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星宇开始低声地对她说话,“曼笛,谢谢你,谢谢你又救了醒尘一次。他很好,他在戚家,很安全。他向我问起你,我告诉他说你受了点伤,可是我……”他语音忽地破碎,顿了顿,“我不敢让他到医院来看你,因为他要是看你这么躺在加护病房里,肯定会……会受不了的!”
天!
乔星宇倏地深吸一口气,嗓音急促起来,“曼笛,醒过来,求你醒过来!”他哑声恳求着,“曼笛,请别那么残忍,别这样就离开……醒尘需要你,他那么喜欢你,那么依赖你,不能没有你啊。醒尘不能没有你,真的不能……”他抬起头,深邃幽邈的眸光落定她雪白无表情的容颜,心脏蓦地重重一抽,“曼笛,曼笛……求求你醒过来,这世界如此美好,你怎么舍得这样就走?怎么舍得?你舍得以后再也见不到醒尘了吗?你……难道你不想看他长大成人的模样?你——求你醒过来吧!醒尘需要你,而我……而我……”他忽地一停,嗓音卡在喉头,伴随着一股苦涩的感觉,在胸膛狠狠漫开,“我也不能没有你啊!”
是的!他需要她,不能没有她。他终于说出口来,终于对自己也对她承认了,他终于告白了。
只是他害怕,这样的告白会不会已来得太晚?
“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不想失去你,真的不想……难道你舍得抛下我吗?你舍得吗?你不是爱我的吗?”他凝望她,眼眸忽地漫上一片薄雾,“不,你不爱我了,你一定非常恨我,因为我那样毫不容情地赶你走,因为我那样伤你的心……对不起,曼笛,请你原谅我。我并不想那样伤害你的啊,我只是……只是不愿你留下来,不愿你卷入龙门的恩怨,我怕……我怕……我怕你受伤啊!”
他低喊着,凄楚而伤痛,一颗心揪得他好疼。
“没想到你还是受伤了。都怪我,是我疏忽,”他不停地自责,“是我没有照顾好醒尘,是我连累了你!天!我这个父亲简直一无是处,每次都是你,都是你救了醒尘……我救不了红叶、救不了醒尘,也救不了你!我……简直是一无是处的废人!”
他痛责自己,终于再也忍不住哀痛的情绪,激动地爆发出一句句沙哑的低吼——
“老天爷,为何你要如此捉弄我?为何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夺去我钟爱的人?先是红叶,现在是曼笛!这样的折磨你还要给我多少?我还要承受这样的痛苦几回?天……难道……下一回是不是就轮到醒尘了?是不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何你要这样从我身边夺走我最亲最爱的人?为什么?”
他双眸充血,唇瓣激烈地抖颤,狂乱地问着苍天,一字字,一句句,皆是痛楚泣血的质问。
“该死的!告诉我为什么啊!告诉……”
一声清脆的声响蓦地吸引了乔星宇的注意,他停住狂躁猛烈的低吼,睁大双眸,看着对面的心电仪器。他怔怔地看着,怔怔地,直到恍然明白萤幕上的曲线代表的意义。
不!千万不要!千万别再来一次了!
乔星宇看着心电图,看着地的心跳逐渐缓慢,看着那冰冷的曲线逐渐摊平,蓦地眼前一黑,全身被一股来自地狱最深沉阴暗的恐惧紧紧攫住。
不,不要!他承受不了,真的无法承受!他没办法,真的没办法承受……
“不要!曼笛,不要!来人啊,快来人啊——”他哑声喊着,一面用力揿着病床边的电铃,一面不禁哭了。
他不愿哭,不愿在与他作对的苍天面前示弱,他拼命忍着,哭声因强忍而哽咽,可泪水仍是成串坠落。他没有呼天抢地,没有呼啸狂号,却仍然哭得伤心、哭得悲痛、哭得教人不忍!
一个男人也会哭的,他也有脆弱的时候,也有承受不住的时候啊。他不是超人,更不是神,他有血有泪、有悲伤有痛苦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他?为什么他带走红叶还不够,连曼笛也要夺去?
