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箬粉面红了又红,眼中的泪意已然不见了,只高兴得不知如何说才好。
楚霍天揽了她,低笑道:“你可不是傻丫头么?一会哭一会笑的。”
欧阳箬靠在他怀里,他的笑牵动胸膛一震一震的,她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二人相拥在夜风中,夜越发静谧了。
……
七万人马,在两日一夜中,便集结到了楚京城外。举国上下,对这次出征都有些担心,如今朝堂局势不明,再加上又分了兵马大权,此次能不能胜,还真不好说。
可是皇后却是放心了,国丈亦是放心了。
谨王春风得意,一早便着了裎亮的盔甲,点了几位自家的家将军,来到了点将台上。他环目四顾,却不见一人,正当疑惑的时候,底下如潮水一般乌鸦鸦的士兵纷纷呼喝着聚拢排好。
猛地如山的人潮却让他的腿不由地发了抖,再转眼看,楚霍天一身玄色盔甲,挺拔修身,若天神一般慢慢走来,他身后一排将军各个威武挺拔,杀气腾腾。
他的俊颜若雕刻一般,含着威仪,鹰目含着摄人的精光,只一眼,便让他觉得自己矮了几分。
虽名义上他能掌三万兵马,可是当他望着那一张张他曾鄙夷不已的土色面孔含着狂热与无比忠诚地望着高高在上的楚霍天之时。
他忽然觉得,自己输了。
楚霍天在点将台上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清楚,他只知道,底下一波比一波的呼喝之声不是向着他的,那样的狂热的忠诚与勇敢也不是献给他的。
楚霍天的玄色铠甲在日光下闪着寒光,他的披风上的四爪金龙金光灿灿烂,呼之欲出。
他,比帝王更似帝王。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逼宫(五)
大军开拔,一路浩浩荡荡向广郡进发。
谨王性急,向楚霍天请示了要做开路先锋,一路马不停蹄,日夜行军,三万人马便随着他而去了。
楚霍天却是不急,一路上除去甲胄,只在车撵里歇息看兵书,或者与几位谋士商议。欧阳箬冷眼看去,赵清翎却没有跟去,只坐镇京师。楚霍天带的只有一万人马,其余三万要在沿途各州郡调集。
到了夜间,一众人都在驿站里歇息,欧阳箬此次带了鸣莺与德轩随行伺候,楚霍天也甚是简单,只带了李靖才与几个小内监,于是一到驿站,几个下人们便忙得不可开交。
鸣莺嘟了嘴埋怨道:“夫人怎么不多带几个丫鬟,香叶她们都想来呢,如今这一路,可要累坏奴婢了。”
欧阳箬点上她的头,露了笑颜道:“你啊,就是平日少叫你做事了,如今才做一点点就喊累。活该让你这次好好干干活。”
鸣莺也撑不住笑了:“夫人随侯爷出征这般高兴啊。奴婢累点也值了。”
欧阳箬作势要打她,鸣莺嘻笑着跑了。
楚霍天忙完一段才进来,如刀刻一般的俊颜倒是柔和了许多,不像是大战在即的神色。欧阳箬上前解了他的外衫,李靖才早绞了帕子等着。
楚霍天自己接过擦了把脸,随意坐在椅上,见欧阳箬神色疲惫却是笑意浓浓,微笑道:“行军跋涉的,你可受得了?”
欧阳箬抿嘴一笑,不语。
楚霍天兴致似乎挺高,用了晚膳又挑了灯叫李靖才搬来棋盘,要与欧阳箬对奕。欧阳箬执白子,楚霍天执黑子。
楚霍天的攻势凌厉,欧阳箬本明白他的棋力如何,下得也不甚尽心尽力,才过了一会,欧阳箬不得不凝神以对。
下到最后,欧阳箬输了十个子,楚霍天哈哈一笑,搂了她笑道:“上次你输得有水分,如今可不许赖了吧。是真输了吧。”
欧阳箬看了看棋盘,忽然清浅一笑,笑容若霁月初开:“侯爷是胸有成竹,揽大势,拨乱云,妾身坐井观天,倒是落了下乘了。”
楚霍天微微一笑,拂乱了棋局,漫不经心道:“这只是一盘小小的棋局,若是天下大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才是真英雄。”
欧阳箬慢慢整了棋盘,莹润如玉的柔夷捻起一枚棋子笑道:“侯爷可别看这小小的棋局,手由心发,很容易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与志向,甚至可以看出下棋之人在想什么。”
楚霍天了然一笑,握了她的手道:“你这玲珑心的人,一点就透。你说说你知道本侯在想什么?”
