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却仍旧没有接话,他并不以为永宁会为了如今尚不知在哪里的所谓“新人”与他怄气,对永宁,这点信心他还是有的。
“嫂子劝我,趁着新人没进宫,很该再生一个孩子,固宠……”永宁的头悄悄地低了下去,语气里也带出了些许的委屈。
李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其实他倒是很能理解高阳公主这番话的意思,同时也并没有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对宫中的女人来说,孩子多些总是好的……那永宁又是为什么不高兴呢?难道她是被上次生产时的危险给吓到了?所以这次——李治的脑电波此时与永宁压根不在一个频道上,想的东西与永宁根本差了好几条街。
永宁本来以为“固宠”两个字一说出来,李治就会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然后不管他是怎么想的,总要有个说法,谁知李治居然只是皱眉沉思,压根就没开口的意思。永宁尽量平心静气地抬头看向了李治,说道:“九郎,难道我们之间,竟是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了吗?”
“啊?”李治被永宁语气中少见的幽怨给吓了一跳,只是他也实在不明白永宁话中的意思,他们这是走到哪一步了?
永宁见李治一脸的不解,才突然发现,似乎她跟他在这件事上的理解,是有着根本的曲别的,她挑了挑眉,眼神中隐隐带着些许的期待,说道:“九郎,我始终觉得,我们之间,若是真走到了需要我去与人争、与人抢,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的地步,那么,你,便也已经不值得我去争、去抢了……”
李治微微张着嘴,对永宁的话很是吃惊的样子,心里却忍不住把永宁说的这些话又从头到尾在过了一遍,然后,他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伸手把永宁揽入怀中,轻轻地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李治说话的语气和缓而愉悦:“阿房呀阿房,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这么些年了,你怎么就在这样的事情上,还是这样的单纯……”
永宁一把推开了李治,坐直了身体,瞪大了眼睛,噘着嘴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可爱又单纯了?”
李治微笑着摇了摇头,再度无视了永宁无力的抗拒,把她揽在怀中,轻声解释道:“十七姐劝你再生一个孩子,为的是巩固你在宫中的地位,而你在宫中的地位,却不是仅仅靠与我的感情就可以维护的,在这宫里,你不争、不抢是根本活不下去的……阿房,不管我是太子,还是,还是将来成了皇帝,总是有许多事是不能自专的,摊开来说,对你、对孩子而言,我绝不是一座可以永远依靠的靠山,哪怕我心中再怎么想要护着你们,也总会有身不由已的时候,所以,阿房,你要坚强,你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琮儿,以后恐怕很多时候,你都是只能靠自己的……”
李治的话,被永宁一字一句地都放在了心里,即使从这些话里,便能猜出以后的日子会多有波折磨难,但是永宁却觉得自己已经有勇气去面对那一切了。她缓慢而坚定地搂住了李治的腰,虽然没有说话,却将自己心中的那份坚持,用力地传达给了李治。
李治只觉心安。这些年来,永宁总会给他一种不安定的感觉,似乎一眼看不住,她便会消失一般,他曾无数次地怀疑过永宁对他的感情,也曾无数次地试图说服自己——永宁爱他,一如他爱永宁……可是过往各种的疑虑,于今日都烟消云散了。
能坦率地与他说出这样的话的永宁,能这样理解这些事情的永宁,能在明白之后还选择与他同行的永宁,又怎么可能不爱他呢?李治的心,终于有了那种被填满的感觉,
这么小折腾了一回,倒让李治和永宁的感情更上了一层楼,只不过李治似乎还真对高阳公主的那个生孩子的提议上了心,床第之间比以往更迈力了几分,险些让永宁第二天没能起床亲自去两仪殿接儿子。
永宁本来以为只要抱了儿子去两仪殿谢了恩,就可以直接回去了,可是却不曾想到,李世民对李琮这个孙子竟然这么上心,硬是在召见臣下议事的时候空出了大半个时辰,专门把他安排在李琮身边服侍的宫人都交付到了永宁的手上不说,还对平日里李琮的教养做了一番交待。
永宁谢恩的时候,感激的心情是实打实的。别的不说,就凭李世民把他亲自安排的那些宫人都交到永宁手上,永宁就不能不感激他。这些御赐的宫人,按说永宁是无权更换的,更遑论左右他们的生死了,但是李世民却硬是不顾常例,将这样的特权交到了永宁手上,不知让多少人暗地里眼红。
李琮已经快三个月了,在两仪殿被养的着实不错,白白胖胖的不说,还极是活泼好动,随便逗逗便能“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虽然生产的时候极凶险,但是李琮的身体却没受到一点影响,健康强壮的很。
