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赞同大哥的话。”
韦见素微微笑道:“此人能和士兵同生同死,写出那样的诗我以为是情之所然,绝非刻意,舞剑吟乐府,那是我大唐军人的豪气,至于拔剑怒劈桌子,那就是年轻人为情发狂了,我倒是很喜欢他这一点,不过最后我估计他是装醉,事后头脑一冷静,发现无法向韦家交代。索性以醉来掩饰,这个年轻人是性情中人,不是大哥说的那样深城府。”
韦沧也笑道:“我赞同三哥的见解,此人确实是性情中人,以堂堂节度使的身份居然拔剑夺美,着实有趣,此人韦家可以深交。”
韦滔有口难言,在扬州他捞了三船铜器,他便怀疑是李庆安掉包了,但没有证据,使他吃了一个哑巴亏,他甚至怀疑庆王的黄金是被李庆安吞了,当然,他也但愿是韦见素所说的那样,否则这个李庆安还是少惹为妙,韦滔便笑了笑,不再坚持己见。
“好了!我们不提此事了。”
韦涣摆了摆手笑道:“既然客人都走了,咱们就继续商谈。”
韦家几兄弟已经决定,要对付杨钊,仅靠韦家的力量是不够的,从前韦家便是太子党骨干。韦坚被贬黜后,韦家脱离了太子党,现在东宫势力渐起,可以考虑重新归附东宫。……
李庆安的马车约行了两里路,马车里李庆安沉沉而睡,似乎真的醉了,这时,江小年在车外低声道:“将军,没有人了。”
李庆安的眼睛慢慢睁开了,醉倒没醉,但他头痛欲裂,慢慢坐了起身,长长伸了个懒腰,自言自语笑道:“还是醉了好啊!连桌子都可以不用赔了。”
“小江,独孤姐妹的马车走了吗?”
“回禀将军,他们已经走了。”
李庆安松了口气,慢慢躺了下来,脑海里却在想象着独孤明月那一刻难以抑制的惊喜之色,那娇颜绽放的刹那,给李庆安留下的却是一种惊艳之感,李庆安不由笑了起来,这妮子可能是听说崔凝碧的事情了。
不过他的着实也喝多酒了,一阵困意袭来,他便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了。……
独孤姐妹是第一批离开韦府的客人,马车在空旷的大街上辚辚而行,独孤明月从李庆安舞剑起,到现在一直都保持着沉默,她静静地坐在车窗旁,凝视着大街上的一树一景。目光柔情似水,李庆安那一剑敞开了她的心扉,李庆安那种畅快淋漓的男子气概深深打动了她,也使她明白了李庆安对自己的心。
她心中至今还在回映着李庆安饮酒舞剑时的风采,‘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这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此刻,独孤明月的心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哎!”
旁边独孤明珠叹了口气。
“你多愁善感什么?”
独孤明月笑着问妹妹道。
“没什么?”
明珠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姐,你现在相信他了吧!”
“你在说什么?什么相信他了?”
“姐,你别装傻了,今天李大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你表露了心曲,若你再轻慢他,你真的就会失去他了。”
停一下,明珠又道:“你可别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独孤明月没有说话,目光又投向夜空,夜空中的月亮渐渐圆了,在薄薄的云片中穿行,时而露出皎洁的月色,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时而又躲进薄云。天空变得黯淡,明月的心中涌出一丝莫名的忧愁,天上明月尚有阴晴圆缺,而她的这段情又真能得到圆满吗?……
李庆安的马车慢慢抵达了高力士府,马车停下时的晃动惊醒了李庆安,他凝了凝心神,问道:“到哪里了?”
“将军,已经到府上了,好像罗管家在等你。”
“问他有什么事?”
片刻,江小年回来又道:“将军,罗管家说高翁在等你。请你回来后务必去一趟。”
李庆安捏了捏太阳穴,一翻身坐了起来,弯腰走了马车,罗管家连忙从台阶上跑下来,躬身道:“李将军,我家老爷等你多时了。”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李庆安跟随罗管家来到高力士的书房前,罗管家禀报一声,“老爷,李将军来了。”
“请他进来!”
高力士的声音颇为欢愉,似乎心情很好。
李庆安推门进了书房,书房里光线柔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高力士身穿一袭宽松的蓝色禅衣,头戴平顶巾,正坐在灯下看书。
见李庆安进来,高力士微微笑道:“七郎,今天是谁家请你去了?”
