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莫不是剑气?柳先生曾说过《衡水剑法》练至高阶,无剑胜有剑,飞花落叶亦能伤人,自己对剑气这个东西尚未悟出其一二,苏子衾竟就能以箫成剑气了!
还不等她继续惊奇脚边就碰到一物,叶琉涟拾起落在脚边的棋盘,上面一道明显的划痕几乎把棋盘拦腰砍断,黑白棋子散落一地,叶琉涟脑中忽然一闪:“棋盘在这,人偶呢?!”
苏子衾眼睛紧紧盯着那道门,心里猛地一跳,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他往前走去。
“子衾?”叶琉涟抬起头时就见苏子衾毫无防备地往前走,吓了一跳,好在四周好像并没有什么机关的样子,一路安然地走过去了,于是自己丢下棋盘小跑跟了过去。
“啪嗒啪嗒。”有水滴不时从石缝中滴下来,与两人的脚步声憧憧随行。
驻足门前,石门上的火烛摇曳,昏黄的光芒在苏子衾脸上荡迭,他将手缓缓放在石门上,脸上明显地带了一丝紧张。
叶琉涟看着他,突然觉得此刻的苏子衾特别陌生。
厚重的石门被用力推开,长久未开启过的石门不时发出一声声沉冗的石磨声,仿佛百岁老人的低吼,带着时间的痕迹勒住来人的咽喉。
“咳咳。”叶琉涟扇开面前这呛人的尘土,只见一间富丽堂皇的内室展现在自己眼前。
室内装饰的十分华丽,蔓紫轻纱高悬,但因年岁久远灰尘堆积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数十幅大大小小的女子画像挂在墙上,或坐或卧,或端庄于内,或言笑于外。然这并不足为异,在长安,女子画像甚为寻常,平常人家亦可寻画师画来,一般画师五十钱便可量身定画一幅。比较令她惊异的是,这数十副画像所画女子均为同一人,且画像笔法细腻,线纤均润,将女子的神韵描绘的栩栩如生,绝非普通画师的手笔!
等等,这不是?叶琉涟越看越觉眼熟,想到此处她霍然转头,看到苏子衾紧握着月箫的手微颤,眼神说不出是震惊还是明了,仿佛眼前之景既在他料想中又出乎他的意料。由此叶琉涟心下了然,这数些画像上的女子,正是苏子衾的生母——言鸽!
只是苏子衾母亲的画像怎会在此?
片刻后苏子衾恢复原态,许多过往在看到画像的那一瞬在脑中快速闪过,最后终是于埃尘落,他敛下眼睫,提步向前。
二人分散走开,屋内零散摆有几张桌台,桌上整齐地放置了许多卷起来的画卷。
叶琉涟走至正位的桌台前,一副画了一半的画像摊开来,画中线条已勾勒出,纸张也已用镇纸平褶,干透硬涸的毛笔尖被搁在画作上,与纸张贴合在一起,加上笔尖下纸张上摊浸了一片的墨污,不难看出作画人离开前的匆忙。
苏子衾只扫视了一圈画作就没再多看,走至右侧时顿了一顿,把高挂的画像取下来,后面竟是一扇内门。
内门一推就开,里面似乎是仓房,不大的地方摆了一座高木架,不过木架上除了空画轴并没有放置其他东西,透过苏子衾手上的烛火可以一眼看到木架后的软榻,苏子衾绕过木架走了进去。
仓内久沉灰积,走动时不免带起一些,细细地在空中漂浮。榻头的桌案上摆了几张案纸,苏子衾将烛火放在桌案上,拿起纸张来。
“子衾,我瞧外面的画怎么都没落款,一张也没。”叶琉涟进来时没注意,脚下生风蹦跳进来呛了一嘴的灰尘,“啊呸呸呸,这里面怎么这么多灰!”
苏子衾在听到她声响的时候就迅速把手中的书信放入锦盒置回袖内。
昏暗的门后,透出两线光亮,如同猫瞳,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你在看什……啊!”叶琉涟开口时只觉一阵厚重的灰尘扑面而来,躲避性地后退一步,正好被门槛绊倒,一柄沉重的大刀哐当一声砸在了她原来站的地方!地面都被生生砸碎了!!
☆、鹿惊飞鸾声啼啼 (8)
叶琉涟看着地面那深深的印子心有余悸,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刀已被再次提起,烛火照出门后出手之人的面目,赫然是在密室里的人偶婢女!
