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心酸起来,将那两枚簪子紧紧地扣在手心里,扣得太紧,簪尖刺出了血。
小六儿,小六儿,你我之间的感情,仅凭你一人岂能做得了准?
你以为这场感情盛宴,是你想退便能退的?
既然你还爱我,我便非紧抓着你不放,让你陪我一生一世不可!
她蓦地转头,迈步向外走去,背影坚决。
门外,天宠孤独地站在那里,显得有些落寞。
看到方嫣然出来,他脸上一喜。但他随即看到她身上的包裹,喜色便都敛了回去。
“然儿……。”他道。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天宠公子,你我既非亲非故,日后还是称我名字便是,或者,便如别人那样,称我乐神大人。就算你是三医之首,莫要忘了,我是这世间唯一的乐神!现在,我需要你对我这个身份的尊敬,也只有尊敬,别的,我不屑要。”
她说完,擦过他的身边,走出后院。
齐卓候在那里,手里牵着一匹马。
看到方嫣然出来,他走上来道:“这匹马是有名的雪夜飞鸿,日行千里夜走八百,你若是骑着它回去,会快很多。”
方嫣然没接。
小六儿私自离开的事情,因着他的知情不告,她甚至连他也一起恨了进来。
所以说女人的感情的确毫无道理,当初他折磨她那么狠,甚至打断她一条腿,再见面后她尚能与他谈笑自若;如今只是爱人离开,她便迁怒于他。
很多时候,所谓的不值得爱或者不值得恨,只不过是因为未曾被人触到底线而已。
她看看一边的夜七杀和梅花开等人:“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把寨中的人登记好,名单整理齐全,凡是有要离开的,一律放行。不走的,重新打断编排,看看最后能剩下多少人。另外,寻一处僻静之地开始训练,训练绝不可以松懈。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如果我还能回来的话。”
“若是回不来呢?”夜七杀言语同表情一样冰冷。他现在对方嫣然的观感有些复杂,既恼火于她置所有乐者的大业于不顾,竟然只身去追一个男子;却又暗暗羡慕她对小六儿的深情,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若他能有一个这样宠他护他爱他的妻主,此生足矣。
“若是我再也回不来,乐者们就像以前一样打散吧,化整为零,这样不会被朝廷一勺烩掉。有了我留下的那些造物书和阵法书,相信早晚会有一个比我负责比我有理想的人出现,将乐者重新发扬光大,”说到最后,她终于还是觉得自己太过任性,团团施了一礼,“对不住各位了,半途而废的是我,虎头蛇尾的是我。我方嫣然在此发誓,若能回来,必领着大家同走乐者之路,便将这条命舍了也没什么。可是现在……就容我自私一次吧。”
众皆默然。
她想了想,又一样样地吩咐下去,自觉没什么遗漏,这才叹息一声。
说那些什么乐者不关她事的话,是在气头上,现在冷静下来,估计肯定伤了大家的心。她本就不是天生的领导者,不然不会因为小六儿离开就失态若此。
若大家还承认她,她自会担起责任;若是她们最终对她失望……她亦没什么好怨的。
是她抛弃她们在先,有错在先,虽然是被天宠设计,毕竟是她自己的选择。
冷静下来后,对齐卓的怨恨之心倒没那么重了。
“雪夜飞鸿虽是好马,毕竟不如我自己。我还是自己去吧。”她微微一笑,朝齐卓摆了下手。
袖子中有东西滑落出来,掉到地上。
夏净忙捡起来,是小六儿留下的那两根簪子。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不明白乐神大人袖中怎么会有这么简陋的东西,更别说一根还是断的。
方嫣然接过来放回怀里,最后对场中诸人微笑了一下,闭上眼睛运用乐神之力。
突地内院中冲出一个身影,天宠红着眼睛披散着头发,对已经升到半空的她叫道:“是不是你只要小六儿,别的再好你也不要?”
此时他一脸狼狈,哪还有平日里半点风流潇洒的风采。
方嫣然低下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些绝情的话,最终想到两人一路走来的情景,心最终软了下来。
她低叹一声:“天宠,你是天的宠儿,哪里都是极好,就连你的性子,必会得未来妻主的青眼相待。是我对你不起,……再见。”
别的乐者或许还会留下来等她,而如天宠夜七杀等人,估计会很快离开的吧?
