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的生活虽不是大富大贵,柴米油盐酱醋茶过着,清苦点却也甜蜜着。膝下的一双儿女乖巧懂事,一家子过着不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乡村的生活,本来就是住在城市里的柯美玉所向往的。乡村的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屋后青青梅子树,仲夏时分,绿油油的叶子间点缀着满满的青梅子,引人垂涎欲滴;房前屋后洁白无瑕的野姜花,恣意绚烂开放,仿佛生命中情不自禁的热烈与芳菲,“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微风中摇曳着纤弱身姿,依然风情万种。谁能说这不是一番世外小桃源。
在仲夏晚上,拿出半年前酿好的青梅子酒,煮几道可口小菜,一家子无所拘束地各抒己见,虽然远远不及曹操和刘备当年青梅煮酒论英雄的豪气冲天,倒也独有一番农家小乐趣。
苏清逸虽然理科出身,对文学却情有独钟。最经常将赵朴初先生的《宽心谣》比作一家子的生活写照:
依山傍水房树间,行也安然,坐也安然。
一头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
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
布衣得暖尤胜棉,长也可穿,短也可穿。
粗茶淡饭饱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闲暇无事鉴书篇,名也不贪,利也不贪。
夜晚妻子话灯前,今也谈谈,古也谈谈。
日上三竿犹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
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只是世事难料,谁也不曾想这样文武双全的苏清逸,竟在苏静水尚在襁褓中的那年寒冬,因为追缉贩毒分子而不幸因公殉职。
柯美玉原本满心期盼着等丈夫归来过个好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爱人离世的惊天噩耗。夫妻相濡以沫过了六年,虽谈不上轰轰烈烈,却早已刻骨铭心。要不是遥怜一双小儿女,柯美玉心中信仰坍塌了,如何一个人孤零零地继续活在世上!
怕是影响一双儿女成长,柯美玉只敢在深夜开灯拿着那最后一次执行任务的遗书,一遍又一遍,一字又一字重温着丈夫的话语。
我的爱妻:
这也许是我给你的最后的信了,我们已有一双儿女,不可因我死而过于悲伤。我留下来的所有,你可以选择一些给孩子们留作纪念。
你也迟早不免于死,我愿子女将来把我俩合葬。以前我们都不相信有鬼,现在则唯愿有鬼。“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并蒂莲,夫妻恩爱永,世世缔良缘。”回忆我俩在晋县相遇时,一见如故,闲谈琐事,共话桑麻,形影相随。及后来你我结成良缘,你路过家门而不入,与我一路南下,共同生活。你在生活上所给我的帮助,是比任何人都要大的,尤其是前年我因职受重伤,自度必为异国之鬼,而幸得你的殷勤看护,日夜不离,始得转危为安。那时若死,可说是轻于鸿毛,如今若之死,则重于泰山了。
我想起了我死后你和儿女的悲伤,我也不觉流泪了。玉儿!谁无父母,谁无儿女,谁无情人!我正是为了救助全中国人民的父母和妻儿,所以牺牲了自己的一切。我虽然是死了,但我的遗志自有未死的同志来完成。大丈夫不成功便成仁,死又何憾!
此祝:幸福安康
苏清逸手书
12月12日
有人说:没有在深夜里痛哭过的人,不足以谈人生。深夜里默默饮泣痛苦的人,大抵经历了人生难以言说的苦痛。
柯美玉经此丧父之痛,容貌和心境一夜之间老了何止十岁!
