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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众人终于露出理解的神色,沈默知道,自己的三个理由,得到了他们的认可。但对在座众人来说,如果他不上位,那高拱还是李拱当这个首辅并不重要,关口是,东南的利益、大家的利益,又该如何保证?
对于东南的利益,沈默已经跟众人反复强调过了,现在不过是再次明确,道:“开国二百年来,官绅的生财之道,不外乎‘与民争利’,这是因为土地的出产有限、利润低下,而全国可开垦的土地就那么多。所以整个社会的财富总量有限,用个通俗的比喻,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要多吃萝卜,就得多占别人的坑。那被你占了坑的人,就没得萝卜吃,只能去占别人的坑。经过层层转嫁,最终全都落到穷苦百姓头上,于是百姓失地、流民四起,揭竿造反,到了最严重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王朝更替……历史已经证明,与民争利是一条死路,以我大明现在的状况看,如果继续下去,也许我们这一代人还能侥幸,但我们的儿孙辈,差不多就该遭受国破家亡的厄运了。”
这些话,这些观念,在座众人都已经通过听讲学、看报纸,耳熟能详了,所以都默默听着,没有人表示异议:“如何走出这个死胡同,只把两眼盯在国内,盯在千百年来依赖土地上,是没有办法的……然而时代在向前、历史在发展,一个被西方称为‘大航海时代’的大时代在兴起,富于冒险精神的佛朗机人,经过一百多年的全球探索,发现了数个崭新的大陆,建立起贯通全球的航线,让这个世界进入了全新的时代。”说到这,沈默笑道:“那天还有人问我,咱们是真住在个球上吗?我告诉他,不妨组织一次航行,沿着麦哲伦的航线一直往东,看看最后能不能再回来。”
他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也勾起了众人的谈兴……因为东南近来最热的话题之一,就是关于,到底是‘天圆地方’还是‘大地是圆球’的争论,前者是大明自古以来的说法,甚至是许多哲学理论的基础,后者则是随着打开国门,经由耶稣会传教士、苏州通译局翻译的西方天文书籍,以及沈默力主引进的西方学者,众口一词引入中国的。
士大夫们当然不会轻信‘歪理邪说’,然而大明的士大夫,与后面那个朝代的最大区别,在与其自信开明、富于求知的精神,加之东南心学大盛,舆论空前自由,所以并未禁止这个说法流传。
而西方传教士和学者,也希望通过证明地球是圆的,来赢得大明人的尊重,所以使劲浑身解数,他们在报纸上鼓吹麦哲伦的环球航行;讲述为了绕开教皇分割线,西班牙人从美洲来到亚洲的事迹;请士大夫用千里镜观察归航的海船,会先看到船帆后看到船身;以及观察月偏食时的地球投影等等方法,力图让大明人接受这个观点。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大明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有些强的过分,很快有不少人倒戈,加入他们的阵营,当然也有人斥其为荒谬,双方整天在报纸上吵得不可开交。
这不,在东南被视为圣贤的沈默一回来,就有人问他的看法。沈默当然不会随意支持哪一方,但他的提议,无疑是终结这个争论的最好方法……半年之后,一支由精干水手、西方学者、大明士人,组成的舰队,从上海出发,开始了历时一年半的环球航行,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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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这些身处东南的官员,要比其他地方的士大夫,对西方、对大航海更加的了解……至少那源源不断流入的巨额白银不是假的,无论生产多少商品都会被海商抢购一空也不是假的。其实这对于在座诸位来说,就足够了。
管它‘天圆地方’,还是‘天方地圆’呢,只要能有大把的银子赚就行。
“不可否认,通过海上贸易赚取的利润,已经十倍于传统的土地经济。”便听沈默继续道:“如何确保这种收入天长地久,甚至进一步提高,这就是我们的核心利益。”
这个话题,显然比方才的‘地球形状讨论’更有吸引力,在座众人纷纷道:“海上贸易好是好,但是不保险啊。谁知道朝廷将来会不会再锁国,万一要是再来个‘片木不下海’,岂不鸡飞蛋打,总让人虚的慌。”
面对着这些忧虑,沈默也不急着解释,而是微笑道:“把你们的担心都说出来,畅所欲言。”
“大海茫茫,凶险万分,有海啸、还有海盗,遇上了就血本无归,稍微实力差点的,非得破产上吊。”于是那些大家长们便纷纷道:“确实不如土地来得牢靠。”
