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卓昔的声音就像从天际深处飘出。
骆可可蠕动着嘴唇。有种自己已被丢入寒天的崩溃。
“这就是那个成日在你窗下唱歌的男人。我割了他的舌头,本想等到小姐你答应我在杀掉他,可怎么想得到,才割了条舌头而已嘛!还没到十日他就死了。没意思,礼物就这样毁了,夏天到了,那身子也烂得不成样子,小人总不能拿那种东西来吓唬小姐。索性就用这脑袋来凑合一下吧,还望小姐海涵。”语罢,神采奕奕地笑对骆可可。似乎他用来做聘的只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饰物。
一片死寂,空气凝固成浆糊似的粘稠,骆可可觉得呼吸分外困难。许久,她开口了,“你将他们都杀了?”
“是啊。不过那个殴打你的女人溜走了。但小姐你放心,小人一定将她挖出来,再一刀刀切成碎肉。”
骆可可听得出来,卓昔这番话不是说着玩的,这种事他一定干得出来!按理说欺负自己的人死了,她应该开心才是,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她不会不知道,其实这根本是杀鸡儆猴。卓昔已光明正大地将她不听话的结局摆在她的眼前。
她甚至有种错觉,似乎在这颗腐烂的头颅上清晰地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来到这里这么久,她头一次开始认真地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其实细想来,至今遇见的许多事情其实都是可以避免的,包括卓昀的背叛,包括释空的离开,包括被老板娘殴打。
她知道卓昀可能背叛,却心存侥幸。
她知道释空不见得是好人,却又期待能依靠他寻求温暖。
老板娘早就不给她好脸色看,但她一则认为这些人又不是江湖人士,同木依没有什么关系,不会对她怎样,再怎么她都是安全的;二则也贪念小店的温暖。迟迟没有主动消去这潜在的威胁。
原来这么久以来,她只是在逃。
甚至连逃亡,都是有气无力的,每一次她都没有做任何准备,却天真地认为幸运之神会永远垂青于她。
每一次,她都紧紧跟随着别人的脚步。
结局却只是从一个陷阱落入另一个陷阱。
她凭什么认为依靠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能轻易对付木依?
凭借那些牢记在心中的知识?
没有技术做出原子弹,清楚核裂变的原理又如何?没有需要修建的高楼大厦,三角函数充其量只是一群不知所云的数据。没有电脑做载体,所谓程序只是一群0和1的排列组合。
更何况除了哲学,她所谓的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充其量只是在吃初高中的老本。
来到这里这么久,现在的她却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当失去一切落入卓昔手中,没有任何人关心,没有任何人在乎,连生死都成为对方消磨时间的玩物,她还有什么资格要求带着自尊生存?
【尼采曾说,不能服从自己者便得受令与他人。】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不能服从自己的可怜人。不能服从自己生的欲念,注定被玩弄在掌心的可怜人罢了……
“小姐又开始想谁?卓昀吗?”
骆可可轻轻摇摇头,拉紧衣衫,对着卓昔笑了笑,“其实,我应该感谢他们夫妻的。”
“为何这样说?”
骆可可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小院。院中的鲜花姹紫嫣红,怒放的极致其实是凋零的开始。就算木依占据天时地利,但只要走过人生的顶点,未来说不定也只是不断地下滑。她需要的是等待、或者……去寻找那个独一无二的时机。
“卓昔,你说醋和酱油究竟有什么区别?”
“闻闻不就知道了?酸的是醋!”卓昔眉头微皱,神情就像在看傻子,继而又快速舒缓,“不过小姐何苦知道这些小事?这种小事也犯不着知道。”
“要知道的……”骆可可喃喃自语。原来醋和酱油区分起来竟是如此简单,原来许多事情不需要知道所谓的分子式,就像那日在山洞,小林子说她又找不到石油,知道那什么分子式没有任何作用。
彻底冷静下来的骆可可看着面前的骷髅头,再想想卓昔最近的举动,她开始有些明白这个男人了。
骆可可曾以为这个男人或许爱着女配可,否则在她半梦半醒的那段日子,他不会那么温柔地对待她。但细想来,他离开时也只有八岁。八岁的爱??
