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霍天放下所有的冷傲,跟随在他的身边,仿佛时光倒回了了二十几年,他还是稚嫩的孩童,只能牵着高大俊雅的皇兄的衣角。
楚帝回到了寝宫,就躺在了龙床上。残存的一口气似乎已经要渐渐散去。
他无力的拉了拉楚霍天的手道:“知道朕为什么要……要传你皇位么?除了你的势力已经无人可动摇,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想保住自己的几个儿子……”他喘息地说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朕知道,就算你没有野心当皇帝,可是你手里的军权,政权哪一样不是招人忌讳……朕就算立了任何一个皇子,他以后都要夺你的权,斩你的根,若他们有这个能力也就算了,可是朕的几个儿子……大皇子太过文弱……二皇子太过骄躁冒进……其他几个小皇子都还小……他们一个个都不是……不是你的对手,人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朕快要大去了,朕生前没用,死后也要为自己的几个儿子谋得一线生机,所以……所以……朕拉下老脸,用往日的情分,用大楚的皇位来求你……求你放过他们……”
楚霍天眼中的痛色越来越浓,他是他的皇兄,却也是天下最最普通的父亲。他在临终前倾尽所有,只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
“皇兄……”他微微哽咽。
“皇弟……看在我将去的份上,答应我吧。”他的喘息越来越重。
楚霍天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
楚帝安心的闭上眼睛,挥了挥手道:“那就好,朕好累,朕要休息了。”
楚霍天再拜了又拜,才退了下去。
……
楚乾德四年十月初一,楚德帝薨。举国哀恸。他临终传位与其弟楚霍天,翌日,楚霍天简单即了皇帝位,定年号为宁和,大赦天下。将景王与国丈流放三千里,皇后赐毒酒一杯。众谋逆之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一时间倒是将整个纷乱的局势安定了下来。
欧阳箬远在广郡得到这个消息之时,足足呆了半晌。她摸索着坐了下来,鸣莺高兴得团团转,收了这个东西,又放下那个东西,半天都没收拾清楚。
“夫人,这下可好了,侯爷如今是皇上了,哎哎……以后夫人也是有位份的娘娘了!”她尤自在一边絮絮叨叨,跟一只喜鹊似地说个不停。
欧阳箬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看窗外的灰蒙蒙的天,忽然轻声笑道:“没想到……没想到……”
鸣莺见她神色古怪,赶紧问道:“夫人没想到什么呐?”
欧阳箬回过头来,盯着她清秀的面:“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做了皇帝的女人。”
她面上清冷的泪蜿蜒而下,似清晨露珠,又似夜雨水滴,清澈而脆弱。
鸣莺听得一呆,收了兴奋之色,只默默坐在她身边的脚凳下。
一入宫门深似海……
欧阳箬第二日便由苏颜青护送着一路往楚京而去。
那广郡外的秦兵似乎也没有了任何动静,欧阳箬知道,楚霍天定是与他们达成了某种协定,可是这一切都不是她所能操心的事情了。
马车晃晃悠悠,欧阳箬又似回到了那初离华地的路上,明明才半年多的时间,没想到竟是风起云涌,整个楚地都变了天。
欧阳箬这才明白,楚霍天为何一到楚地便忙得跟陀螺一般,为何他总是忧心憧憧眉头紧锁。也许早就在他决定灭华地之时,就开始想到如何面对这功高盖主后如何收拾。
他的心计……直比海深。
……
欧阳箬到了楚京,先接了霖湘宛蕙,再到了侯府。侯府中的下人甚少,几位夫人都不在了,听下人说,是早早被接到了宫里。
等欧阳箬收拾了,便要立刻到宫中听封受赏。
宛蕙与鸣莺都高兴坏了,欧阳箬坐在塌上看她们整理收拾,面上浮起淡笑来。
听封受赏?她只觉得心里累得慌,没来由的累。
似乎转了一轮,又回到了原点一般。
一切都未改变。
府外早早侯了一辆辆溜金的马车,贵气中充满了皇家的威仪。欧阳箬扶了宛蕙的手,她身着了规矩的宫装,团锈海棠长裙,头上只簪了一只金步摇,不多不少,任谁也看不出错处。
