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却告诉了任奕。”
苏澄一怔,手底下的动作稍稍停滞。
任一初识她时她还是唐扉,为了自己的心上人以死明志,这些年他一直以为她是因为心底还有那人所以才对他的情意没有反应,所以才抗拒他抵触他,而任奕至多是和他一样对她存有不同的想法想要靠近她罢了,她就算跟他走的近些也和自己没有多大区别。
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她心底里早已没有了那个什么所谓的心上人,因为她根本就不记得了。
这样一来,他和任奕的区别高低立见,自己于她只是朋友,任奕于她却显然不止如此。
他数年前就叫她澄儿而不是扉儿,显然这是她不记得往事之后给自己起的新名字。
任奕知道他却不知,他气的也并不是她瞒他,而是他告诉了任奕却没有告诉他。
其实苏澄起初告诉任奕时只是想从任奕那里打探一些关于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的旧事,又看他地位低微没什么威胁才和他走的比较近。
但是这些却误打误撞的让她和任奕走到了一起,无论她现在怎么说,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已经喜欢上了任奕,而不是任一,那么和他解释那些原因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她将包扎好的手轻轻放下,将桌上药物收了起来:“你这伤口到底怎么弄的,还挺深,以后按时换药,不然没准儿真要留下些什么毛病。”
“那不正合了你的心意,你不是恨我吗。”
“恨你?”苏澄眉头一皱。
“……你那天……明明那样看我……”
苏澄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他扔掉了任奕锦囊的那天,不禁伸手就往他脑袋上推了一把:“我那是在气头上瞪你一眼罢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啊,你刚刚生气的时候不是也冲我凶巴巴的吗?”
任一长这么大哪曾被人这么推过,回过头就怒视着她,却被她又一把推了回来:“看什么看,打都打过了还怕推你一把啊。”
“你……”
“你什么你,以后好好换药!这么大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什么都得让人操心。”说完端起桌上那盆血水便准备离开。
任一伸手要拉住她,刚刚包扎好的手才刚一伸出去就被她猛地回头一眼瞪了回来,似乎长了后眼知道他要拉她一般。
他讪讪地收回了手,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以后……不要那样看我……我会……害怕……”
苏澄怔了怔,微微沉默后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他说他会害怕,身为一国之君,喜怒不形于色,更不会将自己的弱点示于人前的他说,他会害怕,而怕的,仅仅是一个他以为她恨他的眼神……
…………………………
因为秦轩和那沧澜王子夜羽近日都在宫中,所以苏澄无事都不出门,生怕不小心又招惹了这两个瘟神,既给自己添麻烦又给任一添麻烦。
但是你不惹瘟神瘟神却不见得会放过你。
这日夜羽和秦轩两人就忽然无故来访,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现在了听雨轩门前。
他们身为男子,无缘无故拜访宫中女眷本是极不合适的,但苏澄虽是女子,也住在这宫中,可挂的却是昭国大司农的头衔,是个朝臣,他们前来拜访一个大臣也就未尝不可了。而她也没有理由将堂堂一国王子和太子拒之门外,只能恭恭敬敬的将其迎了进来。
夜羽看上去面带不悦,见到她后直接就冒出一句:“唐扉,明人不说暗话,你之前在南阳城当街贬损我,害我沦为众人笑柄,这笔账该怎么算?”