可是地球从来不围绕任何人而转。时间也从来不等人。
柯美玉只能只身撑起家中顶梁柱,默默把这丧心之痛默默掩埋在心底。带着丈夫的遗愿,努力带好小儿女继续努力生活。
柯美玉经营的小摊子名为苏氏肉羹馄饨店。
苏氏肉羹馄饨店在柯美玉手里已经历经七载,规模不大,却是Y县远近有名的小吃店。老招牌就是那一碗碗软嫩滑爽的肉羹汤。
柯美玉做肉羹汤爽滑酥嫩、肉汁四溢、口感饱满、回味悠长。
每天,她都要早早起床去肉市场选择味鲜肉嫩的猪肉和猪的扇子骨、直通骨、尾脊骨、碎骨等,再回到店里,先把猪肉和猪骨头洗干净,把猪肉切成薄薄的片状,并用干净的木棍打成烂状,把猪骨头投入开水锅烧开后转小火煮10分钟。之后将骨头取出,放入温热水中,用抹布将骨头逐根洗清爽,尤其是骨头缝里的血沫、杂质,都要抹掉。然后用清水浸泡猪肉,浸泡一定时间后,就是最后的拌自己做的干净地瓜粉。而猪骨头则是将直通骨劈断,劈开两片,出尽骨髓,放在钢精锅中,用细网筛过滤原汤,加入葱、姜、酒,用大火烧开,再一次撇去浮沫,转小火炖至 3小时后出汤,用火温着待用即好。
等客人来的时候,就将拌好的肉放入骨头汤中开火滚烫煮熟。
等色味俱佳的肉羹汤上桌,只要吃上一小口就让自己感觉到鲜香味美,汤清味醇,刚好入口。嚼了一下肉片,肉质香滑,鲜嫩可口。在边吃肉羹汤的同时,配上金黄的香喷的炸粿,感觉那一瞬间是一种对美食的极大享受。
这肉羹汤融合了骨头汤的营养价值,地瓜粉的清热降火,吃完唇齿留香,令人百吃不厌。
这也正是这家小店吸引顾客的地方。
柯美玉七载经营,又历经丧夫剧痛,对于人情世故,对于看人的眼光,很有自己的一套。
六月底的一天晚上,店里面来了一位陌生的女客人。
这位女客人秀丽端庄、气质文雅,说话温声细语,一看就知道是大家闺秀出身,不是这小县城的农家妇人。举止行为很有教养,却也很容易引人好感。
这本来没什么,小店偶尔也会有一些慕名前来品尝的稀客。
只是,没想到,这位娇客,会因为看桌上客人带来的的商业财经杂志,看得哽咽落泪。
柯美玉趁着收拾的时候往桌上瞟上一眼,呦,那不是魏氏小开魏凯的报道吗?话说,身边那美艳的女星不是最近电视剧里的新人,人称“小凤仙”的汪凤婷吗?看来这些年来,魏凯一如既往的风流快活。只是看这女客的伤心程度,就不知道是为谁落泪了。
柯美玉忙着收拾摊子做生意倒也没再注意,只是看着天色已晚,客人慢慢稀少,她也打起收摊子的心思。这才发现那女客还静静地坐在那里。
这年头,多的是伤心人。柯美玉暗暗叹了口气。慢慢朝女客走了过去。
“这位妹子,我们准备关店啦!”
“啊,抱歉,抱歉,老板娘,这总共多少钱?”
“没事,不过几块钱。你是新来的客人吧?以前好像没见过你来光顾小店生意?”
“是啊!我是搬来不久。”
“这样啊,不过,一看你就是好出身的姑娘家。你刚来乍到,难免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别客气呀!”
“太谢谢老板娘了,你真是好心肠,而且这肉羹汤真很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欢迎常来呀!刚才看妹子一脸伤心,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柯美玉不提则已,一提这女客的眼泪哗啦啦再也止不住。
楼倩倩虽然知道在陌生人面前落泪,只会引起别人的同情或者反感。只是看着眼前这真诚的面孔,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觉得这二十几年的委屈,再也难以压抑,统统倾诉给这陌生老板娘,仿佛这样就能得到一丝解脱。
楼倩倩以往的生活虽然不愁吃穿,却也如被圈养在金笼子里的金丝雀儿。身心皆是压抑不堪。且不说她是一个不见光的私生女。她母亲虽然出身良好,才艺俱佳,容貌姣好,却因为爱情一心委屈自己做小妻。一辈子压抑折磨着自己。一对善良的母女各自揣着委屈孤零零地住在别墅里等那个一年也不见得来几次的男人。活像古代失宠的宫人遥遥无期地等着皇帝的宠幸。而且,楼倩倩叹息,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她是再也难以面对母亲的内疚和眼泪。
一盒善意的纸巾和一双温暖的眼神,让楼倩倩放松了情绪,开始了自己的故事。
不过也就是一个钟头的时间,两个原本还陌生的女子彼此交换完彼此的秘密,心底都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
原来,这初次光临苏氏肉羹馄饨店的女客人,就是魏阳的母亲楼倩倩。
