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最后一个展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因此冷气格外足,我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他看着我轻声道:“冷吗?”
我把手掌伸展到他的面前,平平展开。
“拿来!”
“什么?”
“你的衣服啊,要是不想给我披上,干嘛问?”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触手可及。然后,米色外衣,批在了我的身上。
衣服上面有一种阳光的气息,那是他的味道。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披着他的外套,紧紧的抱住了他的手肘,笑得眉眼眯眯一脸的满足。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手指在我的发上揉搓了一下,带着一种纵容的笑意,温柔被揉碎了一点点撒在里头,流转着皎洁而温润的神采。对现在的我而言,也许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美好的东西了。
空旷的展厅静悄悄的,回荡着鞋跟一下下敲击大理石的沉实声响。
我停下了前一刻想要迈出去的脚步,目光逐渐地凝结,我摒住了呼吸。
那样的充满激情,强烈的阳光下让人热血澎湃,又包含着深刻的悲剧以及黑暗。
黑暗与阳光奇异的融合着。
向日葵,金色的阳光的碎片,满怀炽热的激情,粗厚有力色彩的单纯而强烈,却又充满了智慧和灵气。
我的心灵为之震颤。
“这只是一件复制品,凡高的《向日葵》。” 他凝视我,再望了一眼画,已然是一种奇怪的神色:“但是依旧可以看出那种纯粹得毫无杂质的快乐还有悲哀。”
“很美!” 我把目关转向他,专著的看着:“那个时代的两个悲剧,尼采以及梵高。尼采发疯时说过,‘那种疯狂的时刻;寂寞的人想要拥抱随便哪个人。’”
艾染看着我,一双眼里隐忍的疼痛的意味,漆黑的眼彷佛在问什么,又像在诉说着什么,流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色
然后他向画廊的经理买下了那幅画。
我倚在他的身旁,看着他快速的办着手续,签好支票,看着他缓慢绽放出笑容的样子。
下一刻他又垂下长长的睫毛,不经意移开了目光,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我。
“你得留下你的住址,他们好送货上门。”
我僵硬了一下,呆呆的写下了住址,呆呆的上了车,呆呆的来到家门口,直到拿出钥匙开门进了房间,我还是有些呆呆的。
打开落地灯,晕黄的光线由暗及亮,实木的地板折射出来着微芒。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静默,非常非常静的,甚至听不见彼此的呼吸声。
艾染拉着我坐在沙发上,起身为我到了一杯水,然后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怎么了,从画廊出来就魂不守舍的。”
“那幅画,你真的要送给我吗?”
我无意识的转动的手里水杯,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喃喃问着。
“说什么傻话,当然是送给你了。”我睁开眼,看着他凝视着我,他的眼睛那么黑那么深那么亮:“并没有什么贵重的,只是一副复制品而已,真品我可卖不起。”
“艾染,艾染。”我猛地双手环抱住他,把的头埋在他的脖子里。
他紧紧抱了我一下,而后缓慢地推开,深深地看着我:
“只是一副画而已,并没有什么。”
“从来没有人真心实意的送过我什么东西,从来没有。”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有了不是吗?”他的声音有些哽住,不知如何是好的停了下来,漆黑如墨的眼睛看着我,带着某种心疼的怜惜,旋即搁在我手臂上的指头离开了,淡淡的温暖渐渐离我远去,带走了阳光:“天太晚了,我得走了。”
他快速的站起,笔直地毫不犹豫地走向门口。
我猛地跟了上去,手穿过他的腰,从身后抱住了他,把前额抵在他的后背上。
天使,我的天使。
他的温暖紧紧贴裹着我,可是我依旧止不住的发抖:
“别走,今晚留下来可以吗?”