永宁一抱住儿子就不愿意撒手了,等到李琮饿了,被奶娘抱下去喝奶的时候,她竟是拧着手帕地暗恨,当初怎么就这么大意地被人暗算了去,否则怎么说也要亲自喂养儿子一段时间,毕竟对孩子来说母乳才是最佳的营养品……
有了孩子在身边,永宁觉得时间好过多了,似乎陪着儿子玩上一会儿,一整天就过去了。李治虽然偶尔会对永宁一看见儿子,眼里就没有了他的状况不满,但是多数时候也是极爱与永宁一起逗着儿子玩的,尤其是看着永宁对着不到三个月大的儿子读书、弹琴的时候,便也常常忍不住陪着永宁做些他认为很傻的事情。
永宁的注意力都被儿子牵了过去,硬是将新城公主的事抛到了脑后,等着晋阳公主找了机会带新城公主过来的时候,她竟然迷糊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什么。
晋阳公主只是简单地替永宁和新城公主做了下介绍,然后注意力便都被李琮给夺走了,她只顾着坐在一边逗孩子,倒是让永宁和新城公主两个人对坐无言,颇有些尴尬。
永宁对新城公主的日常生活喜好都不算了解,自然不好找话题,而新城公主更别提,本来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安静人物,更不用指望她能先开口了。好在永宁发现新城公主似乎对李琮很感兴趣,总是偷偷地朝晋阳公主那边看,于是微笑着起身,拉了新城公主走到榻边,然后按着她坐下,与她说起了养孩子过程中的一些趣事。
晋阳公主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而且又因为身体底子差,又摊上了长孙皇后过世时的煎熬,所以格外地经不起累,只陪着李琮玩了一会儿,便自觉地坐到旁边休息去了。而永宁便指挥着新城公主接替了晋阳公主的位置,然后从怎么抱孩子开始讲起,说得都是些育儿经,却把新城公主说得脸上一直都没断了笑容。
晋阳公主在一旁看着,心渐渐地放了下来。她虽然把事情托给了永宁,却仍是有些不放心。她不放心倒不是担心永宁如何,而是担心新城公主的别扭性子发作,硬抗着不用心。有时候晋阳公主都不免觉得新城公主其实与长乐公主在某些方面挺像,认死理儿认得让人直想抽打她们一顿。
这会儿见新城公主的笑容虽浅,却出自真心的样子,晋阳公主才轻轻地吁了口气,也不说别的,她只盼着新城公主的性子能外向些,多笑笑,于日后也算是大有裨益的……
第三卷 芳华苒苒 第二零七章夜商
第二零七章夜商
在晋阳公主带着新城公主来过两次之后,新城公主开始主动地每天来永宁这里报到,陪着永宁一起照顾孩子,偶尔碰到李治的时候也能陪着聊上几句,虽然还是存在感很低,但好歹已经不是胆小地不敢说话的样子了。
李治对新城公主的这种改变很是满意,于是每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也能记得往新城公主那里送一份,渐渐的宫里的人便对新城公主恭敬了起来,虽然皇帝陛下还是没什么表示,但是有太子殿下的看重,也一样是一种资本。
可是就在永宁的生活渐渐地规律了起来的时候,一个带着颜色的小道消息,却让她不安了起来。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李世民居然已经封了六、七个才人,还有三个美人,一个婕妤,传闻里李世民根本是一夜数女而不知疲倦,很有些老当益壮的意思……
虽然不常与李世民见面,但是永宁却是知道的,李世民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孙思邈原本一个月一次的平安脉,这几个月以来已经改成了十天一次,可是宫中传出来的这些带颜色的小道消息,却也不像是无风起浪,那这中间……
当然,这种事情永宁也只能自己在心里琢磨琢磨,便是跟李治也是不好说出口的,但是她明显地发现这几天李治的脸色也很抑郁,而且脾气渐涨,身边伺候的人动则得咎,偶尔连永宁这个以前的万能灭火器都会失灵。见些情况,永宁自然能猜得出,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是李治不说,她也不便去问,只能注意着尽量不让儿子出现在他面前,省得再把孩子给吓着了。
这样的高气压持续了约摸有十天,李治终于忍不住了,趁着一天晚归的机会,等他们两个都躺床上歇着了,李治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搂着永宁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阿房,我现在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越来越矛盾了……”
“怎么了?这几天我就觉得你心里有事,脾气大的我都不敢让儿子在你眼前晃……”永宁的侧过身去,一只手抚上了李治的胸口,轻轻地替他揉着。
李治没有立刻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可还记得那个芜阳子?”
