家随我去隐太子灵前求一签,看一看隐太子和先祖给我们指示。”
众人来到了隐龙祠,这里对外称为汉唐祠,里面供奉着太子李建成和他们先祖的灵位,由他们的子弟守护,隐龙会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隐太子李建成的灵位位于正中,灵牌上面没有一个字,李回春敬了三炷香,率领众人在建成灵前跪下,默默地祷告着。
他取过一盒签牌在灵前摇动,‘啪!’一声,一支签从盒子里跳出,李回春连忙拾起签,众人一起围了上来,只见签上写着:‘碎叶归唐,隐龙升天。’……
十天后,查抄汉唐会的事件在北庭渐渐平息下来,绝大部分被抓的汉唐会人都被释放了,被查封的店铺也陆陆续续重新开业,只有岭西茶庄依然没有动静,由于岭西茶庄垄断了西域的茶叶生意,北庭竟出现了茶荒,茶对西域来说,是他们生活的必须品,茶荒的出现,使北庭陷入了无茶的窘境。
就在这时,金满县内又忽然开了一家新茶庄,叫做长安茶庄,大量供应茶饼,而且价格比岭西茶庄便宜了一成,伙计皆为女子,个个容貌娇美,服务热情,一时北庭各地的商人蜂拥而来,北庭茶荒顿解,岭西茶庄十几年打下的基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拱手让出了。
这天下午,金满县城来了一行人,为首之人正是岭西茶庄的大东主李回春,与他同来的还有常进、罗品方、宋全宜等隐龙会的核心人物。
他们路过岭西茶庄时,李回春呆呆地看了半晌,茶庄大门依然贴着官府的封条,几名士兵在门口站岗。
李回春叹了一口气,毕竟是他一手创下的产业,原本准备在北庭大发展,却没想到最后被关闭了。
李回春的长子安慰他道:“父亲,咱们也只是损失北庭一地,河西、安西和岭西依然被咱们控制着,问题不是很大。”
李回春苦笑一声道:“我听说朝廷准备在金山和回纥人开茶马市,所以才决定扩大北庭店铺,可现在茶庄被封了,也就意味着我丢掉了回纥人的生意,损失惨重啊!”
他身后的红脸老者罗品方见他只关心自己生意,不由有些不满,便道:“李兄认为茶庄比救回公子更重要吗?”
李回春连忙回身拱手道:“我只是一时感慨,怎么会本末倒置,现在我们便去北庭城。”
众人又调转马头向城北而去,走到城门口时,却迎面见来了一支骆驼队,浩浩荡荡足有几百匹,骆驼上满载着大箱子,全部都是粟特商人,骆驼队将城门塞得满满当当,李回春和众人连忙闪到一边。
“李东主!”
骆驼队中忽然有人叫他,李回春寻声望去,竟是他的老朋友,石国的胡商萨尔达。
他刚要上前寒暄,常进却在背后拉了他一把,向萨尔达的身后使了个眼色,李回春愣住了,萨尔达的身后竟是石国王子远恩,在王子身旁还有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透过薄薄的面纱,可以隐隐看见她一双明亮的眼睛。
第六卷 节度北庭 第189章 两个王子
李回春和石国商人匆匆打了一个招呼便驶出了城门。向北庭城疾驶而去,萨尔达也没有多问他们,他回头一挥手,“大家可以各自活动了。”
庞大的石国商队解散了,商人们纷纷离队,去各自寻找客栈商铺,这时,远恩对蒙面女子道:“俱兰,你是和我走,还是去找他?”
这女子便是当年的俱兰公主了,在龟兹与李庆安一别后,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两年,俱兰公主也由一个情窦初开的小胡娘,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亮丽女子,这两年她一直住在俱兰城,去年她与二哥远恩来过一次安西,寻找李庆安,却得知李庆安在青海打仗,只得怏怏回去,这次她再随兄长来北庭,心中不由忐忑不安,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还记得自己吗?“俱兰低低叹了口气,“先住下吧!有机会再去找他。”
远恩也忧心忡忡,那颗光明之眼他已经渴盼了两年,眼看父亲身体日渐衰弱,对王位的渴望使他再一次长途跋涉,来北庭寻找李庆安,听说李庆安已经升任节度使了,他还会兑现在扬州对自己的承诺吗?
他看了看热闹的街市,便对萨尔达道:“大叔,我们先住下。”
“好的,你们随我来!”