楼倩倩的父亲是F市楼氏集团楼振宇金屋藏娇的小妻唐兰欣生的女儿。因着私生女的身份,正室欧阳家族的千金欧阳芸又是善妒之人,因此楼倩倩一直无法光明正大地回楼家归宗认祖。那一年因为楼氏集团楼振宇六十大寿,正准备趁着寿宴之际,替宝贝女儿招个好女婿。谁知楼倩倩不敢去前厅宴会露面,在宴会后院遇见了喝醉酒的魏荣集团小开魏凯,魏凯平日里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偏长得风流倜傥,能言会道,貌赛潘安。一时情迷意乱的楼倩倩与酒后生情的魏凯春风一度,不想后来暗结珠胎。
楼振宇对这阴差阳错的结局,自然是气恼无比。魏荣集团的总裁魏荣和夫人乔雪薇明知楼倩倩身怀魏氏传家人骨肉,却因着楼倩倩的出身,不予承认。而当事人魏凯风流成性,秉着“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原则,不肯因为一个楼倩倩而放弃了整片森林。更不肯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儿子而让自己负起做父亲的责任,失去自由之身。
楼倩倩这才由单纯梦幻的少女心思幡然醒悟,悔不当初。只是在善良的倩倩眼中,孩子是无辜的。所以她毅然决定生下自己的骨肉。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倩倩再也难以面对母亲的自责和眼泪,以及父亲的责备和失望,柔弱如她,第一次大胆走出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这才带着孩子来到了Y城。
柯美玉不禁感慨:每一个单亲妈妈的背后,都有无尽的心酸和痛苦。自己和倩倩相比,也不知道谁更惨,自己最心爱的人,已经今生再也无望相见相爱了。
柯美玉一边感慨着同为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边和楼倩倩开始家常话短聊起来。
不聊不知道,一聊才知道彼此还真是有缘分。楼倩倩现在的家就离柯美玉的家一条街的距离。而自己的小女儿也和倩倩的宝贝儿子魏阳在同一班级。
两个相见恨晚的单亲妈妈的心里都多了一股贴心的温暖,交完手帕交之后,决定彼此以后的日子里互相照顾,也让彼此的孩子以后多一份家庭的温暖。
俩个单亲妈妈多善良美好的愿望和努力!
可惜,很多时候,也许,天公不作美!
人们总是努力着从美好的开始,企盼着能得到最终的幸福。可是,造化又岂是碌碌凡人所能预测的?也许就是这不经意间的一句谈话,一段交情,引出了后来多多少少的爱恨离愁?人的缘分,从来都是不可预测又好似冥冥之中自由安排,至于结局,不走到最后,谁能知晓和慨叹呢?
☆、三
时光一眨眼飞逝而过。仲夏、孟夏悄悄从指间溜过,随着七月的即将来临,苏静水也即将开始了自己的暑假生活。
六月底的一天晚上,苏静水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候漫天星光坠入人间,当妈妈兴匆匆地拉着温柔似水的倩姨,身后跟着温文有礼的魏阳,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倩姨的儿子魏阳是自己的同窗,以后兄妹俩要互相照顾时,自己恍惚坠入一场莎士比亚精心编织的如梦如幻的仲夏夜之梦。
苏静水叹了口气。
当时尚且年幼,只知道在珍爱的日记本下写上:
这是最爱的上帝听到了自己每天的虔诚的祈祷,赐予自己最珍贵的礼物;这是欧亨利献给自己的“麦琪的礼物”;这是善良漂亮的小仙女用神奇的法力赐予自己最珍贵的“玻璃鞋”。
那时候内心的喜悦仿佛点燃了的爆竹,不,说不定是礼炮,在心里轰炸个不停。
殊不知,爱情如梦幻,是梦,总是会有醒来破灭的一天。梦里面越发是甜蜜蜜,梦醒来再也寻觅不到,就越发孤独痛苦。
爱情如果是梦,现如今,也只会,事如春梦了无痕。
那时候,因为能第一次和魏阳靠的如此接近,幸福得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快乐得明明想跟全世界分享自己的喜悦,却不知找谁一起。
眼前的魏阳在自己的眼里,就像童话故事书里彩虹般的王子,一样让自己怦然心动。
最爱的妈妈和贴心的倩姨,那时候,为了让孩子们最快地交上朋友,笑着让苏静水带着魏阳熟悉苏家的环境。
她还记得魏阳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性格特点,特别怕热。只是他掩饰得很好。这还是每天偷偷爱慕地看着魏阳这一俩个月里,苏静水得到的独家秘密。
那时候,确证了这一独一无二的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