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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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9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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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从入阁第一天起,这位老先生就没把那论资排辈的规矩当回事儿,你首辅怎么了?靠写青词上来的nòng臣而已。次辅怎么了?老子中进士时,你爹还没娶你娘的。还有陈以勤,那是当年口口声声喊我‘哥’的xiǎo老乡;至于这个张居正,哼哼……自从此老入阁后,内阁原先的四位兄弟,就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

这赵老大人也不知是到了更年期,还是吃了炸yào不消化。总之一反常态,热衷于惹麻烦,一天到晚都要没事找事,从李chūn芳到沈默到陈以勤,只要他看不顺眼,就要挨他的骂……不过最悲惨的是张居正,每天都被横眉冷对,心理压力极大。

为什么呢?因为赵贞吉十分不喜欢张居正,他认为都是这xiǎo子肆意妄为,徐阁老又无原则袒护,以至于失去了公平,nòng得人心都散了,徐党才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把徐党坠落的主要责任怪在张居正身上,你说老赵能不见了他就烦。

赵贞吉又是个眼里不róu沙子的xìng子,以往两人不照面,他顶多在背后骂骂张居正。现在可好,俩人同处内阁,朝夕相对,张居正受他的气可就大发了……每每朝会议论话题,张居正待要发言,老赵总是朝xiǎo张子挥挥手:‘这不是你们xiǎo辈能理解的。’nòng得张居正一句话也说不出,都堵在肚子里生闷气。

张居正起先是想和这位徐党元老好好相处的,但让他堵了几次后,只要有赵贞吉在的场合,他就不吭声了。谁知道不说话也有不说话的玩法,内阁大臣坐而论道,当谈到经史、玄禅时,赵贞吉便会阐发一番微言大义,然后就笑问张居正道:“怎么样,深奥吧?你们这些光知道韩、柳文的xiǎo辈,要当大学士还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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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这个郁闷啊,简直是没边了……话说他本就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只是因为沈默那厮仗着先知先觉,一直跟他在那里示弱、示弱,nòng得他判断错误了形势,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和一个错误的对手,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结果自然注定。然而从失败中,他汲取了许多的教训,加上老师临别前的面授机宜,张居正又恢复了自信,决定再次出征、收复失地。

他一共出了三板斧,第一步,是帮助皇帝实现了驱逐徐阶,平稳过渡;第二步,在一次面圣时,他向皇帝建议,为了稳定后徐阶时代的大局,将高拱起复执政,这都是深合帝心之举,让隆庆喜出望外,从此君臣冰释前嫌,感情倒胜过从前。

这两板斧过后,张居正稳定了自己的地位,然而却无法改变他在内阁排行末尾、人微言轻的困境。为此,他又发动了第三击,在徐阶下台后仅仅一个月,他就上了一道《陈六事疏》,向皇帝提出了‘省议论、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饬武备’六大建议!总而言之,就是要皇帝加强权威、统一思想,令行禁止!要整顿吏治、整顿财政,加强国防!

这就是在呼吁皇帝独裁啊!

正是这最后一招,让张居正与一般耍nòng权术之臣区别开来。他之所以要呼吁皇帝加强权威,采取独裁,并不只是为了自己……因为谁都知道,当今皇帝是个对治国理政根本就不感兴趣的人,从来就放手让内阁来干,他是断断不可能去独裁的!这一点,张居正心知肚明。

那就应该是内阁独裁了!

可是,内阁首辅和陈以勤,都是那种饱学的书生,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太平时期cào持一下国事还算称职,但让他们给大明这艘透风漏水的破船,在惊涛骇làng中掌舵,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说是那块料!所以只剩下有担当又有能力之人,来为这个国家掌舵了。

可是,内阁首辅和陈以勤,都是那种饱学的知识分子,太平时期cào持一下国事还算称职,但让他们给大明这艘透风漏水的破船,在惊涛骇làng中掌舵,恐怕连他们自己,也不敢说是那块料!所以只剩下有担当又有能力之人,来为这个国家掌舵了。

这样的人不多,内阁只有他和沈默,在野的也就是个高肃卿。至少数年之内,他已经没有和这两位争雄的念头,但以他对这两人的了解,无论哪个掌握了国家大权,都不可能再放任国事下去了,必然有一番大刀阔斧的改革……唯一的不同是,如果是高拱柄国,他肯定会赤膊上阵,亲自cào刀改革;而要是沈默的话,则八成会稳坐钓鱼台,指挥别人去做。

