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馐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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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馐传-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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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母女返回曹氏屋中,曹氏收起说笑面孔,认真问亦珍:“珍儿可想同丁娘子学手艺?”
“娘亲……”亦珍汗颜,“女儿惭愧,竟不知丁婆婆是做什么的。”
曹氏拄额。
她确实是将女儿拘得太紧了,弄得女儿如今对外头许多事都懵懂无知。
不过总算珍儿是个聪明灵醒的,现在教起来也犹未晚也。
曹氏拉女儿坐在自己身边,“珍儿可晓得元时的黄道婆其人?”
亦珍点点头,这她是知道的。据说黄道婆乃是松江府乌泥泾认识,自小被爹娘送给人家做童养媳。夫家不善,对她百般虐待。她实在受不了婆家的折磨,终于寻机逃出家门,辗转流落到海南岛崖州(今海口)。伊在崖州生活三十余年,向当地黎人学习纺织技艺,待她归乡时,更是将崖州黎人用的纺织工具千里迢迢带回乌泥泾,在日后逐步加以改进。后来她又将自己所学的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织法,广为传授给松江当地的妇人织娘们,使得松江府很快成为元时江南乃至全国的棉织之乡。
“那你可知如今有‘衣被天下’之美誉的松江,谁又是棉织一行的行首?”曹氏轻声问女儿。
亦珍的眼睛慢慢睁圆。母亲不会无故问她元时的黄道婆,莫非——
“不错。”曹氏证实女儿的猜测。“须知粗阔棉布可抵米三十石,而梭布极细者犹值银二两,正三品吏部侍郎的月俸,也不过是二两银子罢了。”
“好强……”。亦珍在心中说。
“这还只是寻常松江织女们所织的棉布,而丁娘子所织的布光洁细腻,亮滑如银,布质轻柔精软,向有‘细布光如银,掺如飞瀑悬’的美称,几乎尽数进贡至宫中……”曹氏说到此处,顿了顿,声音低下来,“她的这一手绝技,向来是传子传女不传媳的,至今也只得她至亲的几个人会罢了。因此布岁贡宫中,乃至民间丁娘子布一布难求,叫价至白金百两。如今她肯收你做徒弟,教你飞花布的绝技……”
便是娘有一日去了,也可以放心了……曹氏在心中默默说。
“娘亲能否容女儿仔细思量?”亦珍不想教母亲失望,只是她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做下决定来。
“好。娘不逼你,总要你喜欢才行。”又一拍亦珍的手,“走,娘与你一道到厨房去,看看汤炖得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送上~
下去做竹笋烧肉去~


、35第三十四章 一片天空(3)

晚间;家中每人都喝到了亦珍熬的第一锅番茄冬瓜猪肋骨汤;汤鲜而浓;带着一点点的酸;白玉似的冬瓜漂浮其上,配上红色的番茄;颜色煞是好看。
连曹氏都忍不住夸奖;“甚佳。”
招娣头一次吃番茄;初时还觉得怪异,怎的汤上头还漂着红色的油珠子?可是喝了几口;便觉鲜美无比;顿时埋头将汤喝得啧啧有声;引得汤妈妈直笑。
招娣也不恼,“我还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喝的汤呢。”
“那是你这丫头见识短。”汤妈妈给招娣添了碗汤,“以后你跟在小姐身边,少不得能吃着更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好东西。”
招娣遥想了一下汤妈妈描述的生活,随后笑了起来。听着仿佛很美好的样子。
汤妈妈摇摇头。
用过晚饭,亦珍扶着母亲在院子里散步。一天的暑热尚未全数散去,软底绣鞋踩在青石地面上,仍能感受到滚烫的余温。
曹氏透过院墙,望着天边的晚霞,温柔一叹,“此情此景,娘竟多少年不曾注意过了。”
她一个寡母,带着个幼女,千里迢迢自京城南下投亲,最后投亲不成,在此地定居下来,一住便是十年。十年间她要操持家务,教一家人吃饱穿暖,又要教养女儿长大,这中间的艰辛,说也说不完,也无从说起。哪里有闲情留意春花秋月夏雨冬雪?
如今她又如何舍得让女儿早早地步她的后尘,年华虚掷?
“珍儿……”曹氏在廊下站定,斟酌了片刻,才轻声问:“娘打算……请官媒上门来……”
亦珍闻言一愣。
怎的忽然就叫官媒上门来了?倏忽恍然,母亲这是想给自己寻婆家了罢?
