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就这样打道回府,好死不死在这时让刘忘川看到了更衣间。看着别人穿着旧衣服进去,换了新衣服出来,他就赖在原地不走了,哭丧着脸拉住萧沧澜的胳膊:“要……我要进去……”
萧沧澜本来想强行把他拽出店门,却看到他眉头皱成一团,眼睛里水雾弥漫,嫣红的嘴唇瘪了又瘪,竟是马上要哭着在地上打滚耍赖的架势。
没有办法,只好让他进更衣间。但是,让刘忘川自己穿衣服,显然不太现实……一定是会发生衣服反穿、两条腿套进一个裤筒的状况。
萧沧澜转过头,用求助的目光看了看不远处的万齐恒。但刘忘川看到他这个动作,嘴瘪得更厉害了。
所以最后,萧沧澜和刘忘川抱着一大堆衣服,一起进了更衣间。
更衣间是单人设计,两个人进去就难免会有点挤。他们面对着面,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萧沧澜帮刘忘川把身上的外衣外裤脱了下来,想外面套上新的就算。但刘忘川却不依不饶,用手一个劲儿地指着新买的保暖内衣,非要把里面的内衣也换成新的。
没奈何,只有再把此人身上的内衣脱下,只剩下一条小内裤。
萧沧澜刚打开保暖内衣的外包装,却看到冻得瑟瑟发抖的刘忘川,正用手指着没拆封的、三条一套、颜色鲜艳的男士内裤组合,瘪着嘴,眼中水雾弥漫。
这家伙……也太过份了吧!
霎时,萧沧澜额头上青筋暴跳,简直有些怒火中烧。但转念一想,他原是智识全无的人,又哪来那么多计较。于是微叹口气,动手替他除下那唯一的遮蔽。
在萧沧澜将那条小内裤稍稍拉下时,尴尬地发现刘忘川的分身竟已经是半勃起的状态。这时的状况,可以说进不得,也退不得,只有愣愣地傻在原地。
刘忘川这时捧起他一对枯瘦粗糙的手,放在自己微隆的洁白胸前用力揉搓着,直到粉红色的乳粒挺立起来,变成鲜红色。他瞧着萧沧澜,眼眸似水,唇瓣微启,发出引诱的嗯哦声。
看着这样的刘忘川,萧沧澜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胸口直冲脑门。他想也不想,抬起手就用力给了刘忘川一记耳光。
刘忘川半张脸顿时红了,一道细细的血线顺着口角流下。他哭了出来,泪流满面。
那种哭法,是萧沧澜从未见过的。声音不大,却全身都在抽搐,上气不接下气,仿若随时都会断气般。
萧沧澜霎时心软,但是,他绝没有安慰人的天赋。当下,他只有扳住刘忘川,不让他哭得倒下去,然后用袖口不停地擦他唇边的血迹、脸上的泪水。
即使是这样,刘忘川不久后也止了哭。他抬起红肿的眼睛,哽咽着望向萧沧澜:“我以为……沧澜会高兴……以前这样做……他们都很高兴……”
原来,他只是想讨好自己罢了。
萧沧澜想到这里,开始为自己想也不想就打他内疚起来。他将刘忘川身上的小内裤拉回原处,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帮他穿起新衣。
在这个过程中,刘忘川时不时还哽咽几声,目光怯怯地追随着萧沧澜。
其实……不止是这样。如果是沧澜的话,我也会很高兴、非常非常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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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里外外都换了新衣,刘忘川挽着萧沧澜的胳膊,兴高采烈地从更衣间里出来,这时他的左颊已经高高肿起,透着青紫色。虽然他笑的时候有些抽痛,却全然不影响此时的好心情。
倒是萧沧澜,时不时略感内疚地看他两眼。
万齐恒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当看到刘忘川的左面颊时,他的脸色唰一下变得铁青。但在公众场合,他并不好发作,只有铁青着脸,仍旧跟着那两人。
三人回到家里后,万齐恒将手上提的衣物往沙发上重重一扔,朝萧沧澜冲了过去,揪起他的领子,声音是经过压抑的黯哑:“忘川的脸,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刘忘川肿着脸,略带好奇地瞧着万齐恒,再瞧瞧萧沧澜,神态困惑不解。
萧沧澜只是偏过头,不做任何解释。
“是你干的吗?你打了忘川?”万齐恒的手颤抖着,尽量保持语调平静。
事已至此,萧沧澜觉得没什么好瞒的,转头望着万齐恒,点了点头。
万齐恒再也无法按捺,从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咆哮。他一把将旁边刘忘川推开,将萧沧澜扑倒在地上,挥拳没头没脸地打了下去。顿时,萧沧澜的鼻骨被打折,两颊皮肤也被拳风打破,血流满面。
以萧沧澜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反抗余地,只有任暴怒的万齐恒殴打。两年的贫窘,他本就一身的病,几拳下去,只觉得胸口和头一阵阵剧痛,再喘不上气来。
