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妃子都战战兢兢,上前一一请安了,等到欧阳箬上前,皇后这才略动了动,笑道:“柔婕妤生养皇子有功,等一会,本宫也要多多嘉奖才是。”
欧阳箬连忙称不敢,等到眼睛适应了殿中的光线,这才略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这一眼,却将她吓得不轻,只见皇后瘦得皮包骨一般,高高的颧骨突出得十分厉害。原本腮边的肉都似消失一般,只有一层皮包着。
往日端庄的面容如今在昏暗中看来却似换了一个人一般。
只有她那双眼中还带着平日的威仪,只是欧阳箬觉得她那双眼中的笑似冰刀一般,刺得人遍体生寒。
“婕妤看什么呢?”皇后忽然笑道。眼中不明的意味一闪而过。欧阳箬忙回过神来,低头道:“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觉得娘娘病体柔弱,实在是心有戚戚……”她不敢隐瞒,只得如此说话。
皇后轻笑道:“本后是鬼门关上走一遭的人,能活着就万幸了,如何能再奢求什么,倒是柔婕妤……”
她还未说完,欧阳箬便觉得冷汗淋漓,慌忙磕头道:“臣妾惶恐,明日起臣妾日日为皇后娘娘祈福,求佛主保佑娘娘康健万安。”
皇后微微一笑,对底下各位妃子道:“还是柔婕妤关怀本后的身体啊……”
各位娘娘都慌忙跪下道:“臣妾也定当为皇后娘娘祈福……”
皇后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妃终于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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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冬风煞(一)
皇后的病骨支离令后宫不少妃嫔都觉得怪异,不但“凤仪宫”里日日弥漫着药味,就是整日整日窗棂都蒙着黑纱,似害怕着天光一般。
皇后的怪异行经渐渐令整个后宫惴惴不安起来。
宛妃林氏一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完,直奔欧阳箬的“云香宫”,亦是吓得唇色发白,只紧扣着欧阳箬的手腕颤抖道:“欧阳妹妹,太可怕了,皇后那样还叫人么?怎么才小产完到现在还未恢复?我看她那样子连往日说话都变了个样了。”
欧阳箬想起皇后问她话时候的古怪模样,也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如今她可真真正正成了妖妇了!”欧阳箬那日请安完,徐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可不是妖妇?!
欧阳箬微微一颤,那模样就像是将死未死之人又从坟墓中爬起来的模样,看得令人心寒。
欧阳箬好生安慰了林氏,又命德轩出去打探消息,问下秦太医如今在何处。德轩出去问了半日才回来道:“娘娘,见不到秦太医呢。不过等过几日,皇后娘娘放秦太医回家也许奴婢有办法。”
欧阳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过了一两日,德轩终于请来了秦太医,只不过,行事做得十分隐秘,秦智也不能多待,只能匆匆停留小半刻。
欧阳箬见秦智明显消瘦一大圈,心中不由又是惊讶又是感动:“秦太医实在是太辛苦了,皇后她……”
秦智见自己明显大出一圈的官袍苦笑道:“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那日小产,实在是凶险,见了大红,微臣日夜不休,守了三天……”他感慨良多。
欧阳箬叹道:“也不怪秦太医,若是皇后有个三长两短,秦太医就得跟着陪葬了,鸣莺还盼着秦太医回去呢。”
秦智一想起家中成为自己娇妻的鸣莺,面上一红:“娘娘放心,微臣定当感念娘娘的恩德。”
欧阳箬点头,接着问道:“皇后身体如今怎么样?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秦智无奈叹息道:“娘娘有所不知,皇后娘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强行怀孕之时还喝了不少虎狼之药,见了大红后,身体都被掏虚了,微臣恐怕……”
他犹豫着不敢往下说,欧阳箬眼皮一跳,紧了紧喉咙道:“那到底是如何?”
秦智比了个五,面色微微紧张,四顾一下才低声道:“微臣也不敢说太多,这事太忌讳了,微臣的同僚们都心里明白,只是都不敢说而已,只一味说娘娘小产伤身,需要调养,可是……唉……”他叹了口气。
欧阳箬怔怔地看着他的面色,喃喃道:“果真就这样?”
