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她面容苍白,“你妹妹真的来过吗?”
“她当然来过。”想起天儿当时四处求援无门的仓皇无助,他就忍不住为那个一向养尊处优的妹妹感到心疼。
当时的她跟戚艳眉一样,也只是个不解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啊。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家人、朋友、财富,而为了救他,她甚至不惜四处求援,践踏自己所剩无几的自尊。
他还记得当天儿前来狱中探望他,哭着说就连戚家也不肯伸出援手,却又故作坚强地抹去眼泪说她会另想办法时,那沉沉辗过他心中的悲痛哀伤。
“我不是你的未婚夫,戚艳眉,我高攀不起。”他直视她,语音清冷,“现在在你面前的,已不是当初妄想攀附上流的龙门少主,只是一个什么也没有、安分守已的流浪汉。”
“你不要这么说。”戚艳眉终于抬眸,清丽的眼眸微微慌乱地凝睇他,“对不起,对不起……”她急促地说,“如果我当初在纽约,如果我知道令妹前来拜访,我一定会见她的。”
“是吗?”他冷冷地反问。
“是的!”她用力点头,“对不起,因为那时我不在纽约……”
她在伦敦念书!
他想起来了。记忆倒回到四年前,他总算记起当初戚成周不让掌上明珠与他见面的原因。
那时候她正在英国读书进修,所以没办法与他见面。
“你什么时候回纽约的?”
“两年前。因为爸爸病危,我赶回来看他……后来我才晓得原来你因为涉嫌谋杀罪被起诉,最后又被判了贩毒走私罪,入狱服刑。”她轻声解释,温婉的嗓音奇特地拂去他心头强烈的不满与焦躁。
不能怪她。她与他都只是双方家长手中一颗能带来利益的棋子而已。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许下婚约,当然也可能莫名其妙便恢复了自由之身。
他相信她是真的不清楚这一切迂回转折。
“为什么要我帮你?”对戚艳眉的怒气平息后,楚行飞终于可以冷静地问道。
“因为我舅舅……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不喜欢?”
“不知道。”她别过头,“我就是不喜欢。”
楚行飞凝望她良久,“你从你父亲那儿继承多少财产?”他换了一个方式问。
“全部。”她清柔地说,“爸爸名下所有的动产、不动产,以及他握有的股份全部留给我了。他拥有戚氏集团控股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控股公司则握有集团旗下所有企业全部或部分的股权。”
这么说她是拥有千亿身家的超级女继承人了。
他深思地凝望她,几乎可以想见两年前这份遗嘱宣布时在戚家及商界掀起的狂暴浪潮。
“那你的母亲呢?你父亲没留下任何资产给她?”
“因为他们两个的财产是分开的,”她解释道,“麦考特告诉我那是他们婚前协议书的规定。”
“麦考特?”
“我们的家族律师。”
他点点头,在脑海中迅速玩味她吐露的一切,“那为什么会是你的舅舅担任集团新任总裁?他也拥有戚氏的股份?”
“妈妈把自己握有的百分之五股权转让给舅舅,而且,还要我把属于我的那一份股东权利也交给他代理。”
“为什么要交给他代理?”他不解,“你自己难道不能代表自己?”
她不语,清澈的美眸迅速瞥他一眼,接着别转视线,细白的贝齿咬着水红下唇,仿佛在考虑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终于再度开口,“因为我……情况特殊。”
“情况特殊?”这莫名其妙的解释一点也没令他对这一切来龙去脉更清楚,“什么意思?”
“因为我……”她更加紧咬着唇,“集团的最大股东理应担任总裁,至少也要是董事之一,而他们……不认为我有担负这些责任的能力。”
为什么没有?他几乎冲口而出,但很快便放弃追问。
光凭今天她的应对,如果他是戚氏集团的股东,也会不放心将这么大一个跨国性商业集团的事业交给她打理。
他完全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想想看,这样一个不解世事的黄毛丫头,竟然握有集团控股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万一她硬要干预董事会的决策……
难怪她母亲希望她将股权交给自己的兄弟代理了。
问题是,那个现今高高在上的集团总裁是否忍受得了自己拥有的只是一场虚空,真正的大权其实还是握在一个丫头手里,只要她一句话,他随时有被扯下总裁地位的危险?