万齐被愤怒冲昏了头,根本没注意到萧沧澜的不对劲。直到刘忘川在旁边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他的拳头时,才将他从怒火中生生拉回。
“不要……不要打沧澜……”刘忘川扑在萧沧澜身上,黑眸大睁,眼神惊惶地看着万齐恒,“不要打他……”
万齐恒看着满脸是血的萧沧澜,终于发现自己做得过份,这才捏着拳头,站起身住了手。但口气,却仍是生硬的:“萧沧澜,你听着——这种事没有下次了。如果我发现……”
说到这里,他再说不下去。因为,他看到刘忘川抱起了萧沧澜,而萧沧澜的头软软垂在一边,完全失去了意识。
“沧澜、沧澜!”刘忘川抱着萧沧澜,慌慌张张地用手擦着他脸上的血。
但是……血为什么流个不停,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啊……
“忘川,我来吧。”看着这幕,强忍着心中的难过,万齐恒对刘忘川伸出了手。
那几拳虽重,数目却实在有限,万齐恒根本没想到会将萧沧澜伤成这样。
“不要!”刘忘川伸出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的手,抱起萧沧澜的身体,站了起来,目光如电的望向万齐恒,“坏人……你们都是要害沧澜的坏人……只有忘川一个人对沧澜好,忘川要保护沧澜……”
在那种凌厉目光的逼视下,万齐恒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他仿若看到以前那个永远只会利用他的感情、锋芒逼人的刘忘川又回来了。
瞬间,他竟动也不能动,只能站在原地,心痛如绞,眼睁睁看刘忘川抱着萧沧澜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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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还是万齐恒帮萧沧澜处理了伤口、接好了鼻骨。
忘川那家伙,居然将萧沧澜抱到卧室的床上,把他喜欢的所有东西,一件件拿给萧沧澜,然后一个劲对萧沧澜说着自以为极抚慰人心,实际上幼稚得可笑的话。
这样做,那个人当然是醒不了的。到最后,绝望的忘川只有抱着萧沧澜放声大哭,直哭得声咽气绝,昏昏沉沉睡倒在那个人身旁。
万齐恒看着眼睛和左面颊都肿着、穿得姹紫嫣红,沉沉睡去的刘忘川,胸中酸楚。
其实,刘忘川有着现阶段无人可拟的医学知识和技术,两年来也做过无数次成功的手术。但,如父亲所说,他就是不会灵活运用。就连面对仅仅折了鼻骨的人,也会手足无措。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闹得轰轰烈烈的是忘川,而收拾残局的,总是自己。
终于,万齐恒开始发现不对劲。即使是因体弱和被殴打所导致的昏迷,正常人也不会昏迷那么久。萧沧澜的身体,绝对有很大的问题。
因为两年来无日无夜陪刘忘川泡试验室的关系,万齐恒多少对医学有些研究。他替萧沧澜做了一次全身检查,发现他的大脑里面长了瘤,而且正在恶化。
本来,这个瘤还算是良性的,现在切除的话,应该没什么生命危险。这种手术,万齐恒也能做,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八十的样子。
但问题出在萧沧澜的脏器上面。他贫血、风湿入心,患有风湿性心脏病。至于肺、胃、肝、肾等脏器,更是没有一个健康的。在这种情况下做手术,肯定会有并发症,手术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幸运的话,萧沧澜还能活两年。而且,这两年间,他会先因肿瘤压迫视神经而失明,然后是中枢神经被压迫导致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然后,是神智不清,然后,是只能躺着,成为植物人……再然后,才是死亡。
假如父亲还在的话就好了……他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尽管早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当事实如此清楚明了地摆在面前时,万齐恒还是感到无法接受——萧沧澜只有两年的命。那么,两年后的忘川呢?他绝对不能想像失去了萧沧澜的忘川,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变成什么模样。
在刘忘川醒来之前,万齐恒将仍昏迷着的萧沧澜再度抱回了卧室床上。接着,他俯下身子,用担忧哀伤的眼神瞧着刘忘川,直到那被瞧的人微微掀动眼帘。
那被瞧的人醒来后,并没有瞧万齐恒半眼,而是急急抓起床上萧沧澜的手,紧紧地握在掌心里,再不撒手。
被忘川握在掌心里的手,枯瘦如柴,和忘川的手比起来,竟显得小了一号。看着忘川那么急切而热烈地握着它,想起萧沧澜不长久的生命,万齐恒开始鼻腔酸楚。
但终于,万齐恒还是想确认一些东西。他走上前,柔声说道:“忘川……”
刘忘川抬眼,瞧着他,神态戒备:“你想做什么?”