秦智自然不敢再多说,只得含糊道:“许有奇迹也说比定,所以现在皇后娘娘吹不得风,等过一两个月也许会好些,可是一年会比一年差……”他说完连忙告退。
欧阳箬看着他悄悄地消失在门口,心中突突一阵乱跳。
秦太医果然说对了,皇后日日都在“凤仪宫”里养病,不出来走动,也不强命各宫妃过来请安,日日汤药不停,秦智如今是她身边的贴身太医,日日都要在她那边度过,只有夜里才放他回家与家中亲人团聚。
皇后的不能理事倒有点好处,便是后宫掌管之权都由宛妃林氏与徐氏二人担当,两人一柔一刚,到是相得益彰。合宫大小事务商量着办,倒十分妥帖。
欧阳箬也渐渐放下心来,只日日带好三皇子。楚霍天从皇后入宫后去看过一次,便再无去过。
欧阳箬曾试探劝道:“皇后如今病体不适,皇上要是去看望,皇后娘娘也许心情一好,便好得快了。”
楚霍天闻言冷了眉色道:“如今在她眼中,朕就是那杀她孩子的凶手,她口口声声说朕诅咒她的孩子不能活,果然便不能活了。入宫那日,朕去看望她,倒令她病又发作了。朕如何能再去?”楚霍天话虽如此,还是不断送去珍贵补品,只不过,欧阳箬听说,都让皇后给丢了,倒了。
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如今因为皇后的执念,两人竟成陌路,欧阳箬不由心中长叹一声,以后不敢再劝。
只是一个月余之后,皇后不知是不是因为果然调养得当,还是在熟悉的环境中心情放松,欧阳箬在御花园散步之时,却无意之中碰到了皇后第一次出来。
那已经是楚宁和二年的阴历九月,天渐渐冷了,那日晴好,欧阳箬便趁着天晴出来散散,远远的见一大众的宫人拥了一人过来。
欧阳箬定睛一看,竟然是皇后。她见躲不过,便扶了宛蕙上前拜见,皇后似气色恢复了些,虽依然瘦骨嶙峋,可是那面上不再苍白得可怕,还略略施了一点点淡妆看起来有了三分精神。
她含笑看着欧阳箬上前拜见,笑道:“柔婕妤怎么没将三皇子抱来给本宫看看?本宫也好想看一看呢。”
欧阳箬心中一突,强笑道:“是呢,臣妾原本是要等皇后娘娘精神好了,再抱过去给皇后娘娘看看,没想到没想到皇后今日气色竟然这样好。臣妾这就叫人去抱,方才三皇子是吃了奶睡着了,所以臣妾才偷了空出来散散。皇后娘娘见谅才是。”
皇后微微一笑:“本后这几日才觉得好些了,对了,将大皇子也叫过来让本后看看,她母妃出了事,本后还未好好尽嫡母的职责呢。你们这几个丫头,去请大皇子。”她最后一句是向身后伺候的宫女说道。
宫人赶紧下去传。欧阳箬也叫自己宫人回去抱小嬴州。她面带微笑,心中却越发不安起来。不知为什么如今的皇后比往日更令她捉摸不透,更令她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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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冬风煞(二)
不一会,三皇子抱了过来,欧阳箬小心的抱着他递到皇后跟前去,皇后略略看了一眼,忽然笑道:“皇上给三皇子起什么名字?听说取了两个。是什么来由,给本后说道说道。”
她说完咳嗽了两下,欧阳箬不露声色,将小嬴州抱回怀里,恭声道:“回皇后娘娘,皇上给三皇子起的大名叫‘涵麟’,小名叫‘嬴州’。”
皇后哦了一声,靠在了宫人为她备下的斜靠背椅,上面又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看上去倒更似美人榻一般。
她细细想了想笑道:“那这两名字有什么含义呢?他们这辈的皇子们从‘涵’字辈,麟,麒麟,是为喜得麟子,之意。那‘嬴州’呢?是什么意思?”
欧阳箬洁白的额上泛起一层微微的冷汗,只得强笑道:“臣妾也这般问过皇上,皇上道,这皇子呢做个闲散王爷最是福气,封疆之地可不为个州字?在说古书中有块仙岛名为‘蓬莱’其实也名唤‘嬴州之岛’,所以皇上就将三皇子取名为‘嬴州’意指他日后逍遥快活便是,其余大事便不用管了。”
皇后这时如死灰一般的眼中才散出光彩来,笑着又看了看欧阳箬怀中的小嬴州道:“这名字起得有福气。皇上的心思果然是高明。”
欧阳箬见远远的大皇子过来了,又笑道:“是呢,皇后娘娘且看大皇子名为‘涵轩’轩乃车之主轴,一辆车若无轴可是动不起来的。所以大皇子日后可就辛苦了。臣妾无才,有道是能者多劳,臣妾只想着自己的孩子日后快活便是,也无多大志向了。”
皇后听得笑意吟吟,看着大皇子走近,忍不住命他过来,笑道:“如今大皇子也长高了,功课学得如何?先生怎么说?”