简直像一个笑话。
其实,这个男人无疑是憎恨女配可的,打心眼里恨,恨得发疯,恨得要命。因为恨,所以他要温柔地对她,留下她的生命,因为恨,他要同木依联手。因为恨,他要慢慢地玩弄她,慢慢地折磨她,一点一点,敲骨吸髓地带走她的一切。
她没亲眼看见被卓昔手下搭救的那一日,那些被劫掠的女子的结局,但有些东西并不需要亲眼所见。
对卓昔来说,“人性”或许什么都不是。
对这个男人来说,杀人只是一场游戏,生命还不如一根草芥。
而披着女配可外衣的她之于他,只是一个能够舒缓心中不满的玩具。他的怨愤得到化解的那一刻,也就是她的死期来临的那一刻。
他大概比任何人都想要看见她的死亡。至于她是不是女配可本人,卓昔不会在意。
他这一刻对她很温柔,下一刻就会怒目相视。
他这一刻在爱她,下一刻就会杀死她。
卓昔,他是一只喜欢将猎物玩弄致死的野兽。
她要逃走!
不,
她要的不是逃走,而是反抗!
因为光是逃,什么也不会改变。
而这是她的第一战。
、31狡兔三窟(上)
想溜其实是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试问,那面膜都快同你的肉长到一起了,你还能不顾及自己的血肉将他一把扯下、甩甩头发就潇洒走一回?
更何况,虽说没有亲见,骆可可却深信卓昀一定在这附近晃荡。不仔细留意自己的周围就慌乱逃走根本是在变相的找死!
为了让逃跑更加顺利,她更得先将那瓶腐血找回来。
这一耽搁又是几日。
卓昔还是老样子,心情好时对她好些,心情不好就恶语相向。
但他似乎有些忙了,这几日骆可可都没怎么见到他。从他身边的人口中旁敲侧击,骆可可才知原来卓昔有一位兄弟想要干一票大买卖,需要卓昔帮忙。不过就算离开卓昔也未放松对骆可可的监视。骆可可身边时刻跟着卓昀的两个手下,而他们都得到了卓昀的死令,只要骆可可有胆子逃出小院,就直接奸了。
从这两男人的眼神来看,估计他们巴不得她逃走。= =|||
卓昔没在家,心灵能得到很好修养的骆可可闲来没事就折折纸飞机,做做千纸鹤。卓昔没在家,控制依旧面面俱到,每一张玩耍的纸都经过了那两个监视者的严格审查,用各种方式确定绝对没有任何字迹后才会交于她。
两个监视人最初对骆可可折纸飞机并四下乱飞这事很在意,但接连检查了好几十架纸飞机却依旧发现不了问题,拆了十余只千纸鹤也没发现玄机,渐渐也没有了兴趣。任由骆可可折腾。
但说实话,宣纸韧性实在不怎么样,骆可可做出的飞机飞出不远就直直坠地,少有能翻过围墙的;做出的千纸鹤几乎是些歪脖子,怎么看都是一个丑字。想要改变的骆可可指上用力,在宣纸上弄出了不少痕迹,却没什么效果。玩得腻味,骆可可索性将这些纸折物全部丢出墙外。
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
两位监视者也认可了她这种解释。
骆可可折纸当然不是折着玩的。折纸的其中一个目的是思考。
为了更加顺利的逃走和不知会走向何处的未来,她首先要寻到那一瓶腐血。按照她生活时代知音体书刊的描写,类似卓昔这种控制欲很强的男人通常喜欢翻看妻子的东西,比如说妻子的手机短信啊,妻子的QQ消息啊,妻子的手提包啊等等。而按照卓昔的说法,他发现手下们送的礼物是骆可可后,就当机立断地将她剥了,洗干净治好伤丢上了床。
如果卓昔真的如她期待的那样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男人的话。那说不定她的衣裳和其余东西、包括那瓶腐血都还在这个院子里。这男人应该需要这堆东西来考察一番她过去是否同别的男人有一腿……
那么,又该如何让卓昔拿出来?
要知道,从卓昔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且极为好杀的男人身上套消息可比糊弄廖不屈危险不知多少倍,毕竟廖不屈一切以木依为宗旨,怎么也不会对她轻易下手。而卓昔表面上对木依言听计从,私下却阳奉阴违,只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加之他很恨她,稍有不慎,老板娘那日的痛殴同卓昔的手段相比一定还算轻的!
