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的人哼笑了一声,淡淡道:“这还是一个装傻卖乖的赖货,她既然死不承认,你所幸就直接挑明了吧。”
“您这话说的,小女听着更是云里雾里了。”乔木强笑道。
“听说你最近又得了个小弟弟,老蚌生珠,闹的满城风雨的,殊不知这珠却不是老蚌生的,却是小蚌生的。为避人耳目,招惹是非,你们想的这一招偷梁换柱之计,真可谓高明啊。不知这母后诸葛是哪个,你叫出来给我们瞧瞧。”
乔木蓦地抬头,咬唇冷视,不客气的率先发难,倒打一耙道:“我到底与你有何仇怨,让你一个快要入土的耆老处处针对我。我未婚生子本就艰难,你作何要死拖着我不放,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好不好。
从你诊出我身怀有孕开始,你就说什么我中蛊了,诅咒我的孩子和孩子的爹都得不到好下场,再到后来我病重昏迷,刘三郎又去找你,你给我开了那些苦死人不偿命的药,等我孩子生下来,孩子被一口黑液迷住喉咙差点溺死,你又来找我晦气,白大夫,您还是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呢,您就是这样做大夫的?不说悬壶济世,您也不用幸灾乐祸旁人的苦难吧。”
“刁妇!”白老头面红耳赤,颤音训斥。
“你们到底是谁,目的为何请直言,莫要以此作为威胁,孩子是我的,我是她的情人,你们有什么都来找我,对付一个女子算什么本事。”斡哀奴站在乔木身前,冷睨着他们道。
“罢了。”他开口打破此时的僵局,拿帕子优雅的擦了擦嘴,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想和我弟弟喝一杯酒,可你们却不配合,这能怪得了谁呢,敬酒不吃吃罚酒!”
毕竟是一个九五之尊,能和乔木墨迹这么久,还是看在斡哀奴的份上,加之他此来扬州乃是微服私行,除了身边的燕时,谁都没带,便不想节外生枝,故微怒之外又加软语安抚。
“喝一杯酒罢了,你喝还是不喝?”他淡淡直视斡哀奴。
在他的印象里,似乎已经好久好久不曾有人这样威胁过他了,满心满眼里都是不爽。
“喝吧。”乔木心里也不爽,她也最厌恶别人捉着她的把柄威胁她,可如今却是不低头都不行。
“为了我。”乔木拽着他的衣袖,轻摇。
“酒我会喝,我喝完之后,你们马上给我滚出这里。”他不高兴的道。
“放肆!”燕时拔刀相对。
“退下。”
“是。”
“喝吧。”乔木亲自给他端过来,捧在手里,呈上去给他。
两人的身高是,乔木踮起脚勉强才能到他的肩膀,想把酒递到他的嘴边,只得举过头顶,这时候乔木却感觉到不对劲了,她的嗅觉和味觉是普通人的十倍不止,味道一点点的改变都逃不过她的鼻子,这会儿酒水打从她脸前过,呼吸之间酒味儿便钻入了她的鼻。
“这酒不对。”乔木悄声对低下头来打算就着她的手喝下去的斡哀奴道。
“嗯?”
乔木没再说什么,而是以事实说话,手一歪,哎呀一声,酒水落地,“滋啦”一下子就激一圈白烟。
斡哀奴眼疾手快,屏息之外,一把捂住乔木的口鼻,后退一步。
白老头目瞪如铜铃,惊惧交加,张口无声,那中年男人没意料到乔木的手会滑,待他有反应的时候,那白烟一下子就钻入了他的鼻端,而他本身又病重,这下子承受不住毒气的侵袭,登时七窍流血,身体一僵就昏厥过去。
“陛下!”燕时惊恐大叫。
“主上!”白老头惊呼。
“解药,白西景,快把解药拿来。”燕时惊慌失措道。
“解药在我的药馆里,燕侍卫,我们马上回去。”
“弑君之罪,你们就等着被诛九族吧!”撂下狠话,燕时背起人就用了轻功飞快离去。
乔木已经被惊的魂魄离体,全身冷僵,过了好半响才机械的转头去看斡哀奴,强笑着道:“刚才我白日做梦了,当今圣上也来我的故人庄用膳了,你说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别自欺欺人了。”他直接戳破她的妄想,“那个男人大抵真是一国之君,也许,我的身份很贵重,夏二娘子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
乔木漠然的转脸,漠然的抬步就走。
斡哀奴随即跟上,慢悠悠的缀在她身后,淡淡道:“我承诺你的,不会忘,如今我最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又是从哪里把我拐来的。”
乔木恢复镇定,若无其事的甩着帕子玩,冷嘲道:“你身份再贵重也没什么用处,没瞧着你不被天上那人所容吗,毒酒都给你准备好了,啧啧,如此说来,刚才还是我救了你一命呢,你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该重谢我才是。”
“让我喝酒的不是你?”他反问。
乔木冷斜了他一眼,淡淡转脸看荷塘里的粉白莲花,无所畏惧道:“因还不是你种下的,我不管,那位你来摆平,我的故人庄若是受到一丝波及,我都不会放过你。”
他头疼的扶额,沉思道:“我一个‘小伙计’竟惹得当今天子亲自来毒杀,夏二娘子真的不想对我说实话?”