她慢慢上了马车,马蹄声声,远处巍峨的宫廷渐渐呈现在面前。
两扇朱漆大门缓缓无声地打开。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宫门寂
到了宫中,两列小内侍迎了来,一番的箱笼归置就归他们抬了。欧阳箬先被安排到了“花延宫”
肩撵抬着一路晃荡,欧阳箬缩在轿里也不张望也不言语,在轿外的宛蕙几乎疑心她睡着了。
三四丈高的朱红色的宫墙高大巍峨,透出一股皇家才有的肃然庄严,一路上无人敢开口说话。从府里跟过来的几位丫头也异常沉默着。
待到了“华延宫”已经是小半柱香过后了,欧阳箬一下肩撵却是着实一愣。
面前这半旧不新的宫殿小得可怜,没有想象中的大气,不像是妃子住的宫殿,倒似冷宫一般。
进去后也是草木枯萎,不见一丝人气。
欧阳箬慢慢在前面走着,分明听见身后宛蕙与几位丫鬟的抽气声。
欧阳箬绝美的面上倒是镇定,待在大殿里主位坐了,使了个眼色给宛蕙,这才把神游的宛蕙惊醒,忙陪着笑给外边抬东西的内侍一一打点了。
欧阳箬看着一室黑灰,许是许久不曾有人住了,心里一叹。
鸣莺抱着霖湘过来,气呼呼地道:“夫人这算什么呢,巴巴地进了宫就让夫人住这里呀?就算奴婢住得,这小帝姬怎么住得?”她话还没说完,宛蕙就急急忙忙走过来,轻拧了她的脸:“你这丫头怎么说话这般没思索的,还不抱小帝姬下去歇息。”
鸣莺这才气呼呼地住了嘴抱了霖湘下去,宛蕙回过头小心地看着欧阳箬的面色。
欧阳箬倒笑了:“这‘花延宫’倒是与侯府里的‘静云阁’差不了多少,我看这里收拾一番也是干净清爽得很。只是要麻烦姑姑着人好好打扫一番了。”
正说着,外边德轩高兴地进来了,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道:“夫人,德轩回来了。”
欧阳箬淡笑道:“回来就回来了,报这么大声做什么。”
德轩掩饰不住满心高兴,磕头道:“奴婢这次是真的回来了,以后就伺候夫人了。”
欧阳箬看看他,再看看一室的黯淡凌乱,忽然轻笑道:“回来有什么好的,去跟着赵先生才是有前途……”话说到一半也不说了,便转回了内殿,自己拂干净一张美人塌就躺着了。
那半透名的缀珍珠蛟纱帘子望去,她的倩影憧憧,只无端让人觉得十分落寞。
德轩与宛蕙面面相觑,宛蕙拉了他到外边轻声道:“夫人心里不爽利呢,听鸣莺丫头说,从广郡那边知道侯爷继了大位就开始闷闷不乐了。如今又分到了这地方,估计心里又添堵了,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点。”
德轩看了看四周,猛然醒悟,清秀的面上升起两团红色的怒晕:“怎么能叫夫人住这地!夫人怎么说都是侯爷,啊,不,是皇上的心头上的人,怎么能叫夫人住这地方呢?奴婢去与赵先生说一说。”说完就要往门外冲去。
宛蕙连忙拉住他:“你作死啊,这时候去找赵先生,赵先生现在多忙啊,哪里会理会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啊。”
德轩无法,只得恨恨地踢了脚下裂开突起的青石板路,闷声道:“可是……可是皇上那么喜欢我们家夫人,怎么可能编排这破地方给夫人住呢。难道……”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一处,抬起头与宛蕙对视一眼,两人都在眼中看到了对方的担忧。
宛蕙叹了口气:“你也是从宫里出来的,心里明白就好,皇上虽然心里念着夫人,可是这都不能放在面上的,如今这宫里主事的不是皇上……想来夫人看得比我们透彻,所以才会一路闷闷的。”
德轩眼中闪过一丝戾色:“该不会看我们是从华地来的,一路欺负我们吧。若真是如此,德轩以后倒要跟他们斗一斗。叫他们可别小看了我们。”
宛蕙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下去做事了。
德轩在廊下转来转去。最后狠狠一跺脚,下去收拾了。
……
到了第二日,便有公公前来宣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欧阳氏,品行端淑,德貌双全,温和谦恭,特封为正五品小嫔,赐号为‘柔’,二皇女霖湘,赐号为‘敏沐帝姬’,一应器物照前例分发。钦此,谢恩。”