欧阳箬随意抓了一把棋子在手中把玩,笑道:“侯爷现在是去去敌呢,还是抽身出漩涡之中呢。”
楚霍天闻言哈哈一笑道:“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箬儿,你若是男儿身,必不输于当代英豪。”
欧阳箬淡淡一笑,忽然颦了眉头轻声道:“侯爷此举做得真是神来之笔,若妾身猜得不错,那日在别院来的便是秦国的使者吧。可是侯爷此举若弄个不好,便是通敌卖国的罪名,一世英名就尽丧于此了。再说,若秦国有了二心,到时候引狼拒虎也不是上策。”
楚霍天点点头,深吸了口气:“若在京中束手束脚,倒不如退而一博,再不济也不会落得任人宰割。只是……”
“只是王妃与几位夫人世子……他们可怎么办呢。”欧阳箬放低了声问道。
楚霍天神色一僵,搂了她默默不语,欧阳箬亦是沉默。
半晌,楚霍天才缓缓道:“他们……应该无事。”
应该?!
欧阳箬心里一沉,知道不能再提,只微笑道:“侯爷若到了广郡又该如何?”
楚霍天淡笑道:“等。”
欧阳箬疑惑道:“等什么?”
“等时机……回京的时机,我相信很快就会到了。”楚霍天轻声而坚决地道。
窗外的夜色越发浓了……
……
而远远的楚京里,似因大军开拔而显得十分空荡。
玉漏更残,明黄的龙床上,楚帝正歇息着,孙公公蹑手蹑脚地上前为他掖了被角。
“孙喜,是你么?”楚帝忽然开口道,沉沉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
孙公公连忙跪下磕头道:“老奴该死惊了圣上。”
“咳咳……”楚帝挣扎着半起身,孙公公一见,连忙将他扶好,又弄了软枕靠在他身后。
“皇上应该歇息才是,这么晚了起来容易再着了凉。”孙公公唠叨着。
“不碍的。霍天……哦,定侯是不是已经走了两日了?”楚帝缓缓问道。
“是,皇上记得还真清楚,是走了两日了。不过皇上放心,听说谨王已经提前快马加鞭,日夜赶路,去援救广郡了。”孙公公见楚帝神智清明,不由喜得多说了几句。
楚帝无力地摆了摆手:“别提他了……给他三万人马,他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住,军权不是手中有虎符就可以掌的。再说……再说……咳咳……他日夜兼程,以劳去克逸,这不是用兵之大忌么?”
楚帝一口气说完,喘息不已。孙公公连忙端来温水,服侍他喝下。
楚帝抬眼看了看他才道:“孙喜,如今就只有你在朕的身边照顾朕,服侍朕,什么妃子,什么皇子,根本都不会在朕的身边。你服侍朕有几年了?”
