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抚,空气中草香怡神,尽满鼻息。
南宫越靠在树上,目光有些许迷离。不过,经过这几个星期,她似乎不再那般惧怕。小时候……
原本已经变得遥远的记忆,如今仿佛袖手可及。她不自觉地抚上胸口一颗湛蓝的水晶珠子,头脑中又是一片混沌。
静谧的小林子,两个女生一坐一躺,各怀心事。十六七岁的花般年纪,有些闲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偏偏有人来打扰这静思的空间——不远处传来女孩子打斗、叫嚣的声音。
西门灵兰慵懒地坐起,对南宫越笑笑,“那个,差点忘记了……”
“你又搞出什么乱子?”
“是林诗雅,我把她那台法拉利的钥匙丢到湖里去了。”
南宫越摇摇头,她是无奈的。和西门灵兰的孽缘由来已久。自从幼儿园她第一次帮兰儿打跑了一群欺负她的小毛头,便注定了她们这十几年来的牵扯。
每每此刻,兰儿总是诚实得惊人,而且毫无悔改之意。
没办法——就当她遇人不淑好了!
树林边是一潭碧池,假山绿藤,优游锦鲤。而且,在校风开放的私立陇海高中里,这里风景如画,是情侣们经常出没之地。
然而此刻,鱼儿不见了踪影,也无情侣来闲游。一群来势汹汹的女生正拳打脚踢地将一个女孩子逼至池边,可怜的女生眼看就要被推入那忘忧潭。
“敢偷林大小姐的车!你是不想活了!”一个女生尖叫着,仿佛被偷车钥匙的人是她。
“我没有!你们不要诬赖我……”
“给她点颜色瞧瞧,竟然不把林大小姐放在眼里!”
“对!再打!打!”
“把她推到池里去!看她下次还敢不敢!”
……
林诗雅静静地站在一旁,双手环胸,冷眼旁观着。
直到南宫越和西门灵兰一前一后出了小树林,一切才渐渐安静下来。
气氛突变,寂静得有些诡异。谁都知道林诗雅和西门灵兰自入校开始便不对盘。
“林同学,午安!”兰儿首先微笑,清灵得像天使张开洁白的羽翼,“就快要上课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呀?”
林诗雅同样微笑,笑容却未及眼底,“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吧?”
“是吗?林同学,陇海高中理事长的女儿,在忘忧潭边唆使手下殴打学妹,作为一件丑事,要是让校董们知道的话,会怎么样?”
沙沙的树丛响,潺潺的流水声,还有二十几个对峙的高中女生。
“笑话,有人看见我动手了吗?我是林诗雅耶!英国上一期淑女学校的头名状元,我怎么可能会打人呢?我又不是南宫越,仰仗黑道家庭出身,从小和男孩子打架长大……”
她嘲讽,目中无人地睨了一眼。
南宫越无所谓地嗤笑了声,“林诗雅,你也该玩够了。她是无辜的,有什么问题只管冲着我们来就好。”南宫越以下巴点指向被牵累的女孩子,“放了她吧。”
林诗雅轻蔑地瞥了一眼潭边的女孩子,“那么我们车钥匙呢?”
“湖里。”南宫越淡淡地说。
“我的损失呢?”
“可以补偿你啊,大不了再送你一台喽!”西门灵兰无所谓地笑笑。
四周顿起一阵不可思议的赞叹,西门灵兰与南宫越只是无所谓地相视一笑。
“不过,你要亲自向那个女孩子道歉。心情不爽了就随便拉一个来出气……你读的淑女学校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南宫越,你不要得寸进尺……”
就在林诗雅欲发作之时,潭边那个被打得衣衫凌乱的女孩子忽然缓缓站起。她侧着身子,长发垂下遮住了脸。
有些眼熟……
女孩子倔强着,毫不在意制服此刻已经肮脏凌乱,她慢慢地说:“是呀,南宫越,我的事情你也不要管,我苏曼不用你的怜悯。今天,就算我倒霉做了人家的出气筒,就算我溺水、淹死,也不关你的事!”
