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那同是一个多月没见了的方良人垂着头坐在那里,身子上头还没瞧出什么来,只行动间小心得不行,连吃的、喝的,也皆要身边儿伺候着的宫女试过了才敢叫她动。太冷的不行、太热的不行、太甜的不行、太辣的也不行,旁人瞧的又是眼热又是可气。
不过是肚子里头多了块肉,就宝贝成这般模样。
太后皇后没过来,下头众人倒是放得开,那边宋妃接着朱太妃的话儿,两人笑语嫣然的说笑打趣儿。宋妃身边儿伺候着的宫女已换了个人,原本的珍儿这会儿坐在宋妃后头,虽已是才人的份位,可没得了身子前,她还是每日伺候在宋妃身边儿,一点儿本份不敢失。
柳蔓月上首坐的是王芳仪,自打那日凌波园儿出了事儿,她便换了处住处,那园子已封了起来,这些日子再没人能进得去,众人于那处避之惟恐不急,哪里还敢往前头凑合?
玉嫔端坐在宋妃下手不远处,眼睛朝着柳蔓月这里看着,似笑非笑的叹着:“这些日子,你倒是辛苦呢。”
这话一出,众人皆看戏似的拿眼睛朝柳蔓月这里看来,又忍着笑意瞧着玉嫔。
柳蔓月挑了挑眉毛,歪着头:“玉嫔姐姐这是同妾说话?”
她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样,看得玉嫔牙痒痒,又哼了一声儿:“要说,你这伺候了这么多回的,怎么也该晋上一位的,到如今还没动静……莫不是皇上事多,忙得忘了吧?”
柳蔓月垂了眼睛,脸上似叹非叹,只道:“皇上忙的自然都是家国大事,哪里能为了这点子小事儿分神儿?”
这话就似一团软棉花一般,也不知她是真个不气,还是浑然不知,玉嫔挑了几挑眉毛,那脸上的气越发的黑了起来,可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个什么找回来这口气来。
柳蔓月这阵儿虽去听雨阁的回数虽多了点子,可到底没听见肚子有信儿,她又叫玉嫔那里碰了个软钉子,众人不过多打量了两眼,便又把那眼睛盯到了方良人身上,恨不能把那那肚子盯出个窟窿来,看看里头到底装着的是个什么馅儿的。
众目睽睽下,方良人虽直低着头,可那四处射过来的眼睛偏叫她躲没处躲,藏没处藏的,正想着,可要寻个由头先避回去?可今儿个可是朱太妃的大好日子,她若就这么走了,指不定便会被这位责怪上呢!
且皇上这会儿还没过来,自己虽说有了身子,可皇上一回没去过,更没遣人过去问过,再不露露面儿,他再忘了自己可怎生是好?到底不是皇后,更不是那些个家中有倚靠的,除了一举得男,不然哪里还入得了他的眼?
心里头正麻乱的转着,就听着外头来人报,皇后娘娘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许久没见着这位,众妃嫔们心里头皆好奇的得紧。那方良人因着平素就不显眼儿;便是许久没见;哪个也都说不上来她身上可有和以前不同的地方。可皇后娘娘却不同了,这位可是一入了宫;众人便是再不想瞧她,也要日日往她住处去的。
身上穿着大红的衣裳;似是怕天冷;再伤着肚里的孩子;厚厚的裹了几层;可脸却瘦得只剩一把儿了;猛的一瞧,便似只是个架子;外头挑着一堆衣裳似的。
皇后那眼睛平素瞧着也不甚大,可今日猛的一看见了,果同小珠子说的一般,一张脸上就只剩下眼了,要是搁在没穿过来之前,这个模样去照那些个四十五度角的大头照倒是正合适。
屋子里头静了一静,瞧见皇后这般模样众人先是愣了下,才忙忙起身行礼,待皇后落坐,叫众人起身时,这才纷纷起来坐回各自座位。
“你肚子里头这个怕倒是个淘气的,这就折腾起你来了。”朱太妃笑盈盈的对皇后道。
听了这话,原本进门儿时板着的那张脸,也微微露出了点子笑意,冲朱太妃那里微微点头:“是呢,也不知道随了谁,才刚有它一个月的时候,就成天闹得我头疼。”
宋妃抬手拿着绢子在口鼻上轻掩了掩,挡住了后头那丝讥讽笑意。
朱太妃笑得挑起了眉毛:“皇上小时候便是个猴儿淘的,姐姐怀着他的时候可没少受罪呢,这孩子啊,定是随了他呢!”