萨尔达催动骆驼,向金满县最大的客栈走去。……
北庭城,李庆安刚刚得到了一个碎叶的情报,黑、黄两姓突骑施人在裴罗将军城爆发了一场中等规模的冲突,死伤四百余人,这已经是今年以来,突骑施人的第五次内讧了,而且内讧的烈度一次比一次加大。
李庆安轻轻捏了一下太阳穴,背着手走到窗前,窗外阳光炽亮,热浪滚滚,整个大地都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现在不是动兵的日子,李庆安却有一种出兵的强烈冲动,踏平突骑施人,夺回碎叶川。
但机会还没有到来,他得到的另一个情报是高仙芝正积极备战。准备攻打与吐蕃有勾结的吐火罗朅师国,历史上,高仙芝正是攻下朅师国后便转攻碎叶,因石国欲染指碎叶而攻打石国,引发了大食人的反扑,最终爆发了怛罗斯之战。
历史会因为他李庆安的到来发生怎样的转变?碎叶是他的第一战,他能否占领碎叶,继而逐步把大食赶出河中,彻底改变中亚的历史,他心中充满了期待,现在,他在等待着出兵的信号,这个信号就是高仙芝南征朅师国。
“报告都督,碎叶来人求见,他说叫李回春。”
李庆安蓦然转身,他这么快就来了么?这才刚刚过去五天。
“请他进来!”
片刻,心情忐忑的李回春便在士兵的引领下走进了房间,刚进房间,李庆安便笑着迎了上来,“李东主这么急赶来,莫非是要我赔损失么?”
李庆安的笑容和蔼让李回春的心略略放下。他连忙一躬到地,“参见李使君。”
“不必客气,李东主请坐!”
李回春坐了下来,一名士兵上了两碗凉茶,李庆安笑道:“天气炎热,我就不上热茶了,喝碗解解暑气吧!”
“多谢使君!”
李回春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心里却在想着该如何开口,沉思了片刻,他歉然道:“使君,汉唐会在北庭的失礼之处,我这里向使君道歉了。”
“失礼!”
李庆安冷笑了一声道:“你们汉唐会在北庭的一举一动,我在三个月前便掌握了,我一直容忍你们,但你们却不知收敛,居然把手伸进了我的军队中,令人孰不可忍,这次我只是警告你们,大部分汉唐会成员我已经放了,店铺也基本上恢复正常,我最后再警告你们一次,如果再敢渗透我的军队,我就灭了汉唐会!”
李回春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我保证,不会在北庭发展汉唐会。”
“好吧!看在我和你们老交情的份上,这次就放你们一次,来人!”
一名亲兵应声走入,李庆安吩咐道:“传我的命令,把抓的人都放了。撤销所有店铺的封条。”
亲兵立刻跑去了,李庆安端起凉茶喝了几口,见李回春欲言又止,便笑道:“李东主还有什么事,就说吧!”
“我们少主是否也一起放了?”
“什么少主?”
李庆安装糊涂地问道。
李回春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取出李庆安发来的鸽信,推到他的面前,道:“我说的是李珰,这是使君发来亲笔信。”
李庆安接过信看了看,笑道:“这信不是我写的,我是堂堂的节度使,怎么会有把柄落在你们手上?你是说吧!”
李回春一颗心眼看要沉入了深渊,却被李庆安挽救了回来,“不过这个李珰确实在我手中,他给我说了一些百年前的往事,我很有兴趣。”
房间里沉寂了,不经意间,李庆安揭开了谜底,气氛变得十分尴尬,良久,李回春长叹一声道:“既然使君已经知道,我也不想再隐瞒,请使君开价吧!放了李珰。我们什么都可以答应。”
“真的什么都可以答应?”
李庆安眼一挑问道。
“是!什么都可以答应。”
李回春肯定道。
李庆安靠在圈椅上,慢慢地喝着凉茶,片刻,他笑了笑道:“我很敬佩十八家将的世代忠心,可惜李珰担不起你们的希望,为这样一个无用之人答应我的一切条件,是你们的悲哀。”
李回春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苦笑一声道:“隐太子子嗣单薄,百年来都是一脉相传,好容易到了这一代有了两个儿子,不料长子在三岁时便失踪了。又只剩下珰儿一人,为了让隐太子的子孙兴旺,我们想尽了一切办法,珰儿从十岁起我们便让他接触女人了,可惜事与愿违,他不知有过多少女人,却连一个子嗣都没生下来,李使君,隐太子就只剩这一个后人,不管他能否实现隐太子的遗志,只要他把香火传递下去,我们便心满意足了。”
说着,李回春‘扑通!’跪了下来,垂泪道:“使君要钱,我们尽一切可能给,我们甚至可以解散汉唐会,只恳求使君能饶过珰儿,给建成太子留一脉香火。”
李庆安把他扶了起来,轻轻感叹一声道:“建成太子十八家将几代人,生生世世护卫旧主,令人可敬可叹,我李庆安也是有血性的人,不会做那种人神共愤之事,我既然把你们叫来,就是有意成全你们,公子珰我会放了,但我确实有两个小小的要求。”
李回春没想到李庆安居然会答应,他心中轰然大喜,急忙道:“使君有要求尽管提,只要我们能办到。”
“我就不瞒你了,朝廷准备收回碎叶,考虑到突骑施的人的反抗,我希望得到你们碎叶汉人为内应。”
李回春眼睛一亮,立刻拱手道:“大唐收回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