祷告的时候他只是默念,我不知道他今年有什么特别大的愿望,需要这么慎重。
我也一直跟在他身边祈祷,希望他很幸福,希望他的愿望能够实现。
我觉得身为灵体,可能我说话更容易被神仙听到。
他就这样,在各大寺院教堂的汹涌人潮中挤来挤去了一整天,等晚上回到家已经相当累了。
他开门,灯火通明,夏明修已经回来了。
洛予辰看到他一怔,然后是歉意的微笑。
夏明修器量比我好到不知道多少,自然没有计较。他甚至都没有问洛予辰一天去了哪里,而是在他进去洗澡帮他收拾随便扔在沙发上的外衣的时候,看到了从口袋里掉出来了一大把求来的符。
细看之下,竟然全部都是平安符。我愣愣地看着它们,突然想起来当年夏明修生病的时候,他好像也干过类似的傻事。
那个时候是我陪着他,从这个庙到那个庙,一支支香不断地烧。
好像他这样根本不信鬼神没有虔诚之心的人,临时抱佛脚会有效似的。
即便很傻,猛然看到这些符,一阵感动和酸楚还是弥漫了我整个胸腔。
夏明修的脸色有些奇怪,他愣愣地看着那些符,看了好一会儿,笑了一下,继而哭了。
我没想到他竟然哭了,一时间想不到他哭什么,可是转念一想,夏明修不把妒忌摆在明面上,并不代表洛予辰想着我他就不难过。虽然他表现出了淡出的迹象,但是他对洛予辰的喜欢,可能没有我的残念执着,却并不一定比我少,只是各人的表达方式不同而已。
我一边嘲笑,忍让坚强有什么用,他就是欺负你的忍让,利用你的坚强。你越强颜欢笑,他越肆无忌惮地占你的便宜,洛予辰一直是那样的,我太清楚了。
可我一边又折服于夏明修的伟大。
我绝不承认我对洛予辰的感情在夏明修之下,但是夏明修身上有太多我没有的。对那样爱着的一个人放手有多难,夏明修如何做得到的?这种潇洒和隐忍我做不来,十年了,我都试图放洛予辰自由,没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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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那样算不算得上是所谓“无私的爱”,我只知道我从来不能有。我放不开,自杀说好听了是为了洛予辰将来的幸福,说难听了就是我真的实在放不开,又不能缚着洛予辰,只好用这种方法一了百了。
夏明修显然不如我了解洛予辰,或者像我一样虽然明白却傻得宁可打落门牙和血吞,在洛予辰出来之前把泪水擦干了,装作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他拿着那把平安符,从“悲伤的情人夏明修”又变身成了“多事的朋友夏明修”,坏坏地嘲笑着看着从浴室出来,一脸尴尬的洛予辰。
他问他:“我搬进来之前问你的问题,你现在终于想通了吧。”
想通什么?我不知道夏明修所谓的那个问题是什么,只是洛予辰明显有点恼羞成怒,却是佯怒,而后他坐到夏明修身边,瞪着眼臭了一会儿脸,突然叹了口气,很释然地笑了。
接着他有些好奇地问:“你那时候怎么就知道了?”
“拜托,明眼人招眼都看得出来好不好!”夏明修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很有些得意地笑道:“你明明早就喜欢上他了,自己拉不下脸来,还嘴硬着不愿意承认,变着法子欺负他,看他难过你就开心,什么德性!”
这个“他”,难道说的是我么?
“……天下也只有肖恒死心眼到那种程度,”夏明修接着说,摇着头大大地叹息了一番:“被你虐成那样还对你死心塌地。你们啊,两个极品,绝配。”
肖恒的话,那就是我了。
可是如果是我的话,为什么洛予辰不仅没有反驳,反而有点羞愧并且略表赞同地笑笑。
夏明修笑着说洛予辰喜欢我,洛予辰笑着表示同意。
我看着他们,我觉得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我在做一个极其荒诞不经愚蠢可笑的梦,几乎快要笑醒了。
这算什么?怎么这么轻易地,洛予辰就变成喜欢我的了?
生前祷告了无数次的美梦成真,却非得是以这种方式么?
