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毓秀不由一脸恻然道:“若儿妹妹,我们也是怕你着急。”
秦若冷笑:“我着什么急?”
郑毓秀于是也无言以对,正不知如何是好,便听得杂沓的脚步声传来。
屋内诸人抬头看时,一大群人正熙熙攘攘往这里来:当中的秦夫人早已哭成泪人一个,由两三个丫鬟婆子搀着方勉强能走,季夫人和蕊姨娘一边一个不住地劝着,后面跟着一脸张惶的梁思柔。
除了秦若,屋内其他人忙都迎了出去。
秦夫人则径直进了屋里,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就放声大哭起来:“我苦命的若儿,这大喜的日子,你怎的就摊上这等苦命之事?呜呜呜呜呜!”
季夫人轻叹一声,压低声音问郑毓秀道:“毓秀,若儿也已知道了?”
郑毓秀点点头,兀自满面恻然之色。
季夫人这才认出身旁的慕晓净,不由也是一脸讶异之色。
慕晓净虽然一想起她说什么“逢场作戏”之辞,心里就不舒服,但是当面见了,还是不能失了礼数,便微微屈膝行了个礼。
季夫人勉强一笑道:“慕姑娘不必多礼,今日如此装束,我竟一时没有认出来。”
说完,便与蕊姨娘一起到秦若母女身边,继续软语宽慰去了。
这边哭的哭劝的劝,乱成了一锅粥,听得慕晓净头疼,不由想起季少为来,也不知那个幕后的始作俑者,此时躲到哪里偷笑去了。
于是悄悄问樱桃道:“可曾见到三公子?”
樱桃亦悄悄地回道:“他跟着舅老爷他们出了门,帮着找人去了。”
慕晓净想想原在情理之中,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
接下来的时光,便是漫长的等待。季夫人不时地命樱桃去前院打听消息,每次回来却都是一句:“舅老爷和几位公子都还不曾回来。”
眼看到了午时,樱桃回来道:“舅老爷回来了,但是据说王公子还没有消息。舅老爷在前院招待客人们入席了,请夫人也一同过去招呼女眷们入席。”
季夫人看看秦夫人哭得两眼红肿抚胸喘气的模样,只好叹一口气,留下蕊姨娘帮着照看,自己带着梁思柔与郑毓秀到前院招待那些女眷去了。
丫鬟仆佣们则送了吃食过来,慕晓净便只好帮蕊姨娘一起劝秦家母女用饭。
秦夫人哭得抽抽嗒嗒,自然没有什么胃口,秦若看着母亲哭成那样,也自陪着落泪,只略略吃了几口。
虽说心里明白背后缘由,但看着这样的场面,慕晓净自然也有些吃不下。而蕊姨娘不知背后情形,自然更是吃不下去。
因此大家都只是略略动了几筷子,便吩咐撤下去了。
慕晓净没有想到的是,蕊姨娘却暗地里塞了两块点心给自己,悄悄地道:“不关你什么事,别陪着她们饿坏了。”
慕晓净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暖意:原来他生母竟是个如此温和善良的长辈,如此看来,季少为那些行善之举,应该都是真心所为。他一定是像了生母,才有那样的善良本性。
不觉又想起每日与他相处的那些快乐,就觉得心底暗暗泛起一丝甜蜜之意。
不知怎么一转念,才惊觉过来:自己方才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怕是同秦若先前的样子别无二致吧?
忙收摄了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
直到过了申时,终于才见一个小厮从前院飞奔而来。
“夫人,小姐,”那小厮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道,“王公子他、他找到了!”
“啊?”秦夫人忙抹着眼泪问道,“找到了?他、他去了哪里?究竟所为何事?”
那小厮面有难色地道:“真实情形,小的还不知道,是大人叫小的过来跟夫人和小姐先报个喜讯而已。”
秦夫人便又抽抽嗒嗒地抽泣起来。
那小厮不敢多言,忙忙地又告退回前院去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季夫人才和梁思柔郑毓秀领着一干丫鬟婆子回到后院来。
蕊姨娘忙迎上去问道:“听说那王公子找到了?”
季夫人道:“找到了,唉!”
看她一脸不悦的神情,蕊姨娘又问道:“究竟情形如何?”
