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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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9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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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隆庆就是百分百地相信他。摆明了告诉天下人,我就这么用他,这就是我的心腹股肱!

君恩如海,在他这里不是虚言,高拱自然感jī涕零,于是彻底抛开了忧谗畏讥之心,恨不能立刻回到朝廷,为皇帝调和鼎鼐,燮理yīn阳,水里火里走一趟,能做出一番伟业才不枉此生。因此一路上再不停留,日夜兼程,不一日便到了京郊。

其时正当午时,骄阳高照,他干脆命人把车轿上的顶也卸了,mén帘窗帘也取了,以符风餐lù宿之意。人也不坐在车里,而是凭轼而立。马车疾驰,车风扑面,衣袂飘飘,真有壮怀jī烈,男儿当如此之感。

然而高拱心里想的,还是回京后面对着依然山头林立、派系分明的朝堂,如何尽快破局、掌握大权的问题……他今年已经五十五了,时间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珍贵了。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只争朝夕!

但是前景虽然光明,道路依然曲折,他想要掌握权柄、大展拳脚,还有好长的路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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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就这样疾驰着,高拱也一任颠簸、神在身外,直到他突然感觉到车慢了下来,衣袂也不飘了,才举目望去,原来前面不远处是一驿站,望着十分眼熟。

便有shì卫头领上前禀报道:“阁老,前面是京南驿了,是否打尖后再进城?”

原来是这里……高拱不禁又有些失神,去年自己被bī离京,不是也在这里打得尖吗?想想那次自己是何等的仓皇凄凉,除了沈默和张居正之外,百官无人敢来相送,想必那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彻底完了吧。

‘来了,来了……’正在想着,驿馆里突然喧闹起来,便见一群熟悉的面孔从里面涌出来,有自己的老下级,通政使魏学增、刑部右shì郎王希烈、mén生韩揖等十几个铁杆,此刻见到老座主重临,都眼溅泪huā,jī动不已,大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感!

除了这些死忠之外,还有更多的昔日mén下……诸如户部左右shì郎徐养正和刘体乾,这些人当初都曾经时常出入他的府邸,甘为他的爪牙。只是在那一场‘举朝倾拱’的政cháo中,他们都做了墙头草,看见高拱败局已定,便纷纷把自己摘出来,甚至落井下石……都知道高拱睚眦必报的xìng子。现在见他重临,这些人自然惴惴不安,只是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所以也前来迎候,看看能不能再回来……

望着一张张或是jī动,或是讨好的面孔,高拱有些醉了,这都是因为自己又回来了啊!

世上最美妙之事,有过于‘还乡团’乎?

不过他现在也不再把喜乐好恶都摆在脸上,只是与众人点点头,便在争相搀扶下下了车,被簇拥着进了驿馆,京南驿别来无恙,依然是庭荫匝地,大堂里窗明几净,清风徐来……

高拱去后堂盥洗更衣,前来迎接的官员在前厅等候,因为在当初分成了死忠派和投降派,所以此刻双方泾渭分明,死忠们人数虽少,但一脸傲然的睥睨着那些‘叛徒’们。叛徒们人数虽多,却各怀心思,踯躅不安,显得十分压抑。

就这样等了片刻,魏学增和王希烈便要起身去请高拱移驾接风宴,却被叫住道:“启观兄、汝定兄,还是让我俩走这一趟吧。”

不用看,两人也知道,说话的是徐养正和刘体乾,这两位曾经丢尽了脸面之人……这二人,前一个是高拱的同科同学,后一个更是他的同乡,平时两人都和高拱关系密切。但见别的衙mén堂官纷纷领衔上书弹劾高拱,约莫着他大厦将倾,于是也准备挑头上疏,希望以此为自保的投名状。

但他们只是shì郎,上面还有正印堂官呢。两人就想撺掇时任他们尚书的葛守礼,来领衔声讨高拱的奏疏。然而葛守礼不愿掺和进这种大失体统的人身攻击,于是拒绝具名。但徐养正和刘体乾还是nòng出了个令人嗤笑的‘白头疏’……他们把题头处的尚书署名空着,最终还是代表户部表了态。结果成了官场上长久的笑柄。不仅高党中人对其恨之入骨,就连徐党的瞧不起他们,虽然勉强保住了官位,却难免灰头土脸,hún得越来越惨。