果然是熟悉的面容,即使被打得有些走样,却依旧扬着高傲的下巴。
苏曼——杨洛楠学长的青梅竹马。
南宫越无奈叹息,拿出手机,拨了号码。
清风树绿,动怒仿若就是亵渎。
“学长,苏曼受伤了……在忘忧潭……”
苏曼浑身一震——“南宫越!你在做什么?不要!不可以告诉洛楠哥哥!”
她冲上,想要抢下电话,却被南宫越躲开。
“嗯,好像有些误会……”
“南宫越——”
“被一群人打,你马上过来吧……”
“南宫越,不要告诉……”
“没,还在这里,没有去保健室……”
“不要告诉他——不要告诉!算我求你……”苏曼羞恼着也扭她不过,绝望地哭倒在她脚边,“我不要让洛楠哥哥看到我现在的丑样子!南宫越!你故意的吗?”
南宫越收起手机弯身搀扶,“苏曼,学长关心你,这与你的美丑有关系吗?”看到苏曼的泪水,南宫越的话哽在喉咙。
“为什么……为什么你抢走了学长,现在又来假关心……”
“苏曼……”
“我恨你、我恨你……你离我远一点!”她绝望一般,被打都不曾落泪的她,此刻,仿佛挣断了某根紧绷的弦,号啕大哭。
“我和学长并没有在交往,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苏曼眨掉眼中不断涌出的泪水,期待又无助地扬起小脸,“真的吗?不!不可能,学长已经承认了……”
南宫越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见苏曼又气恼地扭过头去,她急急否认:“不会的,一定是你听错了,我们从来没有说要交往,而且……而且我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爱情?”
南宫越的这一番话都被刚刚赶到的杨洛楠听见了。他怔怔地看着抚慰苏曼的她,僵硬当下。
“越……”西门灵兰更是忧心忡忡。
一切仿佛僵硬得无法再向前行进。风景如画的忘忧潭边,只有林诗雅笑着,满意地招过一干手下离开。
“诗雅,就这么算了吗?”被称作“军师”的钟宝问。
“当然。”
“为什么?”
“这比我想要的还精彩呢!你不这样觉得吗?”
抬头,嘴角的笑花无比娇艳。
也许是因为她很少主动去关心别人,所以说起安慰人的话,才会显得那么蹩脚。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招惹是非,就不会遭遇像今天一样的状况,没想到她错了,有些事情,一味地逃避是没有用的。就像在这样的夜里,她可以全然地放松自己投身夜幕,却也无法阻止黎明的来临。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还要学习如何去安慰别人?
小套房里没有光亮。落地窗开着,月光柔和。窗外繁华夜景勾勒着一个纤细的剪影。南宫越静静倚在窗口,像一个不被人记起的娃娃,独自享受着寂寞的歌舞。
不远处,墙边地上是一席柔软的单人床垫,蓝少扬倚在墙边,黑猫正在他腿上睡着。
夜风拂面,带过丝丝清凉夜气,平静如她,心里却是慌乱的。
每每遭遇无从把握的事情,她都会有这种感觉。
蓝少扬在黑暗中看了她好一会,忍不住开口:“喂,我是不是应该吃药了?”今天的她,太安静了。不和他说话、不开电脑、不听音乐,更甚者,威威的猫粮都是他准备的。
“在冰箱里,热一下就可以喝。”
静,依旧。
“不要让我来做,那是你的工作!”他故意命令道。
她无语起身,开了灯,径自去厨房为他热药汤。
真听话……
平日她不是最喜欢和他唱反调的吗?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他也起身跟进厨房。
心事重重的她,存在感也大打折扣。似乎很缥缈,缥缈到仿佛下一刻就会烟消云散。不自觉地,他双手扶上她的肩,仿佛这样就可以确定她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身子僵了一下。
“你怎么了?”他问。
“没事。”
“怎么会没事,一整个晚上都不说话。”
她故意打个呵欠,揉揉眼睛,“有些累,想睡觉。”
炉火炽热,熏烫他们的脸。离得如此之近,他们却又像陌生人一样遥远。看着她沉静的侧脸,他低下头,端详却不敢靠近,不敢碰触。仿佛抚去了表面,当她的内心所想曝于空气之时,她就会受到伤害。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一次问。
“那很重要吗?”同样的回答,却比上一次更多了一分距离。
“那么我告诉你我是谁好不好?”他的心,正强烈地希望她能记住他!