一边想一边等待,时间又过去了几日。骆可可连卓昔的面都未见着。她能做的依旧只是折纸,什么都折,小兔子,衣服裤子,猴子爬山,实在玩得无聊,她甚至将宣纸撕成一条条的,裹成一根根细棍,再用浆糊将细棍黏成一个坦克模型。丢出墙外。
渐渐的,原本的寂静的墙外多出了不少孩童的声音,倒也为百无聊赖的生活增添了一丝丝趣味。
卓昔离开的第四日夜,那两个看守告诉骆可可,卓昔今夜就会回来。
而听这户人家的管家说,县城里的银耳被卓昔的手下吃光了,实在买不到。骆可可终于有了一次点菜的机会,那两个看守最近跟随骆可可吃喝,对点菜的热情也不会比骆可可低。原本卓昔让他们死盯着她,但最近一直没出乱子,他们也对骆可可放松了警惕。其中一个去膳房招呼,另一个则站在小院门口等待美食。
一颗涂着墨汁的小石子被打入院内。外面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看守仔细听了一会,确定墙外只有孩子的笑声、这应该是恶作剧后,也就放松了警惕。他没注意到,在秋千椅上的骆可可长呼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战战兢兢这么久,好运第一次垂青了骆可可。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当夜,卓昔于饭点准时到家。他看起来有些不太一样,以前的他总是一副标准山大王的装束,说实话,那时候的他虽说有些流气,但看起来还是很帅的。可而今,他换上了一身紫红色华缎长衫和汉白玉蟒带,脚上还踏了一双官靴。其实这三件服饰都是好东西,官气洋溢贵气逼人。但穿在卓昔身上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感觉就像给史泰龙扎上了蝴蝶结。
骆可可想笑,却有些不敢。
卓昔飞了她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扯落蟒带,双手狠狠一拉,撕扯开外套一把丢在地上,狠狠踩踏上去。
赤着上半身直直地杵在骆可可面前。
骆可可赶紧低头,忽又抬起眼看了一眼卓昔,复又赶紧低头。
“好看吗?同卓昀相比我的身体如何啊?能满足你吗?”只要同工口相关,卓昔的话中一定会带上卓昀。
骆可可翻了个白眼,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时机正好,她只需要赌一把。“我的东西呢?”
“东西?”
“就是那日我穿在身上的衣裳。”骆可可强迫自己同卓昔对视。虽说卓昔只有一只眼睛,但每次同他对视的时候骆可可都会心惊肉跳,她总觉得卓昔的眼神同狩猎中的野兽没有丝毫分别,而她就是那只等待屠宰的兔子。
还好这次,卓昔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推门离开。
骆可可蹦跳得厉害的小心脏略微放松下来。
看样子,东西还在。
一声闷响,卓昔进屋了。
一堆脏兮兮的沾血的衣衫被丢在地上。骆可可一眼就看见了夹杂在衣衫中的那瓶腐血。很好,东西还在。
卓昔的态度也同她意想中的相差不大,才将东西丢在地上他就开始质问骆可可这么关心这堆衣衫是否是因为这是其他男人、比如说卓昀送的东西。骆可可点头承认这的确是其他男人送的。不出所料,卓昔一下子就火了。他一把扳住骆可可的肩膀,愤怒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谁给的?卓昀?”
骆可可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最初也曾想过说这些衣衫不是别的男人送的,但以卓昔的性格绝对不会相信她。那还不如说实话。“是玄云子给的。”
卓昔一愣,松开了手。
“你是说,是以前住对门的那个小子?”
骆可可点头,这又是一个新消息,玄云子、卓昔、卓昀、还有就是木依,他们同女配可是一起长大的。女配可的父亲是蜀州首富,那,除去卓家兄弟。另两位的家境也应该相当不错,毕竟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但她有些没料到,听见这些东西是玄云子送的,卓昔会这么镇定。
“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一不是卓昀送的;二不是其他男人送的。”卓昔的回答倒是简单。若单看这一点,这男人根本是对卓昀偏激……
“为何你那么在意卓昀?”骆可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料想到,卓昔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原因你还用问我?”
骆可可没有说话。她不是女配可,有些东西不会知道。但有些事情她很在意,没办法不去问。
比如,为何在卓昔会如此冷静地面对玄云子。依照常理,那种控制欲极强的男人,恐怕只会对自己老婆的亲爹亲兄弟放心。
既然如此,为何玄云子会例外?
夏末秋初,白昼不短,她还剩不少时间同卓昔折腾。
“卓昔,吃饭?”
卓昔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