“这个收入,也不是无限的,生产商品则需要原料和工人,生产出来,还需要有人买,哪一环出了问题,都会使收入大受影响。”有个大家主道:“眼下虽然蒸蒸日上,但有些问题已经出现苗头……但最大的桎梏,还在原料不足上,就拿生丝为例,比起十年前,价格已经翻了十倍,可谓一年一个价。”
“虽然蚕农的种植热情高涨,但能种桑树的就那么点地方,还得一年两次的交粮税……现在很多地方,都开始改稻种桑,买粮交税了。”浙江巡抚蒋谊,站的角度自然更高一些,道:“但江南号称大明粮仓,现在粮仓也向别省买粮,极大的推动了粮价上涨……当然,东南有钱,买得起,可别的省本来就在闹粮荒,我们再釜底抽薪,这不是要把别省的百姓推上绝路吗?到时候天下乱起来,我们也买不着粮,还得深受其害,所以‘改稻为桑’,实堪虑也!”
“蒋大人说得有道理,但不在点儿上。”又有个大家主愤然道:“其实如今老百姓之所以都疯了似的‘改稻为桑’,归根结底,还是那些大地主结成联盟,哄抬物价。这才让生丝价比黄金,老百姓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说着朝沈默抱拳道:“阁老,不狠狠打击这些人,会出大问题的。”
“闹得最凶的,就是徐阁老家。”又有人幸灾乐祸道:“之前因为有他家挑头,我们只能忍让,现在他终于下来了,哼哼……”
正文 第八二六章 会面(中)
听这些官绅你一言我一句。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让沈默十分的欣慰,这说明他们没有完全沉浸在大好的局面中,还是保持了一些冷静的思考。若非时间才限,他会让他们把能想到的都说出来。
但现在,他只能让他们说这各多了。轻轻咳嗽一声。屋里便安静下来。沈默微笑道:,“你们的担忧,我总结一下,可以归纳为五点。曰“国策,、曰,海运,、曰“原料,、曰,劳力,、曰,粮食,。那可不可以说,如何解决这五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努力方向呢?……
众大户齐齐点头,如果这五个问题能解决,确实可以后顾无忧的投身工商业,即使对于那些大员,因为都在生意里参了股,也同样十分关心。
,“先说,国策”这需要两条腿走路……,沈默为他们分解道:,“一是在朝中保持足够的权力,来维护我们的利益;二是对朝廷做出足够的贡献。让皇帝、朝廷、和那些非东南的官员。也享受到开海带来的好处,这样才能使其变为永世不易之国策这两者缺一不可,缺一个就变成瘫子,走不得路。”。这很好理解,没有权力作保证,东南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肥羊,而一味的索取权力,却不肯贡献财富,则一定会被皇帝和非东南的官员所记恨,不遗余力的和他们作对。
然而对这些东南巨头们来说,前者是甘美和乐意接受的,但后者却是痛苦且难以接受的。
,“先说荡一个如何实现,……沈默也不着急,慢慢陈述道:,“首光我已经争取到一个入阁名额。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按下不提。只说这次政潮之后,北京空出不少位子”我们会分到一些。这些位子将由我们在南京的人接任。但更多的位子,会出现在高拱回归以后,。”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众人都明白,以高拱的性格,肯定要对徐党的人大清洗,结果必然空出许多位子。这些空位,最后高拱会自己安排一些。但大多数还是得让晋党和东南的人分了。
,“我会尽力争取更多的位置,至于人选。就由你们推荐。”。沈默深谙利益均沾之道”知道就算在一个团体里,也还有无数个小团体。必须让这些小团体都得到好处。他这个大头目,才算是完成分赃。
,“你们先不要〖兴默见他们两眼放光,泼一盆冷水道:“我可以向你们预告一下,如果高新郑上台。他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刷新吏治。而且会贯穿整个执政期,否则我也不敢说,会有很多空位出现。包括你们在座的,都必须绷紧弦——懒散瞎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谁要是敢混日子,不用那个河北伧父动手,我先把你拿下来!”,众人不由讪讪道:,“咱们还能不晓事?……
,“就算我丑话说在前头。人虽然是你们选的。但最后还得由我向朝廷推荐。到时候要是不给我争脸,甚至是给我抹黑捅娄子,我可不止收拾他们!……沈默严肃道:,“到时候各位别怨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连忙拍胸脯保证”一定选贤任能。不给阁老丢人。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沈默叹口气道:“都记住了,我们是一体的。我的脸面就是你们的利益,给我砸了差事、折了面子,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千万别光想着小舅子、大侄子的。我还没当上首辅呢。别拆我的台!”