苏子衾没想到门后居然有人偶突袭,但是人偶出手之快自己的都来不及阻止,甚至连声音都卡在嗓子里来不及发出,惊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叶琉涟躲过了,他简直不敢想象那一刀若是落在她身上会是什么后果!
叶琉涟后翻一圈起身,人偶砍刀紧接而至,也不见她怎么用力,便能把沉重的砍刀挥舞的如同木刀一般轻快,叶琉涟不敢硬接匆忙躲闪:“她居然在这!”
“这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人偶。”苏子衾见叶琉涟快速躲闪稍松一口气回道,他观察过之前那个人偶出手时腕部的翻转变化,这个人偶明显与她有些许不同的,无论是在出手速度上还是关节翻转灵活度都比先前人偶的出色。
说曹操,曹操就出现了……苏子衾的话音刚落持茶环的人偶就出现在了叶琉涟身后,两个人偶对叶琉涟呈夹击之势,然叶琉涟躲砍刀躲的十分狼狈,根本无暇顾及身后的人偶。
“啪!”苏子衾情急之下将木架上的画轴取下提出,正打在茶环人偶的手腕关节翻转处。
苏子衾心中一急,这一脚用劲不小,没想到直接把她的手腕砸断了,小臂里的零件露出来,有的还衔接着长长内里垂落地面,裸在空气中的轮齿尚在转动,而踢出的画轴径直已穿透人偶手腕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足足钉进去了有寸余深!
叶琉涟并不是说没有注意到而是来不及躲闪,生生持剑抵御了人偶一击,力度大的直接让她被迫后退了十余步才站稳,虎口都被震的直发麻,不过此击下来,雪淬剑身上半丝伤痕没有反倒人偶大刀上深深凹进去一截。
此时茶环人偶已受到攻击,径直冲着苏子衾扑过去,若迟上半分,叶琉涟就撞到她身上去了。苏子衾见她攻来继续如法炮制攻击人偶关节处,月箫在空中发出“呜呜”的短啸音,紧接着人偶两截臂膀断落,没了双臂的人偶如同一个破败的娃娃,空洞的双眼显的已被衔线扯动了的面部格外狰狞!
然而月箫并未停下,在苏子衾手中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般自如,总是一击换位,每每重击在人偶骨节位置,等他动作止,人偶也成了一堆破铜烂铁,类人皮般的肤布撕裂开,身体各处被衔线呈藕断丝连的形态,分解的肢体跌落在地,甚至于裸于地面的轮齿还在拖着衔线长长地延伸开来。
在他攻击人偶的同时,叶琉涟也琢磨出躲避的秘诀了。砍刀人偶侧面是她的盲区,每次躲到自己侧面的时候她就无法攻击,只能转体再伺攻击,叶琉涟便寻了她这个弱点,在躲避的同时反击。
其实苏子衾余光一直注意着叶琉涟的动态,知道她并未有危险,便安心解决掉茶环人偶。但余光和直视毕竟是有区别的,就在他准备去帮她时,看清了她手下飞旋的剑法,那一瞬,他瞳孔微微收缩,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月箫。
轻纱布景下,叶琉涟青丝披散,衣袍也灰扑扑的,十分狼狈,见他过来便退了开去,得了空隙晃晃手腕道:“怪不得你在密室要活动手腕,这简直像是在劈铁,我的手都快震酸了。”
话语间苏子衾已用月箫抵上了人偶的肩头,但是这个人偶明显比先前那个难对付,苏子衾刚抵上去她就抽身退开直刀劈下!
苏子衾也不慌,错步侧移到她背后,依旧以箫抵上她肩头轮齿的位置催动内力,人偶持刀的手臂翻转不过来便想用另一只手击他。然而叶琉涟已依葫芦画瓢在正面相同的位置抵上了她另一个肩头,致使她的两个胳膊都尴尬地卡在空中,毫无还手之力。
但叶琉涟实在抵不过她身转的力气退后了一步,与此同时月箫一阵流光逸转,一截肩膀“咯噔”一声错位,但并没有掉下依旧听凭人偶使唤,只不过因晃动比较剧烈,肢节姿势也扭曲起来。
叶琉涟见她肩膀得以释放又快速向自己击来,登时后退两步腾空而起,却又在半空中收势了内力直直坠下,单单双手摊开维持平衡,此时看她在空中衣袂飘飘,颇有仙人之感。
苏子衾在她腾起的同时亦后退,衣袍挥拂,一座银烛台,直逼人偶后颈。
“咔……啪……嗒……”只见叶琉涟坠速已止,脚下如同踩住了什么般停在半空中半分有余,“砰……”再次下坠之时彩色丝线纷飞,如同落花般断成一截截在空中飘蔓。
叶琉涟这才重施轻功缓缓落地,雪淬剑尖盈盈如雪光折照,剑身嗡嗡作响,于她落地的同时,持刀木偶瞬间瘫倒,全身犹如被万剑砍过一般,所有部件纷纷化为细碎堆积原地。
苏子衾眸光深深,他竟不知她的武功何时精进至此,能够用雪淬剑在人偶身上的划痕卡住千百丝线,最后通过坠力,将人偶碎成块屑。其中最为困难的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她居然出剑如此之快,能砍下百数划痕还将丝线准确卡位!
