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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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居一品- 第1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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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人们在报纸上,展开了jī烈的反驳,守旧的人们,用传统经典来为月亮证明,从《易经语》引经据典,一条条说明月亮不是看到的那样。却被反对的人们驳斥为,以古人之谬误附会昼夜之长短,而无视自然界的天象。他们说,之前没有望远镜的发明,人们靠着肉眼和想象去构思宇宙的样子,即使有错误也可以理解。然而现在明明可以亲眼所见了,有人却“舍明明可据之天象附会汉儒所不敢附会者,亦心劳而术拙矣。,就实在是睁着眼说瞎话可怜可笑了。

十几天后,观测者们绘制出了月面图,刊登在报纸上,守旧人士依然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儿的批判这是妖言huò众。然而琼林学派“言必证实,的学风已经深入人心,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mí信权威,而是愿意相信〖真〗实的证据,尤其是可以用眼看到的。

南京的居民有的是闲工夫,于是每天等候观测月亮的队伍,可以从钦天监一直排到雨huā台,让正常的观测也无法进行下去。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况且有钱的大爷们也不屑于跟平民百姓一起排队,怎么办,再建几个大望远镜就是……这个敢穿龙袍出门的年代,还有什么不敢干?

东静强大的生产能力和工业水平显lù无疑,在用了十多天时间,造成第一天仿制品后。工匠们每隔两天,就能生产出一台望远镜来。

这些望远镜被安置在各大书院,寺庙中,甚至有些豪门大户,直接买一台安在家里……权贵们不一定有兴趣进行枯燥的观测,但这是现在流行的焦点,家里有了这个,可以在别人讨论,去哪里看星星的时候,很淡定的说,那东西我家也有一台,不妨去我那看吧,还能喝个小酒什么的,还安静。这比一般的炫富可要带劲多了。

全民观测的热潮,不过是对布鲁诺观测结果的验证,而布鲁诺早就对这些“肤浅,的发现不感兴趣,他没忘了自己的使命,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的工作,观测那些自己早就注意很久,却苦于没有条件去观察的天体。

他将镜头对准了木星,看到了淡黄sè的小小圆面,这说明行星确实比恒星近得多。同时他又马上发现,木星旁边始终有四个更小的光点,它们几乎排成一条直线,连续两个月的追踪明白的揭示出,就像月亮绕着地球那样,它们都在绕着木星转动,应当是木星的卫星。这说明,不是所有天体都在绕地球旋转!他终于得到了“日心说,的第一个观测证据。

这对天主教地心说的打击还远远不够,但对大明的国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因为这明白无误的说明,天体运行自有规律,而不是像传统的星相学说的那样,是根据地上的事件和重要人物的命运而变化。

更是有人大逆不道的将观测的镜头,聚焦在北极星上这颗星因为看起来固定不动,周天星斗旋转,以它为中心一样,故而一直被视为帝星“紫微,。通过观测,人们发现它与别的星星并无不同,没有传说中的紫气环绕。而且运用最新掌握的天文知识,人们得出结论一北极星只是恰逢其会,正对着地球旋转的轴心,故而周天星斗运转,率其不动,而不是因为它是群星之主。

这一结论,得到了泰州学派的大力支持。李赞与何心隐,本是到南京参加留都大会的,但得知这一天文发现后,竟然直接没了影,后来才知道,两人躲在南京巨富邵芳家中,一面恶补天文知识,一面观测天象,连春节都没回家过。

过了年,两人还没走出来,但他们的文章却见诸报端了一两人合著的《观星》系列文章,将〖中〗国两千年来的一切天理学说,斥为全都是凭着臆想,编造出的最大的谎言,在实际观测面前原形毕lù,再也不值一提。

据说理学家们看了两人的文章,无不如丧考妣,失hún落魄,却没人能站出来和他们辩驳。因为这次两人不再引经据典,而是以实证为依据,戳破古说的谎言。这一系列文章对大明的震动实在太大了一要知道满天星宿可是用来揭示的天命的,而天命的代表,可是皇帝啊!

如果被证明没有天命的存在,又何谈皇帝统治的神圣xìng?