现在见两人出声,那些高党死忠纷纷lù出鄙夷的表情,然而两人却视若无睹,再次恳请道:“阁老见到我们有气,若不让他消了气,这顿饭是吃不好的。”

魏学增xìng情刚直,号称‘魏大炮’,心里冷笑道:‘想让阁老吃好饭,那你们滚蛋啊!’但因为徐养正是他中式时的房师,这话便硬生生憋住了。

王希烈是个心机深沉之人,看着可怜巴巴的两人,不禁沉yín起来。少顷方点头道:“如此便有劳二位了,”说着看看魏学增道:“启观兄意下如何?”魏学增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见两人答应,二人喜出望外,便一脸感jī的深施一礼,快步进了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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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是个不太注重仪表的人,盥洗的时间也比寻常官员快上数倍。一盏茶的功夫,已经焕然一新,拿一块máo巾在擦脸。

这时候,高福进来禀报道:“老爷,徐大人和刘大人来请。”

听到这两个名字,高拱的动作明显停滞,然后面sè便yīn沉下来,双手紧紧的拧着máo巾,指节都发白了……显然他想起了那些不愉快的回忆,已经那些人带给自己的耻辱。

看到老爷这样子,高福xiǎo声试探道:“那就说老爷知道了,请先他们去吧?”

“哼……”高拱闷哼一声,把已经拧成麻huā的máo巾,往脸盆架上一丢,便回到座位上一屁股坐下,在那里升起了闷气。

见老爷不给答复,高福只好在那里等着,过了许久才听高拱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道:“让他们进来吧……”

对于能再次站起来的人来说,失败是一笔宝贵的财富。比如说高拱,他就从中学会了,什么叫‘xiǎo不忍则luàn大谋’。深知今日虽然复出,但比起根深蒂固的山西帮,枝繁叶茂的东南帮,还是显得势单力孤。而徐养正和刘体乾,姑且不论人品如何,却都是有口皆碑的能吏。这样的人,虽然不能以为心腹,但用之为爪牙,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虽然不打算将其拒之mén外,但高拱还是那个高拱,岂能跟他们善罢甘休?

于是当忐忑不安的二人进来,便看到那张黑如锅底、冷似玄冰的面孔。

正文 第八三三章 宦场如市(下)

虽然已经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但当看到高拱阴沉的表情时”刘体乾和徐养正都不禁心肝发颤。

,“你们两个龟孙,怎么还有脸来见我?!”,高拱从来不懂什么叫后发制人。但有不平。必定首先亮剑:,“一对驴吊”。

刘体乾和徐养正自然了解高拱的脾气。知道如果他不说话,那才真叫遭了呢。现在既然开口骂人“龟孙”就说明还没判他俩死刑。想到这。两人脸上的歉疚之情更胜,竟然,噗通,一声,齐刷刷跪在他的面前。任由那难听的河南村骂伴着高胡子的唾液,喷了他们个满头满脸,乖乖地俯身不起。

高拱毕竟是个诗书传家的世家子弟,骂人的词汇量十分匮乏”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又得不到任何回应,骂了盏茶功夫,连他自己都觉着没劲了,对两个俯身甘做小受状的龟孙子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们的嘴脸!……

两人便颤巍巍的抬起头来。只见那两张中年人特有的老脸上,满是褶皱和泪痕,伴着鼻孔中垂下的透明物,将悲痛欲绝与无地自容演绎的淋漓尽致。

如果是徐阶、杨博、沈默这样的厚黑高手,哪怕是张居正这种还不成熟小黑在场,绝对不会被两人这种函待提高的演技所迷惑……堂堂三品大员。又不是要爆你们菊huā。至于断肠成这样子吗?