“不行,丫丫……再等我……”
正说着,他手机刺耳的“爱你一万年”的音乐就响了起来,他轻轻推开我,按下了手机的接听键。
“丫丫……”
水晶灯闪烁着优雅冰冷的光芒下,我可以看到他充满感情和专著的眼神,幽幽的光线下是让我心脏无限疼痛的柔情,墨色的眸中充满爱恋和柔情,我听到他轻轻的声音,低低柔和的唤着她的乳名,情人间的蜜语充满了让人心碎的味道,无人可以插入的亲密,无人可以打破的深情,无人可以取代的爱……
我看着他,直直的看着他,我明明就站在他的身边,离他那样的近,可是,却又那样的远,远的好似永远无法溶入……
心脏感觉发疯一般的嫉妒,渴求他那样看着我,渴求他那样跟我说话,渴求那样被爱着……那样我将一生沉浸在幸福中,别无所求。
我猛地一把抢过他的手机,打开窗户,使劲全力扔了出去。(高度危险动作,随着楼房的高度,危险程度逐级提高,请勿模仿!)
“心心!”
他的目光飘,显得焦躁和不安,唇不悦的紧抿着,但是他隐忍着。
房间里昏暗而寒冷,即使是春日,夜晚的寒风依旧顺着洞开的窗涌入,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地面,双手在身侧紧紧的攥成拳,心仿佛在痛楚的低吟着。
“别对我这么残忍,别对我那么温柔之后又那么残忍……如果是那样,你还不如不理我,把我当成一个陌生人……别对爱着你的我如此残忍……”
我的声音噎在那里,再也无法发出声音。
然后,我缓缓的抬起头,他睁大眼睛看着我,充满了自责和无奈。
他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面对这样悲伤的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于是他伸臂抱紧了我,把头埋进了我的颈项,只能一句一句的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凄惨的笑了,放任自己倚在他的怀中,他的手臂紧得有点痛,但是温暖和实在让我心安,我好像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
奇异的晕眩与虚脱中我凝视着他,他深陷在柔软鹅毛枕头里,伸过一支胳膊将我揽住。规律的呼吸着,睫毛微微抖动,脸上又呈现出安详的孩子气。
我在他的怀抱里丝毫无力,只感到一种平稳有力的心跳从身边传来,如同美妙的节拍。我不禁回想起他刚才的交缠里,有点疯狂的动作。
蓦然,电话响了起来,我吓得连忙抓到手里,按下接听键,再回过头来看他,他的睫毛只是抖动了一下,翻了个身继续熟睡着。
我急忙起身,来到了客厅,低低的讲电话:“喂。”
“是我。”
季四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一种性感的慵懒。
看了一下时钟,凌晨三点。
我的眉心纠结在了一起,声调不自觉地沉下来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今晚,我向安雅求婚了。”
“什么?!”
我一惊,所有的疲倦都消失殆尽。
“我跟你同样吃惊,因为她拒绝了。”
“什么?!!!”
我倒抽一口凉气,惊呼梗在了喉咙里。
“玫瑰音乐,烛光晚餐,十克拉的钻戒,再加上我,本以为没有女人会拒绝,可是她拒绝了,她说她爱艾染,从很小时候到现在,从未改变。你说的对,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只是追求物质上的享受年代,这样水滴般清澈,单纯善良的她,很难得,也很让我舒服。”他的声音听起来并不沮丧,反而有一种出奇的得意:“安雅哭着跟我说,她知道我那个天使一样的学弟,最近很不对劲儿,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说,她已经想了很久,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是她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走他,她不打算放开那个家伙,他是她的。她要在他的身边一辈子,用他现在犯下的错误一辈子折磨他。瞧瞧,多感人的爱情,我看你还是算了吧,安心。”
我呆住了,感觉自己浑身血液一瞬间被抽干了。
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客厅很寂静,只有我的脚步踏在厚厚的手工地毯上,香水气味和丝绸睡衣的悉唆声萦绕在房间里。
昏黄的灯光默默地照耀着,我紧紧握住电话,呼吸急促。心中交错着各种情感,迷茫,无奈,嫉妒,绝望……几乎疯狂。
猛地,我看见了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上,殷红的吻痕,回忆中,他的唇坚定有力却那么柔软而敏感,肌肤的记忆在印证着我们的缠绵。这些都刚刚发生过,甜蜜而芬芳。
打开落地窗,窗外夜幕浓重。夜风吹在我密布汗珠的额头上,微微发凉,全身发抖头脑却异常冷静,我在心里迅速估算了一下。
“谢谢你告诉我。”
我切断了电话,然后找出手机中的储存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的嘟嘟声响了不到两声,她就接了起来,声音急促而带着惊惶。
“喂?”