无论哪一个,都好过目前这种不温不火的慢xìng自杀。

然而他这一手,却惹得很多清流不快,什么叫‘省议论’?不让大家说话了?要搞一言堂?什么叫‘重诏令’,要收权搞独裁?你也配吗?不仅言官反感他,许多的高官大臣也瞧着他不顺眼。

赵贞吉就是最不爽他的一个,认为此举‘尽反阶政’,曾经辛酸的嘲讽说:‘此之善于逢君如此!’就连徐阶也不赞同,认为他‘cào切’了。

结果张居正等来等去,没见着皇帝有什么反应,还等来了赵贞吉入阁的消息,这真是没抓到狐狸,还惹了一身sāo!

随着赵贞吉被提拔到内阁,张居正连想退而求其次也成了奢望。整天被赵老夫子‘张子来,张子去’的使唤着……如果恰好边上没有司直郎或者舍人服shì,赵贞吉便会像使唤xiǎo厮一样对张居正道:“张子,倒杯茶来!”“张子,纸没了,去拿点!”

堂堂张阁老自幼神童,一路上都有赏识他的人jīng心呵护,这辈子还没这么屈辱过呢!但实在没法跟这个徐党元老冲突,便故作不见,赵贞吉就冷笑道:“现在的年轻人,果然是没教养!”下次依然指使他如故。

张居正怀疑,如果赵贞吉在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被他活活气死。于是又一次上书,敦请皇帝起复高拱出山。

其实隆庆早有此意,只是一来觉着,徐阶刚去,就把他的死对头召回来,这不是分明打徐阁老的脸……隆庆是个厚道人,觉着徐阶走得tǐng痛快,认为自己看错了人。所以对其不仅恶感顿消,还生出几分歉疚,不仅全部满足此老的要求,还开始照顾起他的感受来。

本来隆庆打算,先用这个班子熬过今年再说,但张先生的说服很成功,让他开始动摇了,于是派人去沈默那里问计。

这几个月的功夫,沈默已经把最必要的人事安排做完,高拱何时回归,对他的集团利益影响不大。然而对国家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对于老赵的刚猛,他也实在招架不住了。今年四月俺答犯边,沈默已经命令王崇古、马芳等人严加防守,以他对宣大一线的兵力、士气和训练水平看,就算不能把俺答挡在境外,也可以使其投鼠忌器,不敢深入内地。

所以沈默为了示敌以弱,以达到麻痹敌人,为下一步出动出击创造良机。并没有命令其余军镇的兵力出动,更没有调迁在蓟镇练兵的戚继光部。这本来是经过兵部严密推敲,得出来的结论……然而赵贞吉知道此事后,竟然勃然大怒,要求他立刻京城戒严,调集各镇兵马进京勤王!

沈默耐心向他解释,就算méng古人绕过防线,bī近京城也不要紧。因为北京城城高墙厚,以目前的兵力,足够完成防御了。只需令各镇紧守mén户,不让俺答有可乘之机,敌寇占不到便宜,只能自行退兵了。

但赵贞吉认为他这是书生谈兵,亡国之道。被沈默说的无法反驳了,便说:“你还没断nǎi的时候,老夫就和鞑虏打过jiāo道了!”又对李chūn芳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焉能jiāo给黄口竖子决断?”执意要求按他的意思来。

沈默虽然满腹经纶、口灿莲huā,对这个自入阁后xìng情大变的赵阁老却也是无可奈何,盖因人家走的桥比他过的路都多,吃的盐比他吃的饭都多,对什么都有自己的顽固见解,绝不会被他个xiǎo子说服。

边上张居正看不下去了,当场就跟赵贞吉当场吵了起来……首辅李chūn芳呢,不知所措,控制不了会议局面。大家七嘴八舌,好容易决定最后举手表决,结果沈默张居正高仪一边,李chūn芳赵贞吉陈以勤一边,因为李chūn芳是首辅,打平的时候他作决定。为了保险起见,最后内阁下达了戒严勤王令。

最后连俺答的影子都没看到,京城防守了一个月后,解严了,白白huā了几十万两银子。

这次事件,让沈默彻底失望……很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竟是由这样一群废物在管理。一次xiǎoxiǎo的边境战役,就闹得中枢luàn了套,还有脸说什么天朝上国?历来,只有主政者如虎,国家才能虎虎有生气。主政者若是如绵羊,国家就等于置身于狼群之中,你就是喊一千遍‘公理在上’又能奈何?