“今天韦府聚会,我去凑了凑热闹。”李庆安笑着在高力士对面坐了下来。
“韦府,是韦涣的府吧!他现在日子可不好过,前两天崔圆还上折弹劾他任人唯亲,有徇私舞弊之嫌,是指他侄子韦明出任益州仓曹参军一事。”
“那结果呢?”
“结果是我把奏折批转给了御史台。”
“那圣上不过问此事吗?”
高力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圣上年纪大了,又不知节制,现在精力已经大不比从前,除了军国大事外,一般的朝务他基本上已经不过问了,都交给我代他批拟,我也有点吃不消了。”
说到这,高力士又笑道:“不过像你出任北庭节度一事,他是绝对要过问的,让你出任北庭节度,就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你知道吗?这件事他还征求过太子的意见。”
这倒是李庆安没有想到的,李隆基居然会征求太子的意见,既然他知道自己是太子之人。那他为何还要让自己独镇一方,这倒是令人费解了,高力士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便笑了笑道:“因为北庭不像陇右、河东等地,几天便可以到长安,北庭路途遥远,中间又隔着河西,所以圣上可以放心让你去,他这也是为太子留一点基础,不过你这一去,太子手上的其他武官就不要想得提升了。”
李庆安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他忽然又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安西有监军边令诚,那我北庭可有?”
“这就是今晚我找你来的原因。”
高力士沉思了片刻道:“边将派驻监军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以前是由侍御史担任,圣上即位后便改由中使担任,至今没有特殊,除非是圣上特别信任,否则都要派监军,监军一般是由我来派出,直接受我控制,你我私交虽好,但也不能因私废公,唯一比别人多一点的优待,是你可以选择,我的初步方案是由中使鱼朝恩赴北庭监军。”
‘鱼朝恩!’李庆安忽然想到了后来的神策军,他连忙摇头道:“高翁,能不能换一个人?”
高力士笑了,“鱼朝恩可是我的心腹,很多事情不会太为难你,不过既然你不喜欢,我可以听取你的意见,你说,你想让谁去北庭?”
李庆安想了想便道:“能不能让边令诚兼管北庭?”
高力士沉吟一下道:“由边令诚兼管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他还能起到协调北庭和安西两军关系的作用,不过由一人监军两镇尚无先例,必须得到圣上的许可,这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说到这里,高力士又取出一本奏折,轻轻往李庆安面前一放,道:“这是东都监察御史关于你家族情况的调查报告,这是每个节度使上任前必须要做的一步,不过让人奇怪的是,东都监察御史找不到关于你家族的任何记录,明天陛下可能会问到你此事,你自己先想好吧!”……
就在韦府举行宴会的同一时刻,庆王府内也发生了一件异常的事情,庆王府的地下室里光线昏暗,一盏油灯时明时暗,将十几个人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十几名贴身侍卫簇拥着庆王李琮,李琮背着手,目光凶狠地盯着地上一人,他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被巨大的铁链镣铐栓着手脚,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
旁边李俅正在汇报他的调查情况,“父王,此人在青楼炫耀董延光是他亲手射杀,正好被我派出的一名手下听到,向我禀报,我便将他抓了起来,他已经招供了,他确实参与了对董延光的刺杀,所描述的细节完全符合官府的调查。”
“我想知道,他真的是安禄山的亲卫吗?”
“下午孩儿仔细调查了他的身份,他叫何密,确实是安禄山的亲卫之一,而且他也承认,是安禄山的亲卫刺杀了董延光,此事也有金吾卫参与配合,才使安禄山的亲卫顺利出城。”
李琮心中一阵恼怒,没想到居然是安禄山在背后施了阴手,害得他被父皇怀疑,今天下午还被叫去臭骂一顿,直接影响到了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李琮恨得一咬牙,这个该死的安胡人,行事竟如此卑鄙,不好好收拾他一顿,难出自己心中之气。
他重重哼了一声道:“此人不用再留下,直接把他处理掉。”
说完,他转身便走,李俅却叫住了他,“父王,请留步!”
“还有什么事吗?”
“父王可是想对付安禄山?”
“对付谈不上,确实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停一下,李琮又问道:“怎么?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孩儿在想,其实不用我们出面,有人比我们更急。”
“谁?”