他再三耳提面命,众人终于重视起来。才收起,肥水不流外人田”只走到时会不会还会“近水楼台先得月”,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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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反复在轻松的问题上说重话,一是为了给众人敲警钟,二是为了给后一条奠调子。
待众人都被他熨服帖了,沈默才接着道:,“至于对朝廷的贡献。我知道你们是不大乐意的,我也理解我们东南,负担着朝廷九成以上的赋税,但来了倭寇,朝廷不仅不给一兵一钱的支持,还要照收赋税。十年抗倭。全靠我们东南的子弟兵,我们东南大户的输捐,才取得胜利。跟北京那个朝廷,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一味的付出没有回报,这搁谁都受不了,况且眼下他们就比别的省负担重多了……仅仅苏州一个府所贡献的税赋,就等于北方好几个省,这让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拒绝朝廷的任何加负。
好在沈默这番说法,让众人的抵触情绪大减,之前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沈阁老在北京当官久了,会不会心向着朝廷,而损害东南的利益。现在既然沈阁老的心,还在东南。又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以他的通情达理,必不会提,无理要求,。
,“咱们不说“有国才有家,的大道沈默轻叹一声。东南士族大户对远在北京的朝廷缺乏归属感和奉献精神,甚至是导致他原先的时空中。明朝亡国一个重要原因。原先问题还不太严重,但在独立抗倭胜利后。这种倾向就愈发严重了。
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这种观念是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把眼前这二十位洗了脑,还有东南两亿百姓呢。所以他只能站在东南的立场上,来进行分析道:“朝廷想收商税,咱们有的是办法抗税;朝廷想派北方官员来管,我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滚蛋。但朝廷要调我们的子弟兵北上,咱们却是无能为力的。”。
众人只能点头。南方战事平定后。朝廷便才调南兵北上支援九边的定策。只是因为南方官员的抵制,才会拖了这么多年……卫所制在东南六省已经名存实亡,军队都是由省督抚招募,军资也从各省藩库中出,完全不经过兵部和户部,这无疑使各省对军队的控制力大增”自然会引起北京朝廷的恐慌。
然而卫所确实破坏殆尽,朝廷已经不可能恢复。而军需粮饷由临近州府供给,无需经由户部架散,这是朱元璋老先生的脑残祖训,北京再大大不过老朱,也只能干瞪眼白搭。
要是解散这些部队,东南数省谁来守卫?万一再闹个倭患,谁能担得起责任?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抗击鞑虏的名义,将其精锐从东南调出,放在九边。东南当地只留一部分必要的卫戍军,平时管管治安足够。一旦有事,又可在短时间内”再把相应的军队调回去……这已经是北京苦苦斟酌后,能想到最周全的办法了。
,“南兵北调,已经是大曹所趋、不可阻挡的了……沈默缓缓道:,“这才是他们让我来分管兵部的真正原因,然而我又不能不管。不然咱们的子弟兵,就要尽让那帮老西作践了…………
,“截止到去年末,已经有五万子弟兵被调往九边。我跟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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