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婕妤娘娘被皇后重责,情况堪忧……”赵清翎似风一般的叹息拂过他的耳边,终于震碎了他坚定求死的神志。
赵清翎手一挥,将两边的宫人与御林军侍卫都退了下去。整个空旷的“乾德殿”外,一站一跪,默默对视。
“皇上他……”苏颜青犹豫了半刻,终于沙哑地开口问。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把剑收起来吧。皇上当年给你这把剑是要你冲杀战场,不是要你砍着自己玩的。”赵清翎微微一笑,藏在长袖中的手掌突然曲掌成爪,如电一般探向他的手。
“叮”一声轻响,宝剑出奇不意地被他夺了去。苏颜青呆呆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不由伏在地上,狠狠地一下一下锤着坚硬的青石地。每一下都含着悔恨与痛苦。
赵清翎抚摸着手中的宝剑,又是一叹:“你回去吧。皇上那边我会去劝劝,你今日这样子与皇上今日这心情,你们最好不要见面。”
苏颜青抬头看着赵清翎云淡风轻的面庞,喃喃地道:“赵大哥,她要不要紧……”他说完,低了头,看着自己已经捶出血印的手掌。她现在一定很痛,都是他的错。苍天若有眼,一定会知道,她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子玄,既然你把我当成当年的赵大哥,我且劝你一句。好好地带兵,好好的忠诚皇上。她,不是你该想的女人。你不像我,来去无牵挂。你有你的抱负,你与皇上,一个是明君,一个是良将。你们两个是大楚的根基!”赵清翎对他淡淡道:“皇上最终会想通的,只要过一两日,我领你去,与皇上说明下。他便会原谅你的。”
“他会原谅你……”这句话像闪电一般劈向苏颜青浑浊的思绪,炸得他面色如雪。
原谅?他对她的爱不需要原谅。
苏颜青俊颜上却无一丝喜色,他慢慢站起身来,看着那巍峨重重的宫殿,眼眸中带了坚定平静的神色:“请赵大哥告诉皇上,苏颜青不再以死谢罪,从即日起,末将苏颜青从此离开楚京,去戍守边疆,一日无诏,一日不回楚京!”
他说完,看着赵清翎平静地道:“请赵大哥再转告皇上,柔婕妤娘娘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要杀要剐,请皇上降旨,请不要牵连其他无辜之人。自此末将再无一丝怨言。”
他转身要走。赵清翎眸色渐渐深,怒气隐约在眼中翻腾怒道:“你就这样走了?!”
苏颜青顿住脚,只是不说话。
赵清翎儒雅的面上终于裂开风雨欲来的阴郁:“她如今在里面生死难料,你难道就要一走了之?这就是你对她的爱!?”
苏颜青肩膀颤动了下,似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悲愤与痛苦,他淡淡道:“难道我该怎么办?冲杀进去,将她抢了出来?告诉皇上成全我最卑鄙最无耻的心愿,两人生不能同寝,死要同穴?!你刚才都说,她不是我该想的女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始终是属于帝王,属于后宫!”
他越说肩膀抖动越厉害,平淡的嗓音下是巨大的痛苦。他猛地转过身,眼中早已充血通红,似逼到绝境的兽,没有出路的绝望噬咬着他的心,他怒吼道:“难道你要我怎么做?!在华国城破那一刻,是我,将她送到了皇上的寝宫,是我,从乱寇中将她寻出又一次送到皇上身边。还是我,将她从京城里救出,第三次送到皇上身边。一次又一次,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我现在该怎么做?我若能死就能解皇上的帝王之怒,我宁可死了。可是你叫我去向皇上认错,我做不到!我苏颜青还能冲战沙场,还能为国效力,我的膝盖不是向他谦卑地跪下承认我那虚无的错。所以我只能走,走得越远越好!要生要死,都凭皇上一句话。我苏颜青从此求仁得仁,再无二话!”