“曼笛,不要走,留下来!”他对静静躺在病床上的她喊着,明知她也许听不见。
别走,曼笛,别走。
一声声来自灵魂深处的祈求与他的心音相应和,交织成令人闻之鼻酸的痛楚呼号。
别走,别走,别走,别走……
他不停祈求着,不停地、不停地……直到应他焦虑急促的铃声匆匆赶来的护士在一阵迅速确实的检查后,扬起一张清秀脸庞惊奇地望向他。
他眨眨眼,透过朦胧的视线极力想辨清心电图上的曲线。好半晌,那折磨他一天的曲线方才映入眼瞳。
奇迹出现了——
他重重喘气,忽地再也站不住身子,软倒在地。
尾声
耶诞夜。
窗外,天际落下洁白的雪花;窗内,壁炉燃着温暖的火焰。
窗外,一片清寒冷冽;窗内,一室和煦暖融。
窗外,是安静寂寥的,厚厚的雪吸去了所有声响;窗内,却热闹绩纷,呢喃笑语不停地从几张弯弯的红唇流泄。
“醒尘,把星星递上来给我!”乔星宇朝下喊着,原本清朗的嗓音掩在浓密树丛后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乔醒尘抬头,望向站在工作梯顶,为高大的圣诞树做最后装饰的父亲,他正摆设着一圈精致漂亮的圣诞红花环。
“我怎么拿给你?爸爸,爬上去吗?”乔醒尘手中拿着一颗正绽着璀光的金色星星,扬声问道。
“你——”乔星宇一顿,仿佛思考着可能性,“算了,还是我下去拿好了。”他喊,“等我挂好这个花环。”
“我拿上去好了。”一个清越的嗓音加入父子俩,两人有默契地同时把目光转向声音的主人,接着,又有默契地摇头。
“不行!老师,你才刚刚出院啊。”乔醒尘说。
“不行!”乔星宇同时喊,一面迅速从梯顶三步并作两步爬下来,一面接过儿子手中的星星,一面瞪着脸色依然些微苍白的女人,“你现在身子还很虚弱,怎么能爬梯子?”
“我已经好多了。”刘曼笛忍不住要抗议,“何况我已经坐在客厅整个下午了,光看你们忙,却一点忙也帮不上。”“不必你帮忙。我们这不就把一棵圣诞树给妆点得漂漂亮亮了?”
“是很漂亮。”刘曼笛抬头,凝望着被装扮得万紫千红的美丽圣诞树,接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可从头到尾都是你们父子俩合力挂上这些装饰品,我一点也没插手。今晚可是耶诞夜呢,我却一点参与感也没有!”她转回视线落定两父子,明眸流露些许哀怨,“Elisa回家度假了,本来想那就我来负责晚餐,可你们连晚餐也不让我做,宁愿叫外卖……”
“我们不希望老师太劳动啊。”对她的淡淡埋怨乔醒尘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父亲一眼,仿佛想请求他的支援。
可乔星宇同样不知所措,只是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望着一大一小,却同样无奈无措的两张脸庞,刘曼笛忍不住笑了,嘴角勾勒浅浅笑弧,“至少最后这颗星星由我来挂上吧。”不由分说地抢过乔星宇握在手中的星星,她开始攀上梯子。
“老师,小心一点!”
“慢慢来,曼笛,别摔下来了。”
两个紧张的嗓音同时响起,交错在一起,却仍清晰地传入刘曼笛耳里。她心一牵,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蜜在心海流过。
“别瞧不起我。”她一面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攀爬,一面说道,“我好歹也曾经是FBI探员吧。”
关于她为FBI工作这件事,在她住院第三天,乔醒尘来看她时她便找机会告诉他了。在乔星宇的同意下,她选择诚实地告诉小男孩一切,包括龙门,以及她为了卧底接近他们等等。她尽量委婉而清楚地解释,但仍然怀疑小男孩是否能听懂并谅解。事后证明她是多虑了,早熟且聪明的乔醒产完全地明白,同时也完全地谅解。
“只要老师是真心地喜欢我,我不介意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接近我。”他微笑,清澈的眼眸跟著有意无意瞥向站在病房一角的乔星宇,仿佛对自己的父亲暗示些什么。
可后者却动也不动,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或许他仍然没有原谅她吧。刘曼笛想,忍不住淡淡的伤感。或许他仍然介意着她的身份,以及她当初接近他们的目的。虽然他感激她一次又一次救了醒尘,可终究无法完全信任她。或者说,无法接纳她吧。
在他心里,李红叶永远是最重要的,是唯一的!纵然她毫不讳言自己对他的爱,纵然他也不讨厌她,终究还是无法坦然接受她。
也罢,就这样吧。刘曼笛对自己涩涩苦笑,得不到他的爱,得到他的关怀与体贴也足够了。至少他是关心她的,自从她昏迷醒来后,他对她一直就是那么无微不至的体贴,那么细心的呵护,她满足了!