只是,自己还未及笄,娘亲的身体又不是顶强健的。她若嫁了人,出嫁从夫,要想经常照顾娘,只怕不似现在这样方便自如了罢?自家也没有什么家业,能招个倒插门的女婿,陪自己一同孝敬母亲……
亦珍不舍得离开母亲。然而她也深知,母亲也不舍得她挑起一家人的担子。母亲想给她找个婆家,往后的人生好有个保障。
亦珍一个“不”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只好微微垂了头,做羞涩状。
“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曹氏挽紧了女儿的手,缓缓在院中慢步兜圈子,“娘不想你盲婚哑嫁——”
“女儿但凭母亲做主。”亦珍轻轻道。
“傻孩子。”曹氏停下脚步,直视女儿的眼睛,“娘还能陪你一辈子不成?这成亲以后的日子,到底是要你自己过的。娘再舍不得你,也不能永远护着你。”
“娘亲……”亦珍听得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娘不是那不通情理的。早前拘着你,是担心我们孤儿寡母的,太过张扬易遭人口舌。可是如今事关你的终身大事,娘不会独断专行,不问你的感受。”
亦珍如今身高已赶得上曹氏,这时微微将头靠在母亲肩上。有母若此,她这个做女儿的,又复何求?
待曹氏走得出了一身薄汗,亦珍扶母亲回到屋内,帮着汤妈妈给母亲擦身换衣,伺候母亲睡下,这才告退出来,回到自己屋里。
招娣一见小姐回房,赶紧去后头端了温热的水进来,服侍亦珍洗脸擦牙,绞了干净的帕子递给亦珍将脸擦干净。又转身处去筹擦身的热水。
亦珍趁空到梳妆台前自青花描月下芙蕖的扁圆瓷罐,取下上面的盖子,挑一点点洁净如霜的香脂在手心里,匀开了抹在脸上。
招娣筹了一铜盆擦身的热水回来,亦珍吩咐她自去洗漱,不必在跟前伺候。
即便过了这么久,亦珍仍不惯使唤招娣伺候自己擦身。
等亦珍擦好身,换了一身干净里衣中衣,招娣这才进来替亦珍换上洗脚用的木盆。
招娣自己不曾裹脚,刚进来伺候亦珍,见小姐也未裹脚,很是好奇过。
亦珍当时笑一笑,只说是自己怕疼,娘亲心软,见不得她吃苦,所以就没替她裹脚。
如今亦珍看着自己莹白纤细的一双天足,回想母亲从未向自己提起过裹足的事,心中软软一痛。母亲是真心疼爱她,不舍得叫她吃一点苦,希望她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姐罢?若不是病得实在撑不下去了,母亲还会坚持宠着她罢?如今又想让她拜丁娘子为师,将来好有一技傍身。
母亲一切都为她考虑到了。
两主仆皆洗漱完毕,熄灯各自上了床。亦珍因有心事,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遂问睡在外间榻上的招娣,“将来有什么打算?”
将来啊……招娣沉默片刻,她是卖了死契进余家的,总要跟着小姐一辈子,除非小姐不要她了。“将来就跟着小姐呗,伺候小少爷,小小姐。”
亦珍愣一愣,她原以为招娣会说,攒够了银子赎身,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地过和乐日子。谁知招娣竟想都未曾想过。
“我啊,想等母亲将身体养好了,然后……嫁一个能走南闯北,见识南北风光的豪爽男子,带上我们,去看遍塞北的粗犷,江南的迤逦。”亦珍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种说不出的向往与怅惘,“去看皑皑白雪压枝头,看皎皎明月照春江,看四时风景轮转,看……光阴若水往复。”
便是不曾读过书的招娣听了,也不免心向往之。
隔了良久,亦珍轻叹一声,“睡罢,招娣。”
睡罢,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次日醒来,亦珍如常早起到厨房熬酸梅汤,做千层酥饼并心太软。
因正巧到了月底,亦珍出门前禀过母亲,让招娣今日收了摊以后便可以放假回家一趟,赶在明日晚间下钥前回来。
曹氏一向不是刻薄下人的主母,听女儿这样一说,当即便同意了,并叮嘱女儿:“额外支五百钱予招娣,叫她买些点心果子带回去。”
“是,女儿知道了。女儿替招娣谢谢母亲。”
等亦珍出了门,曹氏才问汤妈妈,“你看珍儿,这是打算接受,还是不接受丁娘子的建议?”
“小姐是个顶孝顺的,依奴婢看,定不会拂逆了夫人您去。”
曹氏摇摇头,“珍儿虽是我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生下来的,可是有时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是很看得懂她。这孩子看似柔和开朗,可是骨子里却又倔强好强,竟不知肖了谁?”