一声鹰啸划过蓝空,遮着强烈的阳光,乔木抬头看了一眼,强光照的她的双眼直想落泪,快速眨动了几下,她不再仰头去看那鹰,而是倏然嬉笑道:“从一个小伙计一霎变成一个连皇帝都能惊动的大人物,你有没有一种麻雀变凤凰的兴奋感觉,这就好比一个庶民突然走了狗屎运,遇见一个人,那人告诉你,你是皇帝老儿遗失在民间的亲骨肉,其实你是皇子,那种一朝登天门的爽感,你有没有?嗯?”
“没有,很平静。”他淡淡道。
乔木呿了他一声,耳边听着那鹰在他们上空盘旋不去,心里恼的狠,左右看看,抱起翠竹小桥上放置的一盆花就想砸过去,奈何那破鹰飞的太高,她想发威,人家鹰都不理会她。
“我来。”听着鹰啸声,他下意识的将手指放在口边,轻轻一吹,便见那鹰呼啸一声,俯冲直下,淡黄色的鹰眼一霎变的雪亮,好像见到了亲人似的。
乔木看动物世界的时候见识过老鹰俯冲直下抓蛇的那股子凌厉狠劲,快、很、准,那反应灵敏的大蛇根本就躲不过,她挺爱惜小命,忙往后退了十步,坚决不做鹰下亡魂。
那破鹰就跟欺负人似的,一见她躲开,它迫降的速度直接就缓冲下来,等它落到斡哀奴肩膀上的时候,这家伙早早没了威力,轻飘飘的像柳絮落在水面上,对斡哀奴根本就是爱惜有加,那铁钩似的的爪子一丁点也没伤到他。
她气不平,噔噔噔跑回来与那破鹰对视良久,越看越觉得这破鹰的眼睛跟斡哀奴的眼睛是一个形状的,没好气的踢了斡哀奴的后腿肚子一脚,“你还是我养着的呢,你想养这破鹰门都没有!”
说罢,气呼呼的就冲了出去,飞速走远。
斡哀奴同肩膀上的鹰对视一眼,嘴角扬笑,顺了顺它因迫降而凌乱的羽毛,道:“那女人真傻,我的破军一飞千里,自会在附近的森林里捕猎,何须人喂养。”
“破军……破军……”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浮现一些画面,墨蓝的夜色下,一轮圆月升至半空,茫茫沙漠中,一白衣男子策马奔腾,对月呼啸,在他身前身后两队骑兵忽现,一队护他,一队拔刀相向,他口出啸声,一只雄鹰便从墨夜下俯冲而下,对着敌军首领的头颅就伸出利爪,登时抓瞎对方的双眼,白衣男子兴奋的扬鞭策马,大声喊着破军的名字。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她等待的君王式的狂风暴雨没有降临,反而等来了,当今皇帝驾崩的消息。
当得知此消息的时候,她正带着斡哀奴在码头看船,依着她的想法,扬州城乃是水上交通要道,若是那皇帝真诛她九族,她就带着家人出海去,扶桑、大食,只要技艺在手,总能活下来。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等来等去等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对他们有益的消息。
码头上,乔木迎风而站,与身边的斡哀奴道:“现在怎么办?”
“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办。”他不在意道。
对于死去的那个很可能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人,他一点也感觉不到伤心。
一个会千里迢迢从长安赶来扬州毒杀他的兄长,他不报复回去已经不错了。
“虽说,是他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可依着权贵人喜欢迁怒的性子,难保他不会暗下里派人来收拾我们。知情人可还有那个挎刀人和白老头。”乔木一屁股坐到木板上,鞋子一脱就将脚伸进了清澈奔流的河水里。
河水沁凉,舒爽的感觉一霎从脚底传遍全身,她满足的喟叹,一改多日来的凝重,轻松愉快道:“不管如何,这一劫算是暂时躲过去了。”
“想开了?不害怕了?也不知是谁这些日子以来担心的吃不好,谁不香。”他边逗弄着肩膀上的黑鹰边淡淡道。
“有人过来了,把鞋子穿上,我们回去。”他见有打鱼的渔夫看着鱼篓往这边来了,弯腰捡起乔木扔在木板上的绣花鞋,一把将她拉起,命令道。
“呿,我要你管。”乔木嫌弃着,脸上却笑嘻嘻的。
嫩白的脚丫踩在木板上,耍赖似的跺跺就是不穿。
“孩子都有了,你这是向我撒娇?”他眉目一扬,双臂抱胸,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乔木恼羞成怒,愤愤然,三两下自己穿上鞋子,瞪他,“一点也不懂浪漫,一点也不绅士!”