基于这个背景,沈默对高拱的立即回归,也是表示赞同的,所以对着皇帝的使者,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见连徐阁老的俩学生也不在意,那隆庆自然也没了顾忌,于是立刻派人传旨,起复高拱火速返京。

正文 第八三三章 宦场如市(上)

第八三二章所谓朋友(下)

七月又叫鬼月,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在这个人们还很mí信的年代,这个月有百般禁忌,唯恐在地府开mén之时,惹恼了那些牛头马面、索命无常之类,被他们给拖下引见。

就在这天,一个令京城官场觉得鬼敲mén都不算什么的噩耗,在京城传开了——‘高阁老又回来了!’

其实之前,这消息便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然而不到板上钉钉之时,那些曾得罪过他的官员,心中总会难免侥幸……大家都一厢情愿的以为,京城百官,几乎一半开罪过高拱,想那些大员们,肯定会顽抗到底,不让此事成真。后来又听说圣旨到了新郑,然而高拱却谢绝了,虽然知道他这是故作姿态,以免他们再说三道四,然而众人还是会自我安慰……说不定高拱明白北京不欢迎他,知难而退了呢。

但今天,高阁老已经离家,不日即可抵京的消息传来,终于让他们彻底断了念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愁云惨淡。

谁都知道,此次高阁老回来意味着什么,那是纵虎出笼,要吃人呐!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道自己的前途是凶是吉。

仿佛老天还嫌高拱的回归之势不够猛,这时候竟也出来添luàn了……就在同一天下午,城mén将关之时,一队身穿孝服的骑士,风尘仆仆纵马入京,来到了位于城东的天官府前。

天sè还未擦黑,府上人刚刚挂起大红的灯笼,就见那队骑士由远而近、就在府前勒住马。

mén子刚想说,这是谁家这么丧气啊。但定睛一看那为首之人,不禁跌足道:“哎呦,这不是二少爷吗!”

那人正是杨博的二儿子杨杜,一向留在蒲州老家照顾太夫人。边上与他同来的管家,一边扶着疲劳过度的二少爷下马,一边对那mén子哭道:“快去禀报老爷,有丧事……”

mén子吓得一哆嗦,颤声问道:“谁,谁没了?”

“太夫人……”

天官府上刚刚挂号的红灯笼便被摘下,换上代表家有丧事的白灯笼……

乍听噩耗,杨博伤心过度,昏厥过去,正屋里哭成一片。

等他醒过来时,只见儿子们都围在chuáng前抹泪,稍靠后的地方,王国光、张四维和马自强等一干晋党核心也在,一个个面带戚容,如丧考妣。

杨博又是一阵垂泪道:“先君过世后,太夫人身子便一直不好,可也玩玩想不到说没就没了。”说着便强撑着下地,推开上前搀扶的子孙,朝西南方向跪下,使劲磕头,痛哭流涕道:“母亲大人,儿子不孝啊……”哭得撕心裂肺,闻着伤心。

众人好容易将他扶起来,王国光劝道:“虞公节哀,太夫人无病无灾、寿终正寝,享年八十四,这是多少人修不来的服气啊。”

“是啊,这是喜丧……”詹事府詹事马自强,不是‘杨博—王崇古’联盟的嫡系,而和王国光是一路,虽然与前者并不能算是亲密无间,但遇到事情时,还是会一致对外,共同进退的。在这个风云变幻的关口,杨博的老母亲突然去世,这位灵魂人物必须立即回乡丁忧,对晋党来说,这自然事关兴衰了。所以两人劝杨博冷静下来,赶紧拿出对策再说。

杨博哭一阵子,才停下来道:“老夫明天就上本请求回乡守制。”

“那……”王国光问道:“这个关口上……”

“不然还能怎样。”杨牧对王国光不太感冒,这厮与张居正走得太紧,在他看来,这是政治不合格的表现:“难道让我爹被吐沫星子淹死?”

“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国光窘迫的解释道:“只是高肃卿前脚启程,您后脚就要离京,如此一来,吏部怎么办,朝局怎么办?我们又怎么办?”

“是啊……”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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