“知道了又能怎样?”
依旧云淡风轻。于她,那是无所谓的……只是,想到有可能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她的心也跟着悄悄燃起一丝期待。
这也是一个有待思考的问题。
一切似乎都是源于他的闯入。她五六年来细心经营的平衡生活有倾倒之势,他让她想起、甚至梦到那些陈旧的往事。攸关亲情,攸关死亡,攸关她自己……
那类似于动物面临危机的第六感。她知道改变终究会来,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该以何姿态面对。再加上杨洛楠、苏曼,还有林诗雅……生活已经开始陷入混乱了。她需要时间来整理——习惯,还有心情。但在这之前,她不希望这一切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
水沸,冒着无法忍受炽热的泡泡。
也许人就是这水,炽热、安逸不得的时候,也就只有另觅他处。
“我叫蓝少扬。”
她关掉火。
“你一定要记住这个名字,我是蓝少扬。”
她拎出棕褐色的塑料密封袋。
“我知道你记得住,因为我们是朋友。”
她没有回应。撕开袋子,欲将药汁倒进瓷碗。
“小心烫,我来吧。”他接过。
“那好,我去睡了,不要忘记敷药膏。”
她离开厨房,纤细的脊背僵直着,仿佛正背负着什么。
夜深人静。猫儿跳下大床,安静地走到角落的单人床垫边。徘徊一会,在蓝少扬身边选了一个最舒服的地方躺下。
他头枕着手臂,挪了挪。
“喵——”黑猫也挪了挪,靠向他。
一室黑暗,唯亮的,只有窗外满月。
“蓝少扬……”她咕哝,更像梦呓。
“嗯?”他应。
“还没睡吗……”她翻身,眼睛依旧闭着。
“嗯……”他也未动,依旧对着天花板出神。
“我会记得你的。”她又咕哝一句。
夜,再度恢复平静。
时间走得不紧不慢。不会为等待的人快些,也不会为焦躁之人慢些。
小阳台上,蓝少扬在躺椅上晒夕阳。他承认,这样的生活是令人上瘾的,所以即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还是赖着不走。而且还为此牺牲掉自己——答应爷爷依旧按时相亲,并且用心挑选一个合适的大家闺秀来订婚。
他想爷爷大概以为他只要继续相亲,说不定就会被哪个女孩子吸引,然后乖乖回去结婚生子。当然,这也是他逃不掉的责任。毕竟他是爷爷唯一的孙子,唯一的亲人,想他早些为蓝家开枝散叶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他暂时还不想那么早定下来。
门铃响。蓝少扬回过神来,叹着气起身去开门。意外,却是日本料理店的外卖。还附着字条,龙飞凤舞的字迹和冰箱上贴的N次贴如出一辙:哎,我这几天不回去了,你自己没问题吧?
没有署名,也很少开手机,就算他出了问题快要死掉,又能怎样?
想到这里,他不免好笑——冰箱上的N次贴,就那么明目张胆地摆在那里——还“神秘白鼠A”!他堂堂蓝少扬就只配当她的一只“白老鼠”不成?
脑海中忽然浮现她神彩飞扬的一幕幕。
“先生,请您签收一下,谢谢。”
“哦,不好意思。”
关上门,他又回到阳台,正值放学时间。
喧嚣的放学流里,他一眼便找到了她,她提着书包和一只粉色的点心盒子,依旧静静的。在她的身旁,是一个看起来文静乖巧的飘逸女孩,与她的气质大相径庭。
风起,吹起她们的头发,长发女孩抬手轻拂,她只是转头,任风吹起短发的刘海。
不久,两人告别,分别坐进庄重又肃穆的黑色宾利,驶向相反的方向。
一个新鲜的想法渐渐在脑中成形,让他兴奋非常。
这样的家庭,也应该符合爷爷对孙媳妇的要求吧!
为什么之前他就没想到可以找她帮忙呢?
这样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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