毕竟,她不能如他们所期盼的那样,成长为一个胸有丘壑、目光长远的女统治者。
她最终,只是一个来自于现代的小女子。
她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有一个自己爱的人,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仅此而已。
一路上,方嫣然赶得很急。
如果骑马的话,从边境到皇城,不吃不喝不休息,一直策马疾驰,至少也要近一个月。
毕竟,马跑得再快,必须要跑官道,山路不好走,水路走不通,绕来绕去,无形中会多走很长的路。
这还是马撑得住的情况。
事实上若不换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但御风而行则简单得多。
空中距离远比地面上的两点间路程要短得多。
因此方嫣然除了中途停下来歇了一次脚、吃了两顿饭之外,黄昏时分就已到了皇城。
她很急。
她不能不急。
打尖歇倒的时候,她从那些客人们的嘴里知道现在的情形已经恶化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二王公然扯起了大旗,要推翻现在女皇的统治。
当然,二王并不认为自己是造反,她们的理由是:“女皇包庇乐者,触怒上天,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们则是替天行道。
二王手里没有兵权,除了一部分亲兵外,本来没有能力造反,但她们早就和其他国家勾结起来,借用了其他国家的兵力,直接引兵到了皇城。
方嫣然到达京城附近的另一个州府——安临时,饶是她身为乐神,力量也已经耗得七七八八,别说御空而行,连勉强调动都极吃力。
连续折腾一整天,也只有乐神能支撑得住。
换了一个乐者,哪怕是乐圣,也早吐血而亡了。
在安临城找了家客人比较多的小店,吃了晚饭,顺便听一听其他人的议论。
这种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兵器的铁锈味的紧张时刻,几乎每个人说的话都与战乱有关。
有的猜测到底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有的则在讨论万一打起来,谁会赢。
不得不说,现任女皇还是极得民心的。
在这些讨论里,九成的人都希望女皇能胜。
不过方嫣然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那部分。
没有任何人提到宁王玉慎言。
似乎这场战争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应该这样。
小六儿是三医之首,虽然能力不如她,但比她早出发十来个时辰,这时候肯定已经到皇城了。
为什么听不到他的消息?
他到底顺利进了皇宫,还是已经落入了二王之手?
她正在想,忽地小二走过来问:“客官,天晚了,您要不要住店?”
她点点头:“好。小二,最近安临城里的生面孔多吗?”
小二苦涩一笑:“怎么可能会多?真要打起来,安临城里的人都会往外跑哩。谁敢进这里来?嫌命长了?”
正文 110天时怼兮威灵怒(四)
方嫣然并不想停留;她想直接冲进皇城,找到小六儿。
但她知道欲速则不达;磨刀不误砍柴功。此时她乐神之力枯竭;必须等恢复了才能行动。
幸好;战争并未真正开始;双方还处于对峙阶段,这无形中给了她时间。
方嫣然估算了一下;一夜的工夫,应该能恢复□成的乐神之力;应该够了。
入夜;她双腿盘膝坐于床上;闭上眼睛;双目内视;默默开始冥想。
只剩下一丝的乐神之力慢慢运转,外接天籁,两相混和,浑厚的大自然之力绵绵不绝地向她身遭涌入,一时间,她只觉四肢百骸都有一股清透之气,暖洋洋,淳淳然泊泊然。
正物我两忘之际,忽地外面有铜锣和惊叫声响起,打断了她的冥想。
她睁开眼睛,皱了下眉头,看到窗棂上微微透出的晨光,这才意识到一夜的时间竟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天亮了。
同时,被她隔断的惊恐声喊叫声全都冲进了她的耳中。
“打起来了,马上就打起来,马上!”
细听听,声音几乎全是这类内容。
打仗了?
她心下一激灵,急忙打开房门冲了出去,迎面见到昨天带她进来的小二,她一把抓住,劈头问道:“是不是打起来了?”
那小二先是吓了一跳,之后看清是她,认出是店里的客人,这才放下些心,牙齿撞击着道:“不,不是,不是我们这儿,是是,是皇城。京都,文王和临王,有有,有别的国家集结的五十五万大军,正正,正……。”
方嫣然急着知道下文,没耐心听他一直“正”个不停,开口问道:“女皇呢?皇上怎么样?”