欧阳箬领了一干人等拜了下去。德轩脸色铁青地接过圣旨,宛蕙强笑着上前塞给宣旨公公一封红封。
那公公这才笑道:“给柔嫔娘娘恭喜了。奴婢先退下去了,娘娘好生歇息。”
欧阳箬也笑着送他出去了。
才进得屋子,就见一屋子的人都不怎么说话,欧阳箬笑了一句:“怎么了,没进宫都巴巴地要进来,怎么进来了就一副颓丧样子。都快打起精神。”
说着转入了内殿也不再出来。
宛蕙瞅了个空,端了一晚莲子百合甜汤进去,见欧阳箬又是瞧着窗外的景色发呆,痛惜地上前跪道:“夫人心里苦就哭出来吧,奴婢不忍心夫人就这样闷在心里,憋着不说话。”
欧阳箬半天才回过头来,扶了宛蕙起身,淡笑着道:“姑姑是一路跟着我从华地来,怎么样的苦我们都吃过了,怎么也不想想我怎么会为这些小事郁郁于心。那日华地陷落,我本是要一死了之的,还有那夜……我是死过几回的人,别人不知,姑姑怎么不知呢。位份低可以渐渐升上去,宫门破落可以再换一个,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可是,姑姑……”
她顿了顿,绝美清丽的脸上浮出一丝苦涩:“可是,姑姑,我的心累了……我十五虚岁进华宫,一路跌跌撞撞,最后位极正一品淑妃,姑姑以为我单只生了一个帝姬就能升上这位置吗?这里面的故事不提也罢,可如今,竟要我从头再来。姑姑……你不明白的。”
她说完长长一叹,转了身,不再言语。
宛蕙一呆,竟是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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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有人对太监自称“奴婢”有疑问,其实“奴才”是从清朝太监才有的自称,这是有的人考证过的,冰冰至今收着这考证的文章,苦于红袖没有地方发免费文献。所以在这里简单解释下。而“奴才”据考证,在清朝以前是骂人的话……再加上冰冰对清宫文的过敏,所以在此文里不用“奴才”这奴化性非常浓的词。冰的历史知识比较薄弱,有些描写是不符合历史的,请大家原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永夜凉(一)
到了第二日一早,欧阳箬便去了“福熹宫”去跪听皇后训诫。在宫外等了半天,里面才有个小内侍出来道:“皇后还在与几位王妃说话呢,叫柔嫔娘娘去旁边的侧殿里先歇息下。”
欧阳箬也低眉应了。
正转身要走,忽然外边传来嬉笑之声,欧阳箬放眼望去,只见柳氏并林氏还有其他几位夫人往这里走。
欧阳箬见她们走近,拜下道:“嫔妾欧阳箬拜见几位娘娘金安。”
柳氏上下一打量她忽然笑道:“哎呀,这不是欧阳妹妹嘛,好些日子不见了,怎么脸色却不好看了。快快起来吧。”
林氏挺了个大肚子也连忙上前扶起她道:“欧阳妹妹,可想死我了。”
欧阳箬起身对二位笑笑,并未说什么话。
此时身边几位夫人似有些嗤笑道:“哎,我们当谁呢,原来是欧阳妹妹,啧啧,前些日子我们可苦呢,天天在京城里盼啊盼的,可怜的呐……好在如今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也不枉我们拿身家性命博一回了。好人有好报呢,欧阳妹妹许不知吧,这柳姐姐如今可是柳国夫人了,徐姐姐也是徐妃了,这林妹妹是封了宛昭仪了,几位妹妹不才也是淑容,修仪,贵嫔了,如今看来怎么的就妹妹位份最低呢。看来侯爷也偏心得很……”
她们还待再说,欧阳箬忽然插口道:“几位姐姐都是比欧阳妹妹先进府中的,位份比妹妹高也是应当的,妹妹在此恭喜几位姐姐高升。”
她说完深深地福了福,又对柳氏与林氏拜下道:“嫔妾不知柳国夫人与宛昭仪高升,实在是有罪。”
柳氏眼见她拜下去了,才慌忙道:“这是做什么,都是府里的老姐妹了,这怎么是好呢,快些起来吧。”
林氏也红了眼道:“要不是欧阳妹妹,我连这肚子里的孩子都不知怎么办才好呢。欧阳妹妹这么说可折杀我了。”
欧阳箬坚持行了礼完毕,这才淡笑道:“这到了宫里,就该守宫里的规矩,嫔妾不才,却也懂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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