“芜阳子?”永宁跟着念叨了一遍,随即想了起来,说道:“不就是师傅以前提醒过的那个妖道嘛好端端地怎么又想起他来了?……不会是皇上又……”
李治冷哼了一声,说道:“上回我把芜阳子进宫的事透给了魏征魏大人,魏大人鼓捣着御史台的人连着上了七、八天劝诫的奏疏,才算是把父皇心里的那点苗头儿给止住了,可是这些时候那陈国公候君集不知怎么又跟长孙无忌勾搭在了一起,而且还拉上了乾元观的那个郑德明,竟是又把这个芜阳子给推到了父皇跟前,而且这次父皇做得极是隐秘,若不是那天赶得巧了正让我看见,怕是连我都给瞒了过去……”
永宁心中的不安,终于被印证了。她原来听到那些小道消息的时候,就怀疑那丹药的事又死灰复燃了,结果此时就从李治口中得到了准确消息。“陛下……”永宁实在有些不知该怎么评价此事,好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之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问道:“孙神医诊脉的时候,可有什么说法?”
“虚耗过甚”李治的声音中带着疲惫,胳膊却悄悄地将永宁搂得更紧,说道:“可是父皇却对孙神医的说法不以为意,甚至如今连孙神医留的方子都不用了,只一门心思地信上了芜阳子和他的那些丹药……”
永宁真想大吼李世民一声:找死可是却没这个条件,只能窝在李治怀里咬被角。
“阿房,你说我该怎么办?”李治想起了这事便有些心慌,既有些担心李世民的身体,又有些担心若是李世民真的有个好歹,那么他此刻未必能压制得住局面。
“那个芜阳子如今可是住在宫中?”永宁一时又哪里来的什么好主意,只能从具体情况开始摸起,希望能从中找出些许能利用的破绽。
“没有,如今也只是十天、半个月的才进宫一次,平日里倒是那个郑德明时常去见父皇……如今这个郑德明可比当年的袁天师会钻营,在朝臣之中的人缘可是极好的……”李治提起这个郑德明,便忍不住暗恨,若是袁天罡尚在,又哪里会有这芜阳子的出头之日?偏偏这个郑德明不知安的是什么心,居然搅和了进去,一想及此事,他对那些世外宗门的提防之心便不免更重了几分。
“这样看来,他们的把柄倒是不好抓的……”永宁半眯着眼睛,轻声说道:“九郎,此事你还需与我父亲商议,不管是对付长孙无忌、侯君集,还是揣测皇上的心思,我父亲都比我更能给你有用的建议……”
永宁其实并不是那么愿意把房玄龄给扯进来,但是这样的事情他们能请教的人,却也只有房玄龄了。说起来对李世民的了解,甚至推想长孙无忌苦心筹谋的目的,房玄龄自他的优势在,而且年纪阅历在那里摆着,看问题的深度也绝对不是他们这些年纪人能比的。
“正好三天之后是房相的七十大寿,我去父皇那里请旨,你陪我同去贺寿……”李治也觉得永宁的话很有道理,房玄龄是眼下最能让他信任,也是最适合商讨此事的人。
永宁自然也是记得房玄龄的寿诞的,寿礼也是一早就备好了的。只是或许是因为此刻夜静更深,又与李治讨论着紧张的话题,精神高度集中的关系,她竟是突然想起,在她曾经读过的历史中,房玄龄正是在七十岁的时候病逝的……永宁的精神一阵恍惚,连忙回想着近来与李治、高阳公主等人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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