叶琉涟得意地冲苏子衾比了个耶:“我说过不会拖你后腿吧!”而后指指苏子衾肢解的大块和自己肢解的细碎,对他做了个鬼脸。
“你确定在丝线漏了脖颈的情况下,再重复来一遍会这么顺利?”苏子衾拍拍身上的灰尘打击她道。
“啊!”叶琉涟一阵恍悟,“怪不得,我还奇怪你为何要击一下她的脖颈呢。”
“轰隆隆!”突然一阵强烈的震感传来,灰土簌簌落下,密室都跟着抖了两抖。
“地震了吗?!”叶琉涟猝不及防晃了一晃,伸手扶住了墙壁。
苏子衾脑中突然划过什么,护着她就往门外跑,紧接着两声爆破声,大大小小的石块不断的坠下来。
二人边跑边躲闪,就在踏出石门的那一瞬间,一大块石头掉落伴着石门的坍塌堵住了入口。
苏子衾在密室入口即将被封死的那一瞬间扫过歪斜在手边的两支燃烛朝室内的画堆掷去。
爆破声间歇了一会儿,震感稍缓,二人趁此缓冲时间已躲离了石门,但这仅仅是开始。二人尚未走远,更加强烈的爆破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地面颤的完全站不住人!!
没过多久,整个密道都坍塌了……
叶琉涟在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黄土漫天的密室中苏子衾看着自己惊慌的眼神。
建章宫。
皇帝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色,一名黑衣人捂着受伤的胳膊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废物。”突然皇帝抄书桌案上的书黑衣人砸过去,黑衣人未闪避,书角狠狠砸在了他的额头上,一抹血色缓缓流下,他似感觉不到疼痛般一动未动。
皇帝不安地在殿中来回踱步,边走便指着他骂:“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那么多人对付一个居然也打不过。”
黑衣人咚地一声把头嗑在地板上:“奴下无能,请陛下处置。”
“来人,把他拖下去。”语意已明,黑衣人闭上眼睛。
皇帝突然想起什么道:“等等。”又让来人退下去了。
黑衣人紧闭的双眼复睁开,但额头仍未离开地板。
“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是。”黑衣人闻言如实回答。
然后就没了声响,一阵脚步离开的声音,大概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才又听到脚步声。
许久后皇帝才开口:“若再次见到他你可能认出?”
“绝对认的出!”黑衣人语气坚定。
他们这支队伍的成员从小就是孤儿,是皇帝把他们专门培养起来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可一抵十余军,实力是不容置疑的。然而就这样,一对十竟然完全不是那人的对手,习武之人谁不希望武功盖世能力卓绝,对于这样的人他怎可能忘记。
“好,朕封你为巡城侍卫,如果再次见到他,必要来禀报与我。”
黑衣人闻言一怔,此番任务失败,本来没抱着可以活下去的想法,谁知皇帝不仅没杀他还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想想也是,哪一个帝王不想把如此强大之人收入麾下呢。
“谢陛下。”黑衣人再次重重叩首。
“下去吧。”
皇帝说完就靠在椅上闭上眼睛冥思。
突然一阵地颤,皇帝一下惊醒:“怎么回事。”
好在颤动并不厉害,幅度很小,没一会就停了。
“奴才去瞧瞧。”
内侍总管出去了好一会才回来,急慌慌地领了一个人进来,正是派出的另一批黑衣人中的一个。
黑衣人噗通跪地:“陛下!密道炸了!!”
“什么?”皇帝一听腾地一下站起来,“密道炸了?”
“是,连福隐寺的入口都炸了,通往城中的密道全塌了!”黑衣人把身后的包袱拿了出来,“不过此番一炸正好发现了密室,从里面发现了这些。”
皇帝冲内侍总管一点头,内侍总管接过呈了上来。
包袱中是几块破碎的玉石砚和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