“如果说……只是如果……”万齐恒咽了口口水,“有天沧澜死了的话,你会怎么办?”
“沧澜……死?”刘忘川看看万齐恒,再看看萧沧澜,眼神迷惑不解。
“死,就是……”万齐恒解释着,自己都觉得残忍至极,“他要躺在很深很深的地下……一直一直睡,再也不醒过来。”
“怎么喊都不醒吗?”刘忘川的眼睛眨动着,神情专注起来。
万齐恒点点头。
“我怎么哭都不醒吗?”刘忘川接着问。
万齐恒接着点头,只觉得下一秒就会流出泪来,却终是忍住了。
“这样啊……”刘忘川忽然笑了,容颜纯净如同天使,看不出半点担忧和哀伤,“忘川就陪着沧澜,一起睡在很深很深的地下;再也不要醒来。”
“那……”知道了最后的答案后,万齐恒哆嗦着唇,声音都发起颤来,“要是沧澜有天不见了呢?”
“那就找他啊。”刘忘川紧紧握着萧沧澜的手,眼底全是依赖和温存。
“要是找不到呢?”
“就一直一直找啊。”
“……要是还找不到呢?”
“就一直一直一直找啊。”
………………
在进行了一番这种车轮般的对话后,万齐恒终于明白,自己能为忘川做出的最好决定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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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冬天,居然没有下雪。记忆中,每每抬起头,都能看到如同一块巨大蓝宝石般透澈的天空。
后来的日子,每个人似乎都过得安然无恙。只有万齐恒明白,在这种幸福表象下所潜藏的巨大阴影。
每每看到忘川亲亲热热地黏着萧沧澜,万齐恒的胸口就会揪得生痛。不再是从前的嫉怨,而是因为完全明了最后的结局。
由于这样的原因,万齐恒不再像以前般时时跟着那两人,甚至有些刻意的生分。
卧室的窗外,梧桐树已经开始长出了碧绿的嫩芽。清晨,偶尔也能听见几声不知名鸟儿的鸣叫。春天,已经到了。
在这个时候醒来的萧沧澜,一点儿也不想起床,只是窝在被子里,看着窗外的景致舒舒服服地发着呆。
“沧澜、沧澜……”旁边早醒来的刘忘川偏不让他如意,一下子扑在他的身上,找到他的手,十指紧扣,嘟着嫣红的唇,用撒娇的腔调唤他的名。
萧沧澜转过头,无可奈何地看了眼刘忘川。
刘忘川穿着身桃红柳绿的棉制睡衣,笑得一脸无邪:“沧澜早安!沧澜答应过,今天要带忘川出去玩儿!”
两个月前,这家伙抱着枕头,哭丧着脸跑进自己卧房。从此,就和自己共用一个被窝,撵也撵不走了。
说起来,和这家伙一起睡真是够戗。每一个晚上,即使是在睡梦中,他都会将自己紧紧搂着,让人翻个身都困难。偏偏他力气还大得很,打都打不开。
除了用这种连体婴般的方式睡觉外,每天清晨还得面对睡衣肩膀上,那家伙流下的一大片口水……他萧沧澜,现在所担当的角色,就如同一个幼儿的贴身保姆。
既然刘忘川醒了,萧沧澜也就有了牺牲舒舒服服发呆的觉悟。他起身洗漱完毕后,准备穿出门的衣服。
虽然刘忘川的言行一如幼儿,但是,状况有了很大的改观。最起码,他已经懂得照顾自己基本的生活起居,不给别人添麻烦。
萧沧澜换好了衣服,却发现刘忘川还窝在被子里,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于是,只有走上前,用询问的目光望向刘忘川。
“我今天没有流口水在沧澜的衣服上哦……”刘忘川仰起脸,就快要哭出来。表情就如同受了委屈,然后见到亲人的孩子。
原来是这种事。
萧沧澜松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算是表示鼓励。
刘忘川倒也极容易满足,欢呼一声,自己就跳下床洗漱和穿衣服去了,动作飞快。
两个人穿戴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