这样就够了。
她将金色星星挂在圣诞树顶端,然后出神地凝睇着。
但愿这颗象征光明璀璨的星星,真能为这个家引来喜悦与幸福——
她恍惚地出着神,直到下了工作梯,玉足踏上坚实的地面,才发现父子俩正怔怔地看着她,神情都是微微困惑的。
黛眉一扬,“怎么?”
“老师,”乔醒尘首先回神,略带犹豫地开口,“你刚刚说自己‘曾经’是FBI探员。”
“是啊。”
“但——”
“我辞去工作了。”她浅浅地笑,“上个礼拜递出了辞呈。”
“老师辞掉了工作?”
“嗯。”她轻轻颔首,“我辞职了。”
“那老师以后仍然可以留下来做我的家教?”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柔声说道。
“如果我愿意的话?如果我愿意的话?”乔醒尘重复她的话,神情怪异,半晌,小脸蓦地绽放无限光亮,兴奋的模样像要当场跳起来,“我当然愿意啦!曼笛老师,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你知道我一直希望你留下来!”他高声叫着,一面热情投入她怀里,双臂紧紧圈住她柳腰,“老师,留下来!留下来做我的家教,留下来陪我。我希望你能永远留下来!”
“永远?”她一怔,为这满含承诺意义的字眼。
“是的,永远!”
“这……”
她犹疑着,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听见乔星宇的嗓音微微尖锐地扬起,“别胡闹!醒尘。”他斥责儿子,语气阴沉。“可是爸爸……”
“老师怎么可能永远留在这里?她有自己的家!”
“可是……”乔醒尘松开紧紧环抱刘曼笛的双手,抬头望向父亲,轻轻咬着下唇。
“你不能那么自私,醒尘,老师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来,不能一辈子都陪着你……”
“可是我愿意!”她突如其来截断了乔星宇对儿子的说教,明眸瞪视着他,充满挑战性,“我愿意留下来陪着醒尘。”
他蹙眉,“留一辈子?”
“就一辈子!”
他不语,神色阴晴不定。
她忽然受伤了,心脏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击,痛得她喘不过气来,“原来你连这样也不愿意……”她喃喃,一时之间不晓得钱如何处理自己低落的情绪,只得匆匆转身,“对不起,我先失陪一下。”
乔星宇瞪着她宛若逃命似地迅速离去的背影,怔然伫立原地,只觉脑海一片空白。
直到乔醒座清脆的嗓音唤回他怔忡不定的心神,“发什么呆?爸爸,快追啊!”
他倏地一凛,这才发现刘曼笛的倩影早已消逸于他的视界,他微微一惊,连忙追了上去。
穿过半圆形拱门,来到玄关,他发现她正试图拉开大门,心脏一紧,“曼笛,别出去,外面冷啊。”
她不听,依旧努力想打开门,无奈大门上了两道锁,而她又因一时心急慌乱,怎么也拉不开。
终于,她受不了了,举起右手恨恨地敲了一下大门,接着将额头抵在冰凉的门扉上,肩膀无奈地下垂。
见她如此气愤又失落的模样,乔星宇的心脏更加抽疼,语音不觉沙哑,“曼笛,别这样,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需要听。”她摇着头,语气郁闷苦涩,“你不必解释,我懂。”
“……你懂什么?”他温声问。
她默然不语。
“告诉我你懂得什么,曼笛。”
“不要逼我……”她闷闷地说,细微柔弱的嗓音让他又心疼又难过,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他伸展双臂,转过她的身于,星眸紧紧锁住她笼着淡淡忧伤的美眸。
“你不懂的,曼笛,”他柔声说道,轻轻地叹气,“你不懂的。”
“我懂。”她回凝他,语音虽仍细微,语气却是十分坚定的。
但他与她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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