我不明白,三个月前他冷酷无情恶言相向地逼我搬走,在我面前和夏明修卿卿我我;两个月前他还不准夏明修在他面前提我,厌恶到毁尸灭迹地把我留下的照片都全部烧掉;现在,突然,说那是喜欢?
什么叫喜欢?那算什么喜欢?喜欢的结果就是毫不留情把我逼上绝路吗?
洛予辰可以恨我,可以厌恶我,可以鄙视我,可以不屑我,毕竟我虽然没有滔天大罪,但是强迫了他的感情,对不起他在先。但是他不能喜欢我,如果他对我有千万分之一我对他的感觉,他都才是十恶不赦的那个人。
十年,天知道在他身边,我过得多苦。天知道我忍了多少委屈忍了多少痛,每天受到他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每天卑微地在他脚边祈求一点点的怜惜和关注。
十年,我默默地活在他身边,一点点在沈默中死亡,最后的一段日子,我几乎是神经质地每天早晨起来,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死。
现在想想那是抑郁症是吧,我居然被逼到那种地步。
我被一种叫洛予辰的东西给魇住了。他就像一片沼泽,暗无天日地彻骨绝望,把我活生生地一点一点溺死。
之间我拼命地求救、讨饶,他看不到,也听不到。我承受的所有辛酸和绝望,他统统不知道。
在那样的绝情之后,他没有任何资格说他爱我。
他不能现在才说他爱我。
家里没有神龛一类的东西,夏明修就把那些平安符用一块上好的丝巾包了,收在柜子里。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终于不能再昧着良心说他是虚情假意,我才终于真正认识了夏明修。
他明明偷偷哭了,但是还是笑着对着没心没肺的洛予辰,像一个好朋友一样帮他,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话。
好像一切倒过来了,我成了十年前的他,他成了十年前的我。因果循环报应不减,十年前的我陪着洛予辰为了他难过,现在他陪着洛予辰为我担忧。
且不管那担忧到底是看着洛予辰的面子还是发自内心,私底下都苦到心里,都不能有一句怨言,这我太清楚了。
回头想想,我在洛予辰身边的时候,他眼里只有夏明修;而现在夏明修在他身边,他却想着我。我和夏明修这到底算什么?他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吗?
现在是墙上的蚊子血变成了心口的朱砂痣,床前明月光变成了衣服上的饭粘子?
简直是没事找抽。
洛予辰这样做,身边的人都只能被他伤害。我已经不在了,夏明修这么好,他应该珍惜才对。
夏明修从来都替人着想着,他不会像洛予辰一样自己心情不好就真的能出一整天也不让别人拍出一张有他笑脸的照片这样的事情。夏明修为了身边的人,即使在生活中也可以做一个称职的演员,不管有多痛多难过,在想哭的时候却必须要笑的话,他还是能笑得很灿烂。
虽然他终于还是走上了和我一样错误的道路。在洛予辰面前装坚强,然后自己偷偷舔伤口,我还是觉得因为他确确实实要比我坚强,所以他应该能够最终获得他应得的一切。
希望这个比我完美比我坚强的人能够取代我,给洛予辰幸福。
春节放假,对明星们来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从初一到初五洛予辰和夏明修就忙于参加各种娱乐节目,在镜头前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娱乐观众也娱乐自己。
洛予辰的新专辑在发售之前,那首新创作的歌就已经作为提前曲目在电视和电台循环播出,有的时候走过大街,整条街都是那种淡淡的温馨和悲伤,特别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听得人心里很痛。
洛予辰被拉到了电台的录音演播室,讲述这张新专辑和这首歌背后的故事。
“这张专辑创作的过程中,有遭遇什么困难吗?”女主播柔和的声线通过话筒,连着看不见的线,传给所有在关注着他的人们。
“没有。”洛予辰微微笑着说:“多亏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专辑的完成很顺利。”
“现在听众朋友们都很想知道你临时添加的那首新歌《悠久的回忆》,创作它的契机是什么呢?”
洛予辰有些局促,很紧张地从里面抓紧了自己的袖子,脸上的表情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般毅然决然地说:“那首歌是我和一个好朋友年轻时候的回忆。”
和一个好朋友年轻时候的回忆,说出来也需要那么艰难吗?