两旁的宫女嬷嬷早就跪了一地,大皇子涵轩虽然平日顽劣,但是长大了也知轻重,连忙跪下向皇后请安:“儿臣拜见母后,愿母后身体日日好起来,好教导儿臣读书。”
他这席话许是伺候他的嬷嬷来时教的,果然听得皇后凤颜大悦,忙说好好。又叫人赐座,又命人拿水果点心给大皇子吃。
大皇子人小怕热,一路走得急了,额上满是汗。皇后亲自拿了帕子为他擦了汗,眉眼间一片慈爱之色。
大皇子在柳氏身边撒娇惯了,虽然不知自己的母妃去了哪里,但是见得一向严肃的嫡母对他如此好,就打蛇随竿上,腻在她身边搬弄起自己撒娇那一套来。
皇后病中许久不曾欢颜了,大帝姬被教导得十分规矩,从无这般举动,如今一看大皇子对她毫不生疏,她心中渐渐生了悔意,早知道在侯府中无论如何就将柳氏的孩子过了自己膝下将养了,也不至于今日自己遭了这般大罪。
皇后心中百转千回,渐渐对欧阳箬也不甚在意。欧阳箬见状忙告辞了。皇后也不挽留,只略略吩咐几句,便又一心与大皇子说话。
欧阳箬走得远了,这才敢回头张望,却见皇后依然在御花园的亭子中与大皇子说着话,心中一块大石才放了下来。
回到了“云香宫”宫人忙上前去伺候。欧阳箬躺在美人榻上,松了口气。宛蕙安顿好小嬴州才过来。
她亦是捏了把冷汗道:“方才皇后那样子奴婢看着真怕呢,不过好在大皇子如今大了懂得讨人欢心,皇后也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欧阳箬叹道:“就怕糊弄得过一时,糊弄不过一世呢,万一哪天皇后觉得大皇子不堪大任,还是会另外想办法呢。”
宛蕙咋舌道:“难不成皇后娘娘还想着要抢三皇子?就她那身体也教养不了啊。皇上也不会答应的。”
欧阳箬摇摇头,一头乌发因散了发髻而流泻在一边,似最美丽的黑色瀑布一般,她轻笼了眉间的轻愁幽幽道:“倒不是说她如今会夺本宫的孩子,姑姑也看了,方才本宫胡乱瞎掰了三皇子的姓名由来,懈了她的心防,暂时三皇子是安全的。本宫就怕她另起什么心思,不过,这也由不得本宫再去揣测或去阻绕什么了。我们还是乖乖在宫中养育好三皇子才是正经。只要三皇子好,就一切都好了,可别再卷入了是非之中。”
宛蕙点头,见她面上倦色微微,便要退下去,终还是忍不住问道:“娘娘说皇后会另起什么心思?奴婢还真不明白。”
欧阳箬轻叹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树叶飘落下来,充满了深秋最后的肃杀与萧索,冬天快到了吧,这时候刮起的应该是最先到的北风,这个冬季也许会很难熬很难熬吧。
宛蕙以为她会不说。等了半晌要退出去。欧阳箬忽然清冷地笑道:“还能有什么心思,不过是有了皇子,接下来便要立储了。”
宛蕙一惊,终于默默地退了下去。
立储?
立储!!
宛蕙再也不敢说一字,欧阳箬闭起眼眸静静叹息,自古以来便是如此,循环不断,就像帝王家中终身摆脱不了诅咒一般,充满杀意与血腥,偏偏打着最冠冕堂皇的旗号。什么骨肉亲情,什么父子人伦,什么兄恭弟亲,在那张耀眼明黄的宝座的光芒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
果然,皇后身子渐好之后,便下了一道意旨,挑了个几个日子,命各宫眷,重臣内眷进宫叙话。欧阳箬并不在意,却不知,这一次看似无意的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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