“可不是正正像夫人您么?”汤妈妈闻言笑起来,“夫人您少时不也是这个脾气?在老爷老夫人跟前,柔顺得绵羊似的,其实内里犟得几头牛也拉不回……”
汤妈妈倏然收了声,有些惴惴地觑了曹氏一眼。
反倒是曹氏,淡淡一笑,“你说得不错,我性子太犟,又识人不清。”
“夫人,奴婢说错话了,您别往心里去。”汤妈妈急得额上出了一层汗。
“你看看你,几十岁的人了……”曹氏拉起汤妈妈的手,“我当年要不是那么犟,但凡肯听父亲母亲一句劝,今时今日,也不必教你们跟着我吃苦受累。”
汤妈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终于夺眶而出。
“夫人……奴婢……奴婢说错话了,您打也好、骂也好,都朝着奴婢来!千万别憋在心里头……”
曹氏轻轻一笑,拉了汤妈妈坐在自己身边,“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有什么想不穿的?如今只希望珍儿能嫁个好人家,不要重蹈我的覆辙罢了。”
见汤妈妈止不住眼泪往外流,又抽了自己的绢子给她抹眼泪,“正因为我当年错了,如今更不能教珍儿走我的老路。过几天官媒上门,等有了消息,还要请你和汤诚出去打听清楚些,再做决定不迟。”
汤妈妈抹干了眼泪,振作精神,拍着胸脯保证:“夫人放心,我和我家老头子一定不负夫人所托,保证打听得清清楚楚的。”
作者有话要说:童鞋们~早安~我爬上来更新鸟~
三更真心伤元气啊~
envy指出的问题我看到了~这确实是一大硬伤。
我不啰嗦了,爬下去做事,大家一天快乐!


、36第三十五章 一片天空(4)

亦珍不知家中母亲向汤妈妈下达了侦查任务;自在谷阳桥下守着茶摊,等到过了午正;亦珍见酸梅汤已经快卖完了,便催招娣赶紧回去探望家人;“再不走;回去天就黑了。路上不安全。你早去早回。”
又从鸡公车上取过个用草绳扎着的油纸包来;“这是自家做的点心;你带回去。给你的钱你收收好;别教偷儿摸得去,能省则省。”
汤伯在一旁看得直噱。小姐年纪不大;想不到却是个如此仔细的。
亦珍又叫汤伯帮忙,央了个挑着空挑子准备出城回家的菜农,路上捎带着招娣一程。那菜农因与招娣是一个村里的;平时卖菜渴极了在茶摊上讨一碗水喝,汤伯又从来都很爽气地给他一碗,所以此时极痛快地答应下来。
招娣谢过亦珍汤伯,紧紧捏住了袖笼里亦珍给的一小块碎银子与自己平日攒下来的月钱,跟着菜农家去了。
亦珍继续守在茶摊里,眼光瞥见放在冰凉的井水瓮边上的一只竹筒。
她那日答应了方稚桐,留一份心太软给他,算是答谢他的回礼。哪知次日他却没有如约带着小厮出现,如此好几天过去,依然不见他的人影。
亦珍却言而有信,每天都替他留出一份,若是到收摊时候仍等不到他,便将留出来的一份带回家去,与招娣两人分食了。
亦珍想,今日怕是要统统便宜自己一人了。
不曾想,临近收摊前,方稚桐手掷绿伞,头戴骔巾,身穿一袭鱼肚白素紬道袍,脚着浄袜凉鞋,悠悠而来,身后跟着热得一头汗的小厮。
两人前后脚进了凉亭,奉墨是再不肯动一步了,只捱着栏杆,朝着亭外喊:“小娘子,来两碗酸梅汤!”
方稚桐只管收了伞,随手放在一身旁,便双手横搭在凉亭的阑干上,半侧着脸,望着亦珍。
她仿佛晒不黑似的,在毒日头下头,也只是脸颊晒得微微发红,额角鼻尖上有细细的汗珠,看着叫人心里头舒爽。
方稚桐微笑着亦珍端着两碗凉茶并一只竹筒进到凉亭内。
“公子来得不巧,茶摊的酸梅汤今日已经都卖完了。”亦珍将凉茶与盛心太软的竹筒一一放在亭内的石桌上,“这是两碗凉茶,并一色新做的点心,请公子品尝。”
说完微微垂着头,并不多看他一眼,就退了出去。
方稚桐心下好笑,见过了她那样生气勃勃的眼神,再观她这副进退有矩的样子,总像是知道了她不欲人知的秘密似的。
一转眼看见石桌上的竹筒,不由心间一动,坐过去,伸手揭开上头裹着一层细纱布的盖子,粗粗一看,是一筒子浸没在清澈汤水中的红枣,等看仔细了,才发现其中端倪。
竟是釀了馅儿在里头的。
方稚桐用亦珍附上的细竹签叉起一颗枣子吃进嘴里,果然外头绵甜,内里软糯,可不就是心太软么?随后便欢喜起来。
他那日不过是信口那么一说,不料她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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