正文 第九一零章 甚于防川(中)

万历十一年春天,注定是要被写进史册的。一个是几大报纸在年前,曾经按照泰西的天文法,倒推了过去百年间有记载的二百多次日食和月食,发现都可以吻合。并且还预测了接下来几十年的日食和月食,至连几点几分开始,几点几分结束,都写得清清楚楚。

根据预测,二月会有一次月偏食,三月一次有日环食……

这引起了道学家们极大的恐慌,他们想来想去,必须要阻止这两次天象的出现,只要阻止这两次天象,自然可使一切妖言消弭无形。那如何阻止天象出现呢?除了虔诚祈祷之外,他们还求助于专业人士一观里的道长和庙里的高僧,甚至连天主教堂的牧师,都被找来做法事,跟各自的老大禀报,再不显灵人间就要乱套了,快帮帮忙啊!

但是各路神仙大显神通,也没有阻止天象的变化。在东南的民众万众瞩目下,两次天象分秒不差的发生了。这使人们彻底相信,天象是有规律的自然现象,而不是什么冥冥中的安排。人们在惊叹之余,更多的是震惊,一些从来不敢怀疑的东西,开始剧烈的动摇了。

沈默的前园茶馆中,便是一片唏嘘之声。

“怎么会这样呢。”周老汉的声音都发颤了:“难道玉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都是假的?”

“太邪了”马六爷摸着胡子拉碴的下巴道:“咱们居然住在个会转的球,那么说,六年前那些人环球航行,是真的了?我还以为他们糊人呢。”

“怎么可能是骗人呢?”陈官人还是一副百事通的样子,微微不屑的摇头道:“当时我就说,人家泰西那边,几十年前就进行过环球航行了,你们却都不以为然。”“嘿”侯掌柜抖抖报纸道:“这方面泰西人确实厉害,报上说,好多人都改西学了。”“啊那怎么行咱们的儒学怎么办?”马六爷虽然不读书不看报,但很是有股子爱国热忱。

“你操什么心啊。”陈官人嘿然一笑道:“这次的事儿,对读书人的打击实在太大,喊了两千年多的“格物穷理”今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物理。想往昔空谈心、百无一用,实在愚不可及”“报纸上说得好。”侯掌柜翻到《新报》的头版,摇头晃脑的念起来道:“古之教士三物,而艺居一,六艺而数居一自汉儒篡改经义,古学式微,实用莫窥。以明心见之空言,代修已治人之实学。

其在于今,士占一经,耻握从衡之算:才高七步,不娴律度之宗:无论河渠历数”寻思吏治民生受其敝……,听到侯掌柜念自己的文章,沈默坐在柜台后面笑起来,真不容易啊…其实十几年前,他就命人出版了《物理入》一书,开篇明言道:“物理者,格物穷理也。阳明格竹致病,非格物不对乃方法谬矣。君子不识物理,以何格物?故作此物理一书,言万物真理之万一,引君子入穷理格致之。,在书里,他指出宋儒格物穷理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光坐在那臆想,永远也无法勘透事物的真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必须要从最简单的物理究起,一点点学习世界的规律、探索未知的规律,直到对万事万物的规律了然于,便可成就“儒者之学经纬天地,。

这本书出版后,买的还不错,十几年间五次再版应了八万多册,但在社会上的反响却不大皆因为读书人的价值体系,还是将心之学置于学问的核心地位,而将包括科技在内的其它知识视作“形下之器,、“末务小技”故而只是把这些物理知识,当成是消遣娱乐,没有重视起来。希望这次的事件,能改变人们的观念吧。

沈默正在胡思乱想,茶客们突然压低了声音,他回过神来一听,原来这些人谈论起了要命的话题……

“你们说,那皇帝还是天命所归么?”侯掌柜怯生生的问道:“皇上每年演练的鼻些礼仪,岂不都成了笑话?”“这种话少说!”陈官人皱着眉头训斥道:“皇帝就是皇帝,跟天上的星星怎样,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咱不认同,九州万邦的百姓,为什么跪皇帝,那是因为皇帝是天子,老天爷的儿子。”周老头摇头道:“说白了,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伙儿敬着老天爷呢。要是没了这层关系”他也不是嘴上没的,撇撇嘴,没有往下说。

“还不明白么?那都是编出来哄咱们老百姓的。”马六爷却不管那套,大喇喇道:“他娘的,不彪不傻的老爷们,愣是被粗了半辈子!”“行行好吧,别再说了。”陈官人竟抱拳央求道:“谁知道坐这儿喝茶的,有没有东厂的番子?”