苏澄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夜羽竟会如此这般直接登门问罪,而且还当着秦轩的面。
她虽是感到吃惊,但并未打算认,反正当时只有蓉儿和曹伯伯在场,蓉儿已死,曹伯伯又绝不可能将此事抖搂出去害她难做,无凭无据他自然不能拿她怎样。
可还未等她开口就听一旁唇边挂着笑意,眼中却闪着寒光的秦轩说道:“本王那段时日恰好在周边游历山水,有幸目睹了那一幕,唐姑娘当真伶牙俐齿,一席话明嘲暗讽,让我这个旁人听了都觉得不大舒服呢。”
她心中一怔,暗道倒霉,怎么赶巧就被秦轩看见了,这么看来今日显然是秦轩有意以此唯由挑唆夜羽前来的。
夜羽这般心高气傲之人,怎会愿意将自己被当街贬损之事公之于众,但秦轩被她上次那一番污蔑气的不轻,自然要想尽办法找她麻烦,想来是见这几日都没寻得机会,便只能从夜羽身上下手,逼迫他以此前来兴师问罪。
夜羽贵为一国王子,秦轩将此事说了出来,他若是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话就显得懦弱无能,就算心底里本想私下报复她也只能赶鸭子上架的来当面跟她对质了。
她此时再想否认那些事已是不可能,且不说听秦轩这口气是真看见了那日的事情,就算他没看见,一个王子一个太子,两人若真是一唱一和硬要给她安个什么罪名那也太简单了。而夜羽现在虽是不愿和这秦轩为伍,但碍于面子也只能这么做,心中一边暗恨苏澄牙尖嘴利,一边暗恨秦轩笑里藏刀。
苏澄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样的罪名不是她想躲就能躲过的,正惊慌间一阵太监的唱诺之声却远远传来,来她这里向来不让人打招呼的任一远远地就让人喊了出来,目光沉沉的向她这里走来。
紧张的苏澄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一般,觉得只要他来了那么再大的事情也都可以解决了。
任一来到殿中后自顾自的坐到了正座上,漫不经心的说道:“朕来找大司农说些事情,却不想两位殿下也在这里,怎么?难不成是殿下各自殿中的下人伺候的不够好,觉得这听雨轩中要好些吗?”
秦轩微微俯身:“哪里,陛下给我等的安排都甚好,不过是夜羽王子有些私事要找大司农大人解决罢了。”
他将之前在南阳城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虽未将苏澄曾经说的那些话原模原样的复述出来,但大致意思却表达的很明白,就是他昭国大司农侮辱了沧澜国的王子,怎么也该给出个交代才是。
。。。
☆、第098章 比试
当事人夜羽自始至终面带不悦的站在一旁,秦轩这个旁观者倒像是比他更在意这件事,绝对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任一皱眉看了看苏澄,她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去,两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像个犯了错等待受罚的孩子。
秦轩用眼神示意夜羽按他们之前商议好的计划行事,夜羽被人这般牵着鼻子走很不高兴,却又碍于面子只能开口:“一直听说唐姑娘是个女中豪杰,我夜羽若为这点言语上的争执非要为难她的话未免显得小肚鸡肠。
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依我沧澜国的规矩,我们两人比试一场,她若赢了我,我们自此以后两不相欠,若是输了,那便嫁与我为妻或是给我为奴,两条路她自己选,也省的说我沧澜刁难了贵国大司农。”
苏澄之前羞辱他时是因为他在昭国境内隐姓埋名,她不认得他所以才会有那般出言不逊。
而且他夜羽无缘无故出现在昭国境内本就不合适,所以按理说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她。
可对方毕竟是沧澜王子,他若说自己是来游历山水的话他们也不能责怪他什么,毕竟两国之间又没有哪条法令写着各自皇室成员不得在没有书面告知的情况下出入对方国境。
况且他现在还说愿意通过比试来决定是否追究此事,有意显示了自己的“大度”,昭国也就不好再以苏澄事先不知道他的身份为由而拒绝了。
最可恨的是他这话的结尾,说她若是输了可自行选择是嫁他为妻还是给他为奴。
能嫁给一国王子为妻那是多大的福分,这在旁人眼里简直就不是惩罚而是赏赐。
可是这样一来,局面就又回到了几天之前,苏澄只能远走沧澜,而且任一还不能再以他和秦轩之前相互推诿不肯娶她为由而拒绝,因为是她自己将自己输给了夜羽的,也是她自己在为妻为奴之间做出了选择的。
苏澄暗暗咬牙,心知这样损的招数定是那秦轩想出来的,这狡猾的狐狸被她逼急了,连伪装也懒得伪装,开始光明正大的龇着牙向她扑过来。
任一眉头皱的更紧,沉沉说道:“我昭国让夜羽王子有宾至如归之感是好事,但这里毕竟是昭国皇宫,王子若因此就觉得我们该按你沧澜的规矩办事,那就未免太欠考虑了。”
夜羽略带嘲讽的一笑:“我以为昭国是个大国,有容纳四海的气度,故而才提出此计。
更何况,她唐扉是唐大将军的女儿,自幼跟随父亲及兄长习武,骑射之术闻名天下,我不过是想和她比她最擅长的事情,难道还算为难她不成?”
他所说唐扉擅长骑射之事的确不假,但现在的唐扉却早已不是曾经的唐扉,而是空有一副唐扉躯壳的苏澄,她连射箭到底应该用几根手指搭弦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这一看就精通此术的夜羽。
她先是一阵惊慌,紧接着眼珠子却骨碌碌一转,想到了什么好方法似的,不等任一开口就先说道:“我虽擅长骑射,但却向来不大喜欢射那些箭靶等死物,王子殿下若有心相比,不如我们比狩猎可好?”