他说完,踉跄地转身便走。他的爱没有错,错的是他那雪夜情动向她表白,从此,这便是他最深沉的罪孽,最不可饶恕的错……
——————
这章的感情有点过。请亲们将就看着。我汗……还有赵清翎其实也很矛盾的,他一方面要理智,另一方面感情上又为欧阳箬抱不平,见苏颜青不顾她要离开楚京,就感情上不能接受。其实他理智上也是知道苏一定要离开楚京的。
其实争论一只脚踏几条船其实我觉得很没有意义,很多感情的发生都有特定的环境因素。就像苏那样自律的男人,也会爱上一个‘已婚’的箬,因为在那生死关头,他的保护与怜惜就这样出现。所以有这样的感情是很正常的。就像我最后文里的那句,他爱她没有错,错的是他把爱表白出来了。但是他又不能不表白,因为他已经被自己的感情折磨得很痛苦了。
所以是与非很难界定,但庆幸的是,他们两个人都将这种爱埋藏,努力走上正规。即使后来事情揭发出来了,他们的心依然是很愧的。
第三百一十三章 岁月寒(四)
楚宁和二年的阴历十月注定是个沉闷而寒冷的月份,整个后宫因楚霍天的铁青的面色而越发小心翼翼。
没有人敢议论十月初三那天的天翻地覆,没有人敢在人前嬉笑言笑,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了那个最倒霉的出气筒。
皇后“凤仪殿”的日日紧闭宫门,让宫人心中惴惴不安,却也没有人敢去探询;至于“甘露殿”夜夜传出的婴儿啼哭之声,也没有人敢去问个所以然来。文武大臣眼见得楚霍天日日疲惫不堪地端坐朝堂,心中揣测不已,但是却被他玉冕之后的冷静果然的决断之声阻断了所有的猜想。
这个月过得十分压抑而沉重。
“胡天八月即飞雪”,楚地的今年却才下了第一场雪,比起往年的大雪不断,显得格外萧索冷清。
“云香宫”里,欧阳箬浑身裹着雪狐长毯,静静看着窗外的飞雪,一点一点,似最轻软的棉絮一般,瞬忽不见。
她睁着眼睛,一点一点描绘着那雪飘落的痕迹,大大的眼睛镶嵌在瘦小的巴掌大的脸上,大得十分无神,脸颊再也没有往日的丰腴柔美,原本尖而优美的下颌如今只瘦得像刀锋一般的尖利。
她将头埋入雪白的长毯之中,似寒冷已极,又似想起了什么。
屋内碳火旺盛,温暖如春,散着安神的馨香。她渐渐沉入睡眠之中,半睡半醒之间,帘外脚步声渐近,随之还后宛蕙姑姑声音响起:“赵先生又来了,我家娘娘刚醒来。正好呢。”
“今日药可都吃了?可有什么不适?”赵清翎温和儒雅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闻之令人心折,带着强大的安定让人不由地去信任他。
“都用了,娘娘还是……哎……还是不太愿意说话,造孽呦……”宛蕙姑姑小声的抽泣声又响起。
“姑姑别担心了,这身子养好才是正经。其他的慢慢来吧。你也别太伤心了。”赵清翎长叹一口气。纱帘一撩,冷风扑了进来。
脚步声响,那道熟悉而散着清新的药香的身躯已经坐在她的榻边,捉了她的手腕为她把脉,另一只手毫不避讳抚上她的额头。
他眉心微皱,半晌才放开手,静静看着她:“你醒了?”虽是疑问句,却被他云淡风轻的声音念成了肯定。
欧阳箬睁开眼睛,幽幽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飞雪。
赵清翎温和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又因她的沉默而转为黯淡:“娘娘,今日可有什么不适?”