“你好,安雅,我是安心,有没有兴趣出来聊一聊。”
“……他在你那,艾、艾染现在在你那对吗?!”
我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很准确,我由衷的佩服着这种女人特有的天性。
“他现在很累,已经睡着了,我不想吵醒他,你约个地点我们单独见上一面你看好吗?”
小说、电视中恶毒的女配角的台词从我口中吐出,我把头倚在沙发的萱软靠枕上,无声的嘲笑着自己。
“好,在xxx见好了。”
“那么一会儿见。”
挂上电话,站起来,身体还有些发抖,我走到镜子前,黯淡的灯光在墙上映出自己潮红的脸颊和闪光的眼睛,伸手摸摸,头冰凉而双颊火烫。
酒柜中还有一瓶白兰地;我倒出半杯,然后一饮而尽。
目前的情况对我非常不利,他们两个在一起将近二十年了,二十年对我来说太沉重。
但是,我一定会成功。
我们相约的地点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饮品点。大大的红色塑料桌子和椅子,好像麦当劳的快餐。由于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所也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闹哄哄的,并不安静。
侍者弯下腰把两杯咖啡摆在桌面上,抽走托盘,直起身体的同时好奇地看了我们一眼。或许是认为两个衣着讲究的年轻女子和一大堆年轻人挤在这里吧,尤其是安雅的身上还穿着精致的短款礼服。
安雅看了眼面前的廉价咖啡,一抹笑意在脸上漾开,神采飞扬,显得那样的美丽。
“艾很喜欢喝咖啡,而且是黑咖啡,不加奶不加糖。”她斜斜靠着扶手椅,半身沐浴在灯光下,面上平静温和,还有一点微妙的怀旧:“我本来并不喜欢喝咖啡的,但是我们自幼相识,算算也有二十余年,不知不觉也就喝上了。但是我喝不了黑咖啡,他总是会帮我加两块糖两匙奶,从来没有错过,我想我们会这么一辈子下去,因为我们是那么的相爱……”
桌上的灯泡,可能因为使用了太长时间,一闪一灭的。
她明亮的眼睛因为闪烁的灯光光而眯了起来,几缕黑发垂落在她的脸颊旁。
我知道她在向我炫耀她的幸福,她的快乐,他对她的爱,别人无法夺走的爱。
“我以为,你要问我和艾染之间发生了什么,是吗?”
我知道自己应该沉住气,但是还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
她察觉到了我的浮躁,向我得意的微笑了着。
“我想告诉你,你走错了路,你走到了只有我和艾两个人的世界,所以我请你出去。因为。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是艾和我的,这里是其他人不能进来的地方。我想请你离开他,离他远一点,不要再试图接近他。因为无论你怎样别有心机都是无用的,他爱的是我,他爱了我二十余年,这份爱早已经深刻在他的骨血中无法拔出。”
周围客人的闲谈声化成了低语声,人影渐渐模糊,连光影都一并散于无形。
我的眼里只有她,我骨血相连的的姐姐,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我们如此相似。
我们曾经共同度过了很多时光,世界上没有比血缘更加亲密的关系。
在我十六岁那年,冬日中我第一次看到她,她像山林间的小鹿,美得不似真人。
即使是多年后的现在,她依然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可是,从小在爱中长大的她,眼中从来没有看到过她的妹妹,从来没有。
这么想着,我冷笑出声、
“真遗憾,可是我呢,也是照着这条路往前走,才走进这条路的。我一直按照自己的方式认真生活,就当这个世界是你们的,可是当我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已经走在这儿了,怎么办呢?”
“如果发现走错路了,转身离开就好了。”
安雅凝视着我,一向优雅纯真的眼难得的锐利刺人,含有责难的意思。
第 12 章
闪烁不停的灯泡终于经不住折磨,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