李琮奇怪地问道:“谁比我们更急?”
“孩儿这两天在调查董延光被刺案时,发现杨家也派出了大量的人手在调查此案,我问过杨暄,听他说由于董延光被杀案使杨铦被免职,杨家对幕后凶手非常愤怒,孩儿就在想……”
“你的意思是说,把这个人和口供交给杨家,让杨家去找安禄山算帐?”
“孩儿正是此意,不必我们出头,这样在圣上那里父亲也好交代。”
李琮点了点头,儿子考虑得确实很周到,“好吧!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要快,以最快的速度办妥此事,我希望在明天上午,圣上便能知道真相。”
“孩儿明白,现在离关坊门还早,孩儿这就去办妥此事。”……
大半个时辰后,亲仁坊的大门前突然出现了一百多名骑马的男子,中间还夹杂着几辆马车,他们个个衣饰鲜亮,骑着高头骏马,腰下佩剑,脸上流露着愤怒的表情,他们气势汹汹向亲仁坊大门冲来,几名守坊门的差役忽然认出了他们,不禁有点呆住了,竟然是杨家大队人马出动了,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为首者是杨锜和杨铦,杨钊称病未来,把两个儿子派来应卯,其他杨铸、杨锄等数十名杨家子弟都到齐了,连杨花花、杨玉珠和杨玉珮三个国夫人也亲自出动了,事关杨家的兴盛,他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心齐过,一起来找安禄山讨要说法。
数十名杨家子弟及近百名彪壮的大汉,从亲仁坊大门呼啸而入,向位于坊南面安禄山新宅疾奔而去。
此时安禄山正站在台阶前未回府,他刚刚送走了来感谢的阿布思,阿布思按照本部落的规矩送来了一百名女奴和价值五千头羊的钱,并亲自上门致谢,这次阿布思不仅没丢官,而且还得了怀化大将军的头衔,他着实欠了安禄山一个大人情。
安禄山当然不稀罕阿布思送来的谢礼,他要的是阿布思的数万突厥精骑,为得到这支悍军,他绞尽了脑汁,这次终于由他的幕僚严庄抓住了这个机会,使阿布思欠了一个大人情,虽然刚才阿布思没有答应将本部迁移幽州,就任范阳节度副使,但他已经松口了,要看圣上的意思,也就是说,只有李隆基同意,阿布思部便可以东迁幽州,这让安禄山大喜过望,要说服李隆基也容易,只要他在契丹问题上弄出点小动静便可达成。
安禄山心花怒放,心中盘算着早日返回范阳,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片急促的马蹄声,安禄山一愣,向马蹄声处望去,隐隐看见大群骑马之人向这边奔驰而来。
他身旁的侍卫顿时慌了神,回府已经来不及了,便一齐将安禄山团团护住。
霎时间,杨家的大群人马已到,杨锜早看见了安禄山,他大声喊道:“安禄山留步!”
一开口,便敌意十足,安禄山心中顿时打起小鼓,自己怎么把杨家人得罪了?
杨家子弟在安府台阶下停住,纷纷下马,一百多人将安府堵得水泄不通,连三个国夫人也从马车里出来了,安禄山心中更加慌了神,三个国夫人出面就等于贵妃出面了,事情严重了。
他连忙拱手陪笑道:“各位杨家兄弟姐妹,不知晚上光临敝府,有何见教?”
“带上来!”
杨锜一挥手,几名大汉将抓获的安禄山亲卫何密架了上来,扔在台阶下,他冷冷道:“安禄山,你不会说不认识此人吧!”
安禄山的头‘嗡!’地一声大了,这是他的左右心腹之一,他怎么能不认识,他迟疑着问道:“这是我的亲卫,难道他做了什么得罪杨家之事,若是那样,我当场把他杖毙赔罪。”
“来人!”
安禄山一声大喝,立刻上来几名亲兵,他一指台阶下的何密怒道:“把此人给我打死!”
几名亲兵要上前,杨锜手一拦,“且慢!”
他慢慢走上了,冷哼了一声道:“这个人是做了对不起杨家之事,但他不是罪魁,罪魁是你,安禄山!”
安禄山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杨家,不由结结巴巴问道:“请杨使君说得清楚一点,安某人一头雾水。”
“哼!还在装傻,安禄山,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