但这样的招数,在高拱这里就行得通,看到两人确有悔愧之意。他心里的怒气竟然十停去了三停,只剩下七分道:,“当初落井下石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一想到两人上得那道,白头疏”高拱心里又是一阵邪火乱窜,双目要吃人一样望着他俩仿佛只要对回答稍有不满就会将两人撕碎。

,“阁老啊,我们这样做确实令人鄙夷,……刘体乾磕头道:,“但当时那种情况,满朝都这样,多我们两个不多”少我们两个不少,对大局都于事无补啊……,……

,“但我们这样做的话”徐养正接着道:,“就可以保存实力,等到您老回来了…………

,“那只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啊,阁老”,。刘体乾又接着道。

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声情并茂的表演高拱突然感到一阵烦躁。粗暴的一挥手道:,“迫不得已吗?我看魏学增、王希烈他们不也没被逼死?”,,“那是因为徐阁老倒台的太仓促…………徐养正近乎无耻道:,“他们已经把您和郭阁老逼走了,总得缓缓再动手。以免被说成吃相难

,“您可得相信我们啊……刘体乾可怜巴巴道。

,“是啊阁老”,徐养正舰颜道:,“虽然我们确实做了对不起您的事,但我们对您的这颗心,是忠的…………

,“绊么屁话……高拱冷哼一声道:“我们是君臣,还是主仆?怎么谈得上个,忠,字?”,话虽如此,但他的脸色还是稍雾。树倒猢枷、散自己落难时,也不能强求别人一起陪葬啊。

,趋利避害,这恐怕是所有庸人的必然选择吧。,如是想来。高拱便不愿跟他们一般见识了。

两人见形势大妙,不由暗道:,果然还是那个吃软不吃硬的河北伧父高肃卿。,于是心下大定,益发用最谦卑的辞藻表达自己歉意和忠诚,直到把高拱听得不耐烦骂一声:“两个软蛋……”便大步从两人中间穿过。

听到被骂作软蛋,刘体乾和徐养正简直心huā怒放,虽然一样是脏话,但这显然跟,龟孙,、,驴吊,不在同一个级别上,后者是阶级敌人前者是内部矛盾……

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一直在或是忐忑、或是幸灾乐祸等待结果的众人,见高阁老风风火火的出来,而徐养正和刘体乾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没话找话道:“阁老小心脚下…………显然是做给外面人看的。

高拱虽然没搭理他们,但也没表示出什么反感,只是淡淡对众人道:,“久等了……

酒菜早就备好一欺高拱并众人入席。便流水价的送上来。众人自然要敬酒,说些庆贺大喜的话高拱兴致很高,连吃了十几盅甚至连徐养正敬得一杯酒,也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饮下去。

因为要在城门关闭前回京。所以也没人敢恣意妄行,都收着劲儿,等改日在京城再大办一场接风宴。

简单用过酒饭,刚到了未时中,大队人马便簇拥着高拱离开了厅堂。护卫的锦衣卫也整装待发,牵着马站在马车三面,恭候高阁老的大驾。

也不知是得意忘形,还是酒精上头,高拱竟然从身边一个侍卫手中执过马缰,对他道:,“你去坐车。”。便在对方的错愕中,返身上马,使劲一夹马腹,箭步窜了出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他已经离开了这京南第一驿。

,“快追呀!……于是众人连忙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兵荒马乱的撵了出去。

高拱的骑术真不赖,一马当先冲出了好远,享受着在这华北平原上驰骋的快感,脚下颠簸的土路。不知不觉已经换成了平整的官道,连胯下骏马也感到一阵畅快,打个响鼻,撤欢似的狂奔起来。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招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子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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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人苦苦的追随着,身前人无不骇然避让,高拱就这样一人一骑、不管不顾,酣畅淋漓的直奔到了巍峨的北京城下。

守门的兵丁老远就看到有人纵马狂奔过来,再往远处一看,后面烟尘滚滚。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追击一般。由不得他们联想道:,难道鞑子又来了?怎么会毫无预警呢?”但是谁也不*大意,一面敲响了警钟,一面缓缓关闭城门,吓得那些百姓拼命往里挤。倒让城门一时无法关闭。

看着眼前自己造成的混乱。高拱无比尴尬,他这才想起,城门三里之内,除十万火急的信使外。其余人等一概不许纵马。待要上前解释,却见城上箭垛后的神臂弩已经张开,估计自己胆敢上前,必然会被射成血葫芦。

这时候后面人也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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