“三十二年了。皇上。”孙喜低声道。花白的鬓发显得格外瞩目。
“三十二年了……竟过得这么久了。你觉得楚定侯为人如何?”楚帝忽然又提起楚霍天。孙公公只惊得又跪下道:“奴婢不敢妄议楚定侯啊,请皇上恕罪啊。”
楚帝似笑又似叹:“你不说朕也知道他……他从小就不是常人之志,……朕常想,这楚国江山要是由他来坐,又是怎么一番不同。”
这一句似晴天霹雳,炸了下来。孙公公惊得软倒在地,久久回不了神。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逼宫(六)
“皇上,您怎么可以说这等丧气话?皇上您英明神武,为我大楚皇帝,是先帝御封的,怎么……”孙公公几乎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只扯着楚帝的袖子。
楚帝长叹一声:“先帝……其实先帝立朕为储君,心里就是悔的。可是……当年的朕不知怎么的,心里越明白是如此,行事越是规矩,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先帝也无可奈何,再说,当年霍天还小……咳咳……所以,最后就是朕登了大宝。”
“朕即位之后,对他疏远了许多,将他派到了军中去历练,美其名曰是历练,其实就是想叫他离得朕远远的,不要老是在朕面前,因为他每做一件事,朕都会去想,都会拿来比一比,他就像是先帝心中标准的储君模样,朕总是不自觉地去比较……他如今这般疏远朕其实都是朕一手造成的。朕的几位皇兄皇弟都没有离京去,偏偏他从少年时便开始吃苦……咳咳……”楚帝说了长长的一串,最后停了喘息不已。
“皇上,您别说了,可如今您是大楚的皇帝,楚定侯再怎么厉害,他还是一介臣子,皇上先且宽宽心……”孙公公还待说。
楚帝微微摆了手,从怀颤巍巍地拿出一卷明黄的卷帛递给他:“这是密诏,等东边的那位想对朕不利,你便着人送了出去,送给楚定侯,叫他来擒王清君侧……”
楚帝浑浊的老眼猛地亮了亮,帝王生有的威仪顿时在他年迈的身躯显现。孙公公忙跪着接了。
“朕虽然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有作为的皇帝,可是……可是朕知道,这大好的楚国江山不能落入她那般恶毒的妇人之手……所以,把这密诏送到他手上,另外,你也着人通知……林老将军……咳咳……该是用他的时候了。”楚帝吩咐完,又紧紧盯着孙公公苍老而平凡的脸:“你,做得到吗?这可是掉脑袋的事,若找不到可靠的人送这些东西,就叫龙影去……他们能办得到。”
孙公公一惊,龙影?!
“皇上,万万不可啊,龙影若不在皇上身边,万一……万一东边那位要对皇上不利,那可怎么办?如今皇上性命无忧,就是她忌惮龙影以及一万的羽林郎,可是说到贴身保护,还是要靠龙影啊!……”孙公公急切地道。
“去吧。社稷为重,再说,你派龙影去,她不会知道的。”楚帝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言语,而眉间,似放下了千斤大石,慢慢的沉入了睡眠之中。
金麒麟的兽鼎飘出一丝丝白烟,整个大殿里更显得空荡诡异。
孙公公无奈地望着沉睡的楚帝,只好颤抖地揣起锦帛,退了出去。
……
等待……
沉寂的楚京人人都在等待,远在楚京千里的广郡也在等待,等待着解困,楚霍天也在等待,等待最好的时机,皇后更在等待,等待着谨王告捷,她便可以……
“二皇子在哪里?”王皇后坐在漆金雕富贵吉祥凤凰妆台边,心中仔细地盘算着,越想越是得意。
只要再等几日便好了,那小小的广郡,只要谨王的三万大军一到,还不是轻松告捷?
“哦,太子呢?去将太子叫来。”王皇后猛然醒悟,忙又改口道。
“这这……”底下的宫人都嚅嚅不敢言。
王皇后一见,勃然大怒:“你们这几个奴才是怎么当差的?去叫太子过来。如今皇上病重,他不学着处理朝政,去了哪里野了?”
底下宫人忙一连声应了,退了下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殿外有人高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出将换美酒……”
王皇后只听得一句,脸色全变,她长袖一甩,急匆匆地出了殿门,长长的凤摆几乎将她绊了一交
“你你……你怎么喝得这般醉?”王皇后气得几乎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二皇子,哦,不太子斜了醉眼看了看她,嘿嘿笑道:“儿臣昨夜与自家表兄弟去了……‘醉红楼’……那的美酒好喝又千杯不醉。母后,……你看儿臣不是好好的……”
他醉态横生,浓重的酒气熏得王皇后一阵头晕。
“来人!拿醒酒汤来,狠狠地给他灌下去!还有,那个什么楼,命人去砸了。”王皇后一脸震怒,脸上都微微扭曲了。
底下宫人赶忙应了。
太子顿时住了声,红通通的醉眼看了她好一会,才缓缓地道:“母后,你总是想毁去儿臣喜欢的东西,然后塞给儿臣却是你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
忽然晃晃悠悠挣脱宫人的手走到她面前,哈哈一笑:“如今母后得尝所愿了,这太子,甚至是楚国江山,都在您的手中了。那些大臣的内眷该放了吧,您小心物极必反哦。哈哈……”
王皇后一怔,是的,几百个内眷还在内宫里……
“呵呵,他们,他们都不会理会儿臣了,因为就是你,我最敬爱的母后,软禁了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姐妹,所以他们一个个都要离儿臣而去……”太子回过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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