受不了的。楚行飞在心里暗暗嘲讽着,只要稍具野心的分子都不可能放过坐实自己名位的机会。
戚艳眉看来天真单纯,但会不会在潜意识当中已感受到某种被排挤的危机,所以才异想天开要他帮忙?
“我再问一次。你希望我担任集团总裁?”
“是的。”
“所以你希望将属于你的那份股权交给我代理?”
“嗯。”
“你确定?”他小心翼翼地确认着她的理智。
“确定。”
她怎能如此肯定?她该死地究竟为何如此信任他?
“难道你不怕我乘机谋夺属于你的财产?”
“你不会。”她语音清柔,语气却十分坚定,一丝犹豫也没。
“你怎知我不会?”他嘲讽地问。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俊雅的唇迸出一声冷笑,“我可是出身黑帮,又曾经被控谋杀罪的大恶人啊。”
“我相信你。”她清晰地重复,明丽秋水扬起,静静凝定他微微扭曲的脸庞,“你不是那种会背信忘义的小人。”
“哦?”
“你是君子。”她轻细地说,纯雅干净而满蕴信赖的嗓音听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 ※ ※
这是将近三年来楚行飞第一回躺在这样一张床榻上。
从法国订制的席梦思大床,柔软而舒适,不论跟监狱里冰冷的铁床,或游民收容所里简陋的通铺相比,都可以说是天堂与地狱的分别。
在龙门还未败落前,他的私人寝室也同样摆置着类似的柔软床榻。今夜一躺,他几乎错认自己又回到从前生活优雅富裕的龙门少主身分。
但当然不是的。
现在的他虽然获得无罪开释,但其实仍在FBI严密的监视之下,随时可能会再度身陷囹圄。
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是,就只是一个必须卖力工作才能求得温饱的平凡人而已。一个到各大公司谋职,都会因为曾经入狱的经历而被扫地出门的平凡人──却莫名其妙得了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即使他从不怀疑自己有一天会再次建造属于自己的王国,却不曾料到这机会竟会来得如此之快,几乎令他措手不及。
最奇特的是,这不可多得的良机竟是拜他一直以为无情无义的“前未婚妻”所赐!
她竟主动找上他,不仅邀他住在戚府,还要他代理她握有的戚氏集团股权,更坚持他必须选上集团总裁。
“我不可能代理你的股份一辈子,总有一天你必须学会担负起这样的责任。”他想起两人一起用晚餐时他曾如是警告她。
“我明白。我会……努力学习的。”
“你打算给我多少报酬?”
“报酬?”她一怔,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提及这个。
“你不会以为我会义务替你搞定这样的麻烦事吧?就算是一家公司要聘请总经理,也应该付给他薪水啊。”
“可是你……不是我的未婚夫吗?”
“没错,对外我们必须宣称我是以你未婚夫的身分代理你的股权,可你当然不会以为我们两个之间真的还有婚约关系吧?”
“没……没有吗?”
“当然没有!”他拧眉,简直搞不懂她的小脑袋是怎么运作的。“当初的婚约本来就只是一桩可笑的政治联姻,现在既然我已经一文不名,自然没有履行它的必要。”
“哦。”她困惑不已,“是这样吗?”
“你爸爸都死了!”他瞪她,“你该不会还以为自己必须嫁给我吧?”
“我……一直那么以为……”
天!
楚行飞记得当时自己简直要被她搞疯了,要不是她那个身为纽约市众议员的母亲正出国进行外交性拜访,他还真想把这个女人的母亲揪出来,问问她是怎样调教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儿的!
“那你需要什么样的报酬?”