这话让其余三人一惊,马六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环视茶楼一圈,嚷嚷道:“这有东厂的番子么?有么?”众茶客笑着摇头,他两手一摊道:“陈大人您看,没有番子。”“就算有,谁会承认啊。”陈官人郁闷的想拿茶水泼这个二百五。

“陈大人消消气”侯掌柜给他点根烟道:“说起宦官来了,听说徽州那边可不太平了……”

众茶客静默了一阵之后,陈官人还是压低声音道:“咱们得感谢知大人啊。”“怎么计?”“没有知大人,咱们也是徽州的样子。”陈官人唏嘘道:“皇上给织造太监程守训的权力太大了,不仅给予他钦差关防,赋予专折奏事,随时告密的特权,还给予节制有司、举刺将吏、专敕行事的特权。

他又洗去了前番张清的教训,不仅带了东厂番子护卫,还在北方招募了一千多恶棍流氓,充当爪牙羽翼。带着这么多爪牙羽翼,自然不可能与地方相善,那是要虎噬狼吞,穷搜远猎的!”“程守训是徽州人,那里是徽商的桑梓常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程守训却恰恰相反,据说他在*时吃不上饭,才割了那话几当的太监。许是对乡里的富商大贾因妒成恨,他才会把他们当成肆掠的目标。据说他每次出,总是旗盖车马,填塞街衢,队列前是两面朱红金字的钦命牌,随后又是两面特制的木牌:一书“凡告富商巨室违法致富者随此牌进,:一书“凡告官民人等怀藏珍宝者随此牌进”由四位介胄骑士扛着,其他戈矛剑乾拥卫如卤薄,比督抚出巡还要威武。”

“他的拿手绝招,就是募人告密,揭发富户家藏违禁之物……

这年代,就是小老百姓也不那么规矩,何况有钱人家?从这方面一抓一个准。”陈官人面黯淡道:“凡被告之人,先用铁锁木枷牵着他们游历街市,继而将他们投于水牢中,昼夜浸泡断绝饮食,再令皂役小卒羞辱殴打,使其求死不得,求生不能,不得不倾家嘣产,跪献乞命。

到了后来,一般的殷实之家立见倾荡丧身,哪怕是富豪大户也人心汹惧,只得远避外乡。”“天哪,正德之祸果然重现了”侯掌柜面惨白道:“那些官员大臣,怎么就不管管呢?”“怎么不管?”陈官人挺着脖颈道:“南直刘按台命其收敛程守训即答以“你我都是奉出使,谁也不能管谁”刘按台竟也无言以答。程还多次对外宣称:“我天子生,奉有密旨,部院不得考察,科道不得纠劾。,这话被御史告了御状皇帝闻听后,却未作任何处断,显然是默认了。此后南京九卿、两京科道交章上疏皇上依旧一概不听,程守训在徽州安然如故。”

“皇上为何如此是非不明?难道就因为他不时地给宫里送进金银珠宝?”马六爷闻言分愤慨道。

“这是一方面关键是皇上要表明,对太监倚重的态度。”陈官人叹口气道。

沈默正在听他们说话,突然帘掀开,马原面煞白的进来,凑近了道:“老板,街上兵荒马乱的,好像是冲着咱们这儿来的!”

一旁正在擦桌子的铁山闻言,把抹布一丢,抗麻袋似的背起沈默,就往后冲去。三娘子和马原紧跟在后面茶客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四个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干什么呀?”人们面面相觑。

有几个茶客好象预感到什么灾祸,一个个往外溜。

侯掌柜道:“咱们也该啦吧!天不早啦!”

“刚泡的茶,还没掉呢。”马六爷还没明白过来。

这时候,棉帘被狠狠的扯下,一干劲装凶汉闯了进来。一双双穿着钉靴的脚像一只只铁蹄,从开的殿密集地踏了进去,1小小的茶楼被踏得地动山摇。茶客们惊慌得站起来,想要从后逃跑。

“统统不许动!”凶汉们手里有刀还有,打着明晃晃的火把,将所有出口都堵住。

“几位兄弟,我是知衙的陈经办,你们是哪个部分的?”陈官人强自镇定道。

“东厂办事!”番子头目冷冷丢下一句。身边一个便服的男子,在他耳边嘀咕几句,目光直盯着陈官人他们这一桌。

“刚才是你们口出狂言,诽谤皇上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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