“回忆啊,”女主播笑着说:“不仅仅是好朋友那么简单吧,那首歌怎么听都是在说爱情啊,不,或许更确切的说,是在说初恋吧。”
初恋?
对啊,怪不得那首歌那么美好而那么让人心碎,溶在里面的那种灵魂深处的酸甜与涩然,原来是初恋的滋味,我早该想到的。
人家都说初恋是没有结果的,因此最美丽且最能够让人永远铭记。
我的初恋就是洛予辰。
“爱情和友情,有时候是很容易弄混的……”洛予辰轻叹,目光已经飘得很远。
“怎么会呢?”
“不只是爱情和友情,”洛予辰回头微微悲伤地笑着说:“有时候爱情也会和其他的很多感情弄混,等你发现了,说不定已经……已经造成伤害了。”
只有女主播能够看到洛予辰此刻的忧伤,不禁微微震惊。
“也就是说,你这首歌还是写给喜欢的人的吧。”她几乎已经确定,温柔地引诱。
“是的。”洛予辰微垂眼帘,承认了。
我微微有些吃惊,这首歌里描绘的场景是校园、是邻家,因此应该是写给青梅竹马的恋人。我和洛予辰可以算作青梅竹马,却不是洛予辰的初恋。
洛予辰的初恋是夏明修。
“那么,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广播女主播不像八卦主持人一样会不停地挖新闻,他们懂得缓缓地继续那种只有会收听广播的人才会了解的闭上眼睛的宁静和美好。
22
“很认真,很安静,很傻。”洛予辰又想了想,没有想出其他的什么,就又微微笑了。
女主播没有说什么,但是看她的眼神好像很不能理解洛予辰的品位。
很认真很安静很傻的人确实是我,不是夏明修。很认真很安静很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辈子洛予辰会有一支这么美丽的歌是写给我的。
我很想微微笑,但是心里又不断涌上酸涩。
“……他像是酒,开始尝的时候很呛人很辛辣,”在淡淡的歌声背景中,洛予辰又突然开口:“但是时间越久就越醇越香,越让人欲罢不能,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沈醉其中,无法自拔……”
温柔声线和着淡淡的歌声从电台传出,在下午五点那个夕阳西下的时间微微地扣人心弦。
我转头看窗外,今天的夕阳格外的灼眼,红得好像要滴血,很美,美得残忍。
转眼就是二月十三日,明天就是情人节,我期待已久的洛予辰新专辑发售日。
虽然不能亲自拿在手里,有点可惜。
音像店都已经提前贴满了洛予辰的大幅海报,就等着明天的新专辑上架。
这次的海报好美,一改洛予辰一贯的暗色系冷艳风,一身金色的西装,抱着大大的绒毛狗狗,笑得可爱至极。
我的洛予辰什么时候这么可爱过,我没骨气地看得几乎流口水。
要是我在世,这种海报一定要做成等身大小的贴墙上天天看。
然而现实中的洛予辰仍然是暗色系万年冰山,在夏明修无情的的嘲讽中无限委顿着。
“我说,今年连情人节都不理你了,肖恒不是这次来真的吧?是不是突然发现其实身边都是比你优质的帅哥,最终打算抛弃你了啊?”
洛予辰闻言,郁闷地瞪了夏明修一眼。
“喂,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往年年年情人节飞瑞士到那边的工房亲手给你做黑巧克力,今年连个电话都没有了。”夏明修“善意”地提醒:“想想他身边有个英俊多金的方写忆还有个完美无暇的小路,怎么还能看得到你的我现在都纳闷呢。”
夏明修平时是天使,然而恶毒的时候通常是一针见血,洛予辰明显大受打击。
对,白白吃了我十年的巧克力后把我甩了,还指望我再跑那么远傻傻地做?
我活着的时候够傻的事情干得真多,夏明修这一次又提醒了我。
情人节自然是我和洛予辰每年众多纪念日中一个大项目,但是其实我们并没有一起过过情人节。
为什么?因为我情人节白天都在从瑞士回来的飞机上,担心着暖气温度过高,我的巧克力会化。而他则总是会混到第二天凌晨才回来,多半是和夏明修一起,我连问都不想问。
问了也只能是自己找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