皇后脸上那笑僵在了脸上,嘴角抽了几抽,那话卡在了嗓子眼儿里,眼中的笑意皆敛了下去,手攥成拳,指甲一下子掐到了肉里。
外头忽的传来了一声:“太后到……”
再听着太后人还没进屋儿,话声儿就传了进来:“哀家这里还没到,就听见你编排上我了。”
“姐姐这话说的,妹妹哪里敢啊!”朱妃笑着起身迎了下来,后头众妃嫔也纷纷起身,朝着太后那里行礼。
皇后人虽刚坐下,这会儿却不得不起身,身边儿的春雨忙上前一步,扶她起来。
“坐,你也快坐,你们有着身子,哪里折腾得起?”见了皇后心下先紧了一紧,又朝方良人那里瞧了瞧,太后这才心中宽慰了些个。
朱妃跟在太后身边儿,一路扶着她坐下,这才回了自己个儿的座位落坐。一路上垂着头,那眼里脸里亦带着股子忧伤意,也不知她是因着自己总怀不上身子,还是心忧太后的身子。
太后人亦瘦了,虽没皇后那般显眼儿,人却一下子老了许多。原本走路,不过叫身边儿伺候着的宫女做个样子虚扶一把,这会子可是真扶,那脚步亦带着点子蹒跚,坐下时胳膊腿的都使不上力气。
柳蔓月挑了挑眼睛,朝太后处看了过去,心下诧异,太后不过四五十岁的模样,哪里就老成这样?便是他们这些人这会子的寿命不长,可也不至于此啊?
这会儿可算是除了皇上外的人皆到了,朱太妃生日,虽不似太后皇上的那般隆重,可也热闹得紧。这会儿把养在京中的舞姬、歌姬尽宣了过来,宫上一时乐声袅袅,热闹非凡。
原本八月十五那回,众妃嫔便应有眼福,得以听听瞧瞧的,可偏生那日查出皇后同方良人有了身子,众人哪里还有赏月的心思?
听着曲儿,看着舞,若是没有那两位揣着包子的在,这后宫生活倒也圆满了。
众人正乐着,忽听到外头报,皇上到。这才想起,这才是宫中正主儿呢!怎的只顾着自己寻开心,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小皇帝在这后宫中有多没存在感,如今可见一般,若不为着他的那根黄瓜,众妃嫔本也相安无处,可既然要争取怀得龙子,便不得不以皇上为目标,各自施展本事。
皇上进了门儿,那些正演着、唱的、弹着的,忙止了声儿,齐齐跪到地下,请皇上安。
众妃嫔们亦忙起身,连忙行礼。
这屋子里头,妃嫔中除了皇后、方良人外,身上穿的都不大多,这秋日相交之时,虽不能尽显身段,可难得瞧见皇上,哪个乐意把自己个儿穿的似个包子?
已经许久没闻着肉味儿的妃嫔们,一个个拿捏着嗓子,款款下蹲,把练了多日的模样摆了出来,管包只叫男人瞧上一眼,便定能叫他们走不动道儿。
奈何,皇上一眼没瞧,走到太后太妃面前行罢了礼,又献上自己个儿备着的礼物,道了声:“想必朕在这里,怪拘的慌,便不在这儿讨太妃的扰了。”
说罢,人便走了……
这就走了?
众妃嫔大眼瞪小眼,一个个脸上画的、身上穿的,哪个不是备了三五天才选定的?偏他只露了一面儿,人就走了?!这也太……
皇上同太后还有份面子情,同朱太妃这里,平素不过是看在太后面上,又因她伺候过先皇,不然,平素连独处的时候都不曾有。往年这会子不过送点子东西过来,连面儿都不带露的,今儿个能过来已是天大的脸面了。
那里皇上走了,下头众妃嫔连看那些舞呀歌儿的心思都没了,上头皇后听了皇上来了又走,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这会子忽的觉着也不知道是何处传来了股子花香气,闻了会儿,就觉着太阳那里“突突”的跳着,头又疼了起来。
“娘娘?!”守在身边儿的春雨见了,心下大惊,忙上前弯腰,掏出盒子不知何药,送到她鼻子底下叫她闻着,回回神儿。
可平素这药甚是管用,这个月间头几不再疼了,偏今儿个怎么闻都不得劲儿,头上就似要炸开了一般。
“可是身上不好?”太后见这边乱了起来,皱着眉头心下焦急了起来。
太妃那里忙道:“先送皇后到后头歇息会子,再宣太医进来!”若是旁人,有人在太妃生日上头这般折腾,便是真病,她也懒得理会,指不定还会找找麻烦。可这会儿头病的是皇后,偏她人又因怀着身子,足足养了这些日子的病,别还没出了头三个月,再叫她在自己这生日上头小产?那可就……
宫女们手忙脚乱的把皇后送到后头歇息着,直到躺到床上,这才好了些个,合着眼睛睡在榻上。
春雨松了口气儿,退出屋儿去,叫小宫女回去取皇后这几日用的药,又叫人备上竹挑子,等略歇歇再抬她回去。
前头歌舞升平,后头皇后睡得昏昏沉沉的,几时醒,几时睡,梦里纷乱一片。不过略歇息了一会儿,乎的睁开了眼睛,脸上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打湿,伸着手就叫人。
春雨忙凑了过去,急急的宽慰着她,却听她话不成话,只乱叫着“别走!别走!别过来、别过来……”
“娘娘、娘娘!快醒醒!”忙摇着、拍着,好半晌,皇后才回过神来。
说是回过神来,可那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就不对劲儿,愣愣的看着春雨,忽一把抓上了她的手,声中带着丝嘶哑:“他是被害死的!被那昏君害死的!”