“皇皇皇,皇上和和,和三万禁军,死守,死守皇城,不出。”
五十五万对三万!
五十五万的铁血军队,对三万从未上过战场的禁军!
所谓禁军,方嫣然因为在皇城呆过一段时间,再加上小六儿的讲解,心里多少有数儿。能进到禁军里的,多是朝中官员的亲戚之子,大多长得比较端庄威风,至于他们的身手是否真的如他们的长相那样拿得出手,那就没人关心了。
换句话说,这些禁军从没见过血,多和贵族们沾了边儿带了故,只怕一开仗就得吓尿裤子,都是银样腊枪头儿而已。
这场战争,谁输谁赢一望可知。
方嫣然皱着眉头放开了手。
这时一个肥壮身材的妇人正巧走过来,看着她沮丧的脸,似乎为了宽她的心一般,忽地道:“这位客官,您也不要灰心。听说我们的玉王爷这次也要上战场,而且他还是什么歌医的后人哩。那些乐杀不是都很厉害吗?说不定他一出手,这五十五万军队嗖一下就化成灰了。”
小二看到她,忙道:“掌掌掌掌柜的。”
原来这肥女人是店主。
妇人不屑地看他一眼,道:“看你那怂样儿,一听说要打起来,话都说不周全了。上面打得再厉害又怎么样?难道这些人不要吃饭?不要睡觉?我们小老百姓,碍着她们什么了?不过是上面换个人罢了,弄不好,连当官的都撤不了几个。”
这妇人胖归胖,倒不是完全没见识没胆量的。
方嫣然心中有事,结算了房钱,那妇人似乎看她颇为顺眼,一直唠唠叨叨地在她身后跟着。
她刚要走,忽地转头问妇人道:“你觉得谁会胜?”
妇人怔了一下。她说了这么久,这客人都不曾理过她,没想到临走了竟问了个问题。
她想了想道:“从感情上说,肯定盼着皇上羸;不过从形势上来看,估计所有人都认为临王和文王会胜吧?”
方嫣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如果我是你,我肯定开个赌局,就赌一下谁会胜,把女皇胜的赔率开得高一些。”
妇人喃喃道:“女皇胜的赔率大?那我不是赔惨了?”
“谁知道呢?有句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方嫣然对她笑了笑,“你刚刚不也说了,宁王爷不是普通人?说不定上天就对他青眼呢。”
妇人考虑了一会儿,抬头要说什么,却意外地发现客人已经不见了。
她摇摇头,重新回了店里。
算了,什么赌局,没听说过吗?十赌九输。守着这个小店,一世衣食不愁。那些险中求的富贵,轮都轮不到她身上。
方嫣然出了安临城,到了无人之处,正要运力腾空,忽听到马蹄声从对面“答答”传来,她急忙抬头,视野中就见一人一马迎面疾驰,铠甲,红盔,竟是军中报信兵的装束。
她心中一动。
那报信兵眼见一女子站在路中央不闪不避,喝道:“让开让开,延误军令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方嫣然一挥手,一股乐神之力呈绳状溢出,系在马蹄上。那马“咴溜溜”一叫,收势不急,摔了过去,传令兵从马上掉下来,马速太快,他当即昏了过去。
方嫣然走过去,在传令兵身上摸了摸,找到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她拿出来撕开,一目十行看完,是一封皇宫出来的调到附近州府军队的密令。
不过就算调了又能怎么样。
五十五万的大军,等军队赶过去,怕是皇宫连渣都不剩了吧?
她转头看到那匹马在地上挣扎不起,原来马速太快,竟摔断了一条马腿。
那马边挣扎边转头看着她,大大的马眼里面满是泪水。
她走过去,手抚在马腿断处,乐神之力运起,须臾马站起来,仰天长嘶一声,意甚痛快。
她拍了拍马背,道:“害你受伤,对不起。我实在是有急事,不得已才这样。”说完转身要离开,那马却似听得懂人言一般,横身拦住她,摇头摆尾的样子竟让她想起了前世家里养的那只土狗。
她皱了下眉头道:“我实是没余暇管你,你自己逃命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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