他要求年薪两百万,以及分五年执行的股票选择权。
“五年的股票选择权?这表示你最多只打算留在戚氏集团五年吗?”
“没错。”他颔首,庆幸她对企业经营总算还有那么一点概念。
她几乎是立即就答应了,马上便拨了电话给那个姓麦考特的家族律师,要他在明天早上准备好合约。
即使只是在一旁观看戚艳眉的表情,他也猜得出那个律师对这一切情况发展感到十分意外,相当不情愿答应她的要求。
可她对着话筒的语音虽然慢条斯理,却是坚定无比。
律师最后还是让步了,答应两人明日可以上律师事务所签约。
“这样可以吗?”挂下话筒后,她柔柔地问他。
他没回答,却以主动要求她带他参观为他准备的客房表示默许。而当她理解他的默许时,唇畔荡开的清浅甜笑几乎夺去他的呼吸。
一直到现在,在他两年半来第一回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却意外辗转反侧的深夜,那抹甜美的微笑依旧在他脑海里静静地停格。
他蓦地翻身下床,光裸着肌肉结实的上半身走向经过特别设计的落地弧形窗,蓝眸眺望着窗外中央公园美丽的夜景,思绪迷蒙回转。
一直到清晨的第一道曙光落定他挺直的鼻尖,他才恍然惊觉,这一夜占领他脑海的竟全是同一张清甜美颜。
第三章 正式签约后,戚艳眉带楚行飞来到戚氏集团位于下曼哈坦一栋高级商业大楼的总管理部。
“这里是集团的总管理部。”她介绍着,仰望着由名家设计的摩天大楼,神态较之他这个不相干的外人还多了几分紧张。
她可是这个商业集团的最大股东啊,怕什么?难道还怕里头那些必须仰赖她维生的职员们给她白眼吗?
他们巴结这位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都来不及了,哪还敢对她稍有不敬?
“进去吧。”反倒是穿上一袭借来的深色西装的楚行飞态度镇静从容,率先迈开一贯笔直而潇洒的步履。
“嗯。”她应道,尾随他的步伐,那副敛眉低眸、亦步亦趋的模样就像个乖巧的女儿紧紧跟随严厉的父亲似的。
虽然她低垂着头,但一楼门厅几个负责接待的职员仍然认出她了,恭敬地朝她点个头,好奇的眸光则有志一同朝大小姐身边那个身材英挺的黑发男子瞥去。
几乎是所有人在眸光落定楚行飞那张俊逸非常的脸庞后,皆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这个显然具有东方血统的男人实在太好看了,不仅俊美得像尊希腊神祇,当他行进时,自他身上流露那股矜贵优雅,却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洒脱气质更摆明要掠夺每一个人的呼吸。
这样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站在容貌同样清丽出尘的大小姐身旁简直太配了,却也太可惜了。
那么一个自信傲气的男子怎么会跟这么个见不得世面的害羞大小姐扯在一起呢?
他绝对值得一个与他同样自信而优雅的女人的!
女职员们忍不住叹息,而男职员们则难耐满心嫉妒。
楚行飞无视周围这些好奇炽热的眸光,只一迳笔直前进,接过戚艳眉递来的IC卡一刷,直接登上了高级经理人员的专属电梯。
当雕刻着精致图案、造形古典的电梯门终于关上,挡去了那些男女职员们的好奇视线后,戚艳眉闭上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楚行飞望向她,“你很紧张?”
“嗯。”她坦然颔首,眼睑依旧沉沉掩落。
“为什么?”
“我……讨厌那么多人注意我,我觉得很难过。”
“可你是戚家的大小姐啊,生来就要受万众瞩目,不是吗?”
“我知道。”她低低地说,嗓音有藏不住的深刻沧凉。
他心脏一扯,注视着她写着淡淡无奈的清丽容颜,心底忽然升起某种类似心疼的异样感觉。
他蓦地甩头,逐去那莫名的心疼感,“坦白说,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不像世家千金的女人。你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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