春雨身上一个激灵,忙抬了头朝大门那里瞧去,所幸,跟在身边儿的几个宫女此时都不在,打水的打水,回去取衣裳的取衣裳。这才回了头,急急道:“娘娘,这话不能乱说!”
“长老不是说了?告诉他们,备好,我要亲手……”
“娘娘!”春雨急得险些叫了起来,忙道,“您身子里头还有小主子呢!可不能乱动,不然孩子怎么办?孩子!”
提了孩子,皇后这才微微回了神儿,原本直着的眼睛也涣散了起来,冲她点了点头,再闭了眼睛,睡了下去。
春雨站在一旁,入宫前她就知道,入了宫中,指不定便是九死一生。可为着仙阁,这点子苦受了也就受了,都指望在死后入那极乐世界。可入了宫,见的多了、听的多了、经的多了。这几日又知道那位竟中了暗算,旁人犹可,被长老们糊弄几句,只当阁主行了仙法暂时离去,自没当一回事。
可她却知道些个首尾,这会儿瞧着,从小听的、见的、信得不能再信的,竟在她心中生出了一丝疑惑。
压着心头那些想头,皱了皱眉头,暗自牙,照自家主子现在这般模样,指不定这孩子还……便是保了下来,可她这脑子原本就性左,只怕等生了孩子后再好不了!
若阁主真真有神通,再回阁中也就罢了,可要是真真回不来了……
身上抖了抖,忙晃了晃头,听着外头打水的已回来了,这才转身迎去。
天色深沉,妃嫔们各自散去。
李才人跟在宋妃身边儿,抬手扶着她,前后跟着数个宫女太监,挑灯的挑灯,抱着东西的抱着东西。
“哼,倒便宜她了。”行到花皖坊边儿的池子边儿上,宋妃立在水边儿,忽的冷笑了一声儿,把藏在袖子里头的那个荷包丢进了水中,抬手紧了紧领口,转身儿朝花皖坊走去。李才人一路低着头,半字不敢接,自家这位主子,这性子越发的吓人,行动说笑中都带着股子阴森意,没了孩子……女人就只能便成这般了?若是自己一直怀不上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又是几日过去;这几日天阴沉沉的,瞧着像是要下雪的样子。柳蔓月偎在床边儿;懒懒的捧着本书打瞌睡。外头没日头可晒;室子里头黑漆漆的,便是这床边儿也瞧不见太多光亮。
外头白莹进屋儿;见她窝在床边儿;叫白香坐在脚边儿锤腿,那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由得叹了口气儿。也就她现下这般的被皇上护在这处不起眼儿,小日子过得才轻松懒散;可瞧着那位的意思,早晚有一日要把自己服侍的这位提到明面儿去,到了那日,就她这性子可怎么活?再被那些个千百个心思的算计了怕是都不知道!
皇后那里瞧着怀相极是不好,前一阵是头疼,这几日又孕吐了起来,半口东西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害口得厉害,太医转着圈儿的请了一大圈儿,仍不见好。
虽知道那位肚子里头的定是保不住的,也容不得她生出来,可若是自家这位等有了身子……
想想,白莹只觉前路漆黑一片,怕是到时自己个儿便是有八个脑袋也防不住那些个明枪暗箭吧?
“主子,皇上差人来送信儿了,今儿晚上翻的是您的牌子。”
柳蔓月眼皮挑了挑,嘴嘟了起来,抬手掩着哈欠,好半晌方懒懒的道:“怎么又点我过去,这个月都第四回了吧?”
白莹嘴角扯了扯,要叫她升上去,又想叫她怀身子,可不得多点着点儿?虽不能似玉嫔那般的一连就是一个月,可到底也要叫她慢慢显在人前才是,这位竟还抱怨……
“唉,那日太妃过生日,幸亏有个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