夜羽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饶有兴味的打量了她一番:“大司农若不介意将难度提高一些的话我倒是无所谓,不过待会儿若是输的太惨可不要说我欺负你。”
“那是自然,愿赌服输,唐扉若是输了就任由王子殿下处置。
不过此刻要去宫外狩猎场未免路程太远,不如我们让人寻些飞鸟野兔一类,就在这听雨轩中比试如何?
无论比试的结果怎样,唐扉都会对外言明是自己一时兴起想与殿下切磋,届时即便是将自己输给了殿下为奴,旁人也只会道是唐扉自讨苦吃。”
夜羽听后眼中一亮,自然愿意至极,因为若是在听雨轩外比试的话势必会招来众人围观,届时大家一问他们为何要比试,那他之前被她当众羞辱之事就天下皆知了,但若如她所说在这听雨轩中比试,那么此事就还有可能瞒住,他的面子也就能够得以保全。
任一在座上紧紧攥着拳,恼怒的瞪着自作主张的她,想要开口阻拦却见她信心十足的冲他挤了挤眼,只好耐着性子先驻足旁观,看看她到底有何打算。
下人去寻野兔飞鸟的功夫,夜羽已经从任一让人给他找来的弓箭中寻得了趁手的。
那些弓箭都是最普通的材质,一看就是他有意不想给他好的。
他倒是无所谓,觉得用什么弓箭都一样,对付一个女子绰绰有余。
可再往旁边看去,却见苏澄自始至终都不曾碰那些弓箭,而是在一旁花丛中寻找着石子。
“怎么?大司农是想用石子狩猎吗?”他嘲讽的说道。
苏澄也不恼,回过头咧嘴一笑,晃了晃自己刚刚从怀中掏出的弹弓:“既然是比狩猎,只要数量上取胜即可,用什么器具自然不重要。”
夜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手中那东西,觉得似是小孩子的玩意儿,颇不以为意。
秦轩见到那东西后忽然想起之前自己从昭国皇宫的树上摔下来那回,就是因为被她拿石子一类的东西打了下来,不禁隐隐觉得有些牙疼,还莫名的有些担忧。
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女子罢了,再怎么擅长骑射也定然不能跟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沧澜王子相比,就算用的东西稀奇古怪些,想必也是赢不了的。
苏澄在花丛中找了半晌后终是觉得不大满意,毕竟此次比试事关她的终身自由,最终只得向任一求助,拜托他给她找些尽量圆润的石子来。
任一看了看她,伸手将手中正把玩着的珠串递给了她:“这个可行?”
她拿起那珠串顺手在弹兜上蹭了蹭,也不打滑,当即满意的点了点头,用一只羽箭的箭镞将金线划断,将珠子一颗颗的取了下来。
程平等人见此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可是上好的翠玉,皇上最喜欢的一串珠串,价值连城,竟然就这么随手丢给了她。
片刻后,派去寻找野兔飞鸟的人搬着装有三十只野兔的笼子走了进来,说是天气寒凉,飞鸟难觅,只寻得了这些兔子。
众人都知道这是任一怕她会输所以有意降低了难度,但夜羽并不以为然,抬了抬手中弓箭便说那就开始吧。
笼门被打开,兔子们一窝蜂的跑了出来,夜羽眼疾手快的趁兔子还没散开之际一箭射穿三只,颇为得意的看了看她,却见她拿着那奇怪的东西动作迅速的射出了一颗翠玉珠子,那珠子携着几不可闻的风声向一只野兔飞去,正打在那兔子猩红的眼睛里,兔子应声倒地再不动弹。
他惊奇的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手中那小巧的玩意儿,这才发现她刚刚竟然已经射出了一颗,这已经是第二颗了。
而就在他盯着她发愣的时刻,她转眼间又射出了两颗珠子,颗颗正中野兔眼睛,弹无虚发。
秦轩也是一阵吃惊,同时隐隐的觉得眼睛有些疼,下意识的想到当初打中自己的那石子若是偏一些的话,说不定自己就会跟那些兔子一样了……
不过片刻她便比夜羽多打了一只兔子,夜羽回过神后赶忙抽箭再射,但此时兔子已经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