“说大唐话,或者鲜卑语,其他的我不懂。”他轻笑着回应。
“滚!”乔木已经对这个逐渐恢复本性的男人无语了,只有他能让她吃瘪,哼。
“好好说话,别动不动把粗鲁之词挂在嘴边。”
“你管得着吗,你要记得,你现在还是我养着的,我是你的大老板!”乔木再次提醒他。
“好吧,大老板,请上车,我们回家。”掀开车帘,他一笑扬眉,恭敬请她上车。
最受不了他如此平易近人的待她,让她觉得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的欲望滋生,尽想着把他留的更久更久,一个人独占。
“这还差不多。”乔木趁着没人在他脸上抹了一把,调戏道。
“又勾引我晚上去采花,嗯?你老实些。”放下车帘,他也跳上马车,扬鞭策马,二人一起按原路返回。
马车里,乔木已然清楚,斡哀奴早已经不是斡哀奴。
这世上流逝的最快、最让人抓不住的是什么?
是时光。
眨眼之间,二年过去了,可她却还觉得做出那个决定就在昨日。
自己做过的事情她从不后悔,把一个王爷变成酒楼伙计,依然不后悔,哪怕会因此迎来灾难。
她是自私的,在决定招惹凤王的同时,她也将家人置于风口浪尖上,但愿他会看在夏怀璧的面子上,大度的饶过所有人。
“二姐姐,好吃。”戴着鎏金璎珞,穿成一个红球似的的小家伙偎依在正在看菜单的乔木腿边奶声奶气的道。
“二姐姐可不好吃,来,陪着姐姐看看咱们酒楼新定下的菜单。”乔木把小家伙抱起来放在膝盖上,翻着请赵志远帮忙画的一些菜色简画,指着一盘包子道:“咱们晚上吃这个如何?”
小家伙自会走路起就在酒楼里窜上窜下,早早就被熏陶成了一个小饕餮,小嘴巴刁着呢,鼓着腮帮子嚼着嘴巴里的糖角子,萌萌的问:“什么馅的?我要吃蟹肉的,阿娘要吃南瓜的,阿爹要吃肥肉的,三姐姐要吃虾皮的,四哥哥要精肉鸡蛋的。”
乔木吃醋的鼓起腮帮子,戳着小家伙肉嘟嘟的小肥脸道:“坏蛋糯米团子,你只记得他们的,却忘记了我爱吃的,该打。”
“哼哼,谁让二姐姐总是忘记我的生日,我也不要记住二姐姐的生日了,阿娘,阿娘。”小家伙怕极了乔木发火,一见顾美娘端着一盘点心进来,他欢呼一声就叫起来。
乔木顺势把他放下地,他就嗷嗷叫着扑了过去。
“阿娘的小命根儿呦。”顾美娘张开上臂,一把将小家伙抱起来,疼爱的在他沾了满嘴糖水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才拿着帕子给他擦嘴道:“是不是又偷了你四哥哥的糖角子吃,坏东西,不让你多吃可是为了你好。”
“禾苗太纵着糯米团子了,回头我得说说他去。”顾美娘不满的道。
乔木倒是看得开,笑道:“纵观咱们家这些上上下下的人,哪个不纵着他来着,他也就在你跟前乖的跟兔子似的,离了你,他可是一个小霸王呢。”
“四哥哥好,不准阿娘骂哥哥,我要去找哥哥学认字了。”小家伙漂亮如海的眼睛一眯,拍着顾美娘的肩头,示意她放他下去,那副霸道的样子和某个男人真是如出一辙。
乔木抚额长叹,糯米团子小的时候看不出他长得像谁,她随便搪塞个理由就能打发掉家人,可如今,随着小家伙那张小脸渐渐长开,越来越像斡哀奴,乔木已经无言以对,所幸就装作情伤似的沉默不言。
可避的了一时避不了一世,旁人没见过斡哀奴的真容,顾美娘却是见过的,这会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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