欧阳箬只是默默,枯瘦的手指抓着裹着的雪狐毯,越显得那手指素白如玉,无半分血色。
赵清翎似习惯她的沉默带来的冷窒,转过眼拿过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自顾自轻笑道:“娘娘不知道,最近皇上被三皇子整惨了,一个晚上起夜三四趟,搞得皇上一整夜都未睡好,偏偏他还要自己放在寝殿之中,赵某看他上朝的时候还打哈欠呢。”
他说着偷看了她一眼,却见她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心中一叹,又道:“德轩这小子实在越大越不听赵某的话了,死活要进宫来,昨日赵某就对他说了,要是能下床走上十丈,赵某就放他进宫来。他走不到五丈就跌了……”
欧阳箬亦是没再搭理他。
赵清翎心中一堵,忽然清冷一笑:“娘娘这顿打挨得好啊,打得皇上都醒了,以后依赵某说啊,以后皇上再也不敢对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也收敛了。娘娘只要养好身子,什么都好说。”
欧阳箬不动的眼睛终于转过去看了他一眼,他心中一喜,却又结结实实被她的眼神冻得似十月天当头淋了盆冷水。
她的眼中满是嘲讽与自嘲,似嘲讽天,嘲讽地,嘲讽每个对她施于安慰的人,用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白白地告诉他们,她,欧阳箬不需要这等廉价的安慰。
赵清翎愣了愣,回过神来,却见欧阳箬又回过头去,依然默默看着窗外的飞雪。
他终于按耐不住了,一把将她从榻上拖起,长长的黑发,铺满了他满手,清冷如雪的眼睛只冷冷看着他,白的面色,如玄墨一般的眼,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他的心终于被她的无动于衷给激怒了。
赵清翎忽然冲她笑道:“娘娘不但善于弹琴,还善于阴谋阳谋,赵某知道娘娘不多不少,娘娘几乎做的那些事情赵某都知道了。柳正声是不是你叫那些妃子背后的徐家,林家,还有张家一起扳倒的么?还有皇后,若赵某猜得不错,那个秦智就是你送过去的,还有……”
“还有徐氏的巫蛊案,还有……”她清冷地接过他的话,木然无表情的面孔下隐藏着最讥讽的嘲笑。她一件一件地说自己做过的事。嗓音带着冰雪的凌厉,刺得赵清翎遍体生寒,甚至她将自己在宫外布的耳线,暗桩一条条说了出来。
绝美苍白的面孔上是无所谓的狂热,她说完,冷冷地看着赵清翎越变越难看的脸,哈哈一笑:“怎么,赵先生怕了?像本宫这等蛇蝎女人,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再也不能苟活这世上。赵先生的药估计泼到了地上都比用在本宫身上来得有价值。”
她终于掰开他的手,颤抖地站起身来,瘦削的身体里似有什么支撑的骨架垮了一般,显得那么柔弱无力,乌黑的眼闪着刻骨的恨看着他:“赵先生请走吧,那些话去告诉皇上,本宫早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早就在华国灭亡那日,就该殉国了。何必拖着这破败的身子在你们楚国中碍你们的眼。”
————————
有点抽,还好可以更!欧阳箬要振作了!请期待!这是前奏。她在发泄怒火。
第三百一十四章 岁月寒(五)
赵清翎看着她一步步退后,面上被恨充满:“你们男人争权夺位,杀人不见血,朝代更迭,更是不知死了多少人,华国被灭,十几万华地好男儿被你们楚军的铁蹄踩得尸骨无存。堂堂华帝,华宫妃嫔被你们像关牲畜一样,关在冷宫边。夜夜想起,本宫都几乎要从睡梦中吓醒。”
“我欧阳箬忍辱偷生,从华地一路而来,更是见了满目疮痍,哀鸿遍野……偏偏,我还要笑,对着他笑,对着每个楚人笑。到了侯府,皇后赵氏心机深沉,柳氏谈笑声中,杀人不见血,徐氏嚣张跋扈,几次寻衅与我。甚至连懦弱的林氏都懂得在我小产时勾引皇上,从而有孕……”
她顿了顿,讽刺地看他:“赵先生惊才绝艳,请教教本宫,无权无势如何在楚宫立足?徐氏的巫蛊案都能够东山再起,柳氏侵吞巨额后宫银钱都未赐死,本宫因为一个小小的玉佩就要被皇后杖责致死,本宫去求皇后不要在小帝姬面前行刑,你猜皇后如何说?打死了才干净!!哈哈!”她笑得满眼是泪。
赵清翎见她浑身颤抖,几乎要抽搐起来,心中大惊,慌忙上前将她按在床上,急急道:“住口!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都撑到这份上了,难道你要放弃吗?我不准!不准!听到没有?现在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痛,皇上已经为你动了心,动了情,甚至子玄也为了你要离开楚京。你不准死,知道么?!你要是想死!”
他儒雅的面上终于露出愤怒:“你要是想死,我也有本事将你从阎王手上揪回来!你不但要活着,还要活得比想害你的人更好!”
欧阳箬停止了挣扎,只直愣愣看着按住自己的赵清翎面上激动的表情。似从华国城破的那天,就有个心里的声音在告诉她该怎么做,可惜她一直听不明白,现在她终于知道那个声音是什么。
她要活着,不但要活得好,还要活得比想她死的人活得更好!
她看着赵清翎,终于无声地笑了。
“赵先生能将一个没落的皇子扶成皇帝,是否也能将我这个亡国妃子扶起来站在龙椅的背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