季夫人蹙眉道:“别提了,简直、简直不堪至极!”
“啊?”蕊姨娘微微一怔,就不再问了。
季夫人却长叹一声道:“那孩子小时候我也见过的,相貌人品都不错的啊,谁想到大了竟是这等货色,气死人了!”
蕊姨娘便陪着小心又问道:“是、是他自己闯了什么祸么?”
季夫人看看她,气得使劲摇了几下头,方道:“哪里是闯了什么祸?他昨晚听得哪个青楼的小贱人办什么花酒,就跑去凑热闹!可好,一个热闹凑得喝成烂泥一堆,直到午时还在那烟花之地高卧未起。若非人家怕他饿坏了叫他起来吃饭,他这会子只怕还在那里大睡呢!”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秦夫人哭的声音则立即又大了几分。
其他宾客吃了酒席,都已各自散了。
季夫人和蕊姨娘继续留在秦府,劝解宽慰秦家母女。
季少为终于来到后院,接了慕晓净一同回家去。
慕晓净虽说好奇难抑,但还是等马车走出一段之后,方压低声音问道:“是你搞的鬼吧?”
季少为抬眸瞥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他自己若不是那样的东西,我也不能如此轻易得手。”
慕晓净道:“那王家的儿子,当真人品极差么?”
季少为微一沉吟,道:“倒也不曾听说做过多少坏事,不过人确实荒唐了些。”
慕晓净好奇地道:“你使了什么手段?”
季少为眼角梢微微挑起,笑道:“我不过助他一臂之力罢了。他肖想‘倚红楼’的轻影姑娘已久,可惜人家一直只是吊他胃口。昨夜借着玉蟾姑娘办花酒,轻影姑娘才叫他去自己房里吃酒。不过顺便在他酒里加了些东西,叫他多睡了几个时辰,如此而已。”
慕晓净“哦”了一声,不知为何,就不再说话了。
季少为发现她神色不对,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道:“晓净,你怎么了?”
慕晓净冷冷地看他一眼,顿了顿方道:“季公子果然好大能耐,那什么轻影姑娘居然如此给你面子!”
季少为歪着头看她一时,突然“噗哧”一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哦,原来是为了这个。”
他这一笑,慕晓净方才发觉,自己竟是因为他与青楼女子有染而不高兴的,不由就愣住了:我这算什么?争风吃醋么?怎么会?
于是低下头去,不再说话,心里告诫自己:这些豪门公子,哪个没有几个烟花柳巷的相好,你又何必为这样不相干的人去生气?
心里虽然努力地想要撇清与他的关系,可哪里知道却是越想越觉堵得慌。
不料,季少为却又挪到她身边来,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慕晓净嫌恶地一把甩开他,冷冷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季少为苦笑:“我的手洗得干干净净,哪里脏了?”
“我觉得脏!”慕晓净头也不抬地道,一边就挪动身子,离他远了几分。
可季少为向来就是个缠人的,自然就又跟着挪了过来,一边问道:“你接下来是不是也该赶我这个脏人走开了?”
慕晓净冷哼一声道:“算你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季少为叹一口气,缓缓道:“我又跟她们没什么瓜葛,只不过送了那轻影姑娘一块玉枕而已。你以为这世间,除了你的心意,还有多少东西是不卖钱大爷面子的?”
慕晓净终于抬头看着他,眸中却只是一片冰寒,冷笑道:“季公子是想告诉我,凭了钱大爷的面子,公子便无往而不利么?那就恭喜了!不过,我这人死心眼,哪怕凭了钱大爷的面子,我也还是觉得那些地方脏,连带着觉得同那些地方有染的东西也脏,如此而已。”
季少为苦笑道:“我哪里同她们有染了?”
“有没有染,你自己心里清楚。”慕晓净淡淡地道,“你是东家,不必向我解释什么。”
季少为一下子愣住,半晌方叹一口气,缓缓地道:“晓净,你就非要说这样的话来刺伤我,然后你自己才好受么?”
慕晓净不觉心头一颤,竟愣了一瞬,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季少为看着她的神色终于柔和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又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慕晓净想要抽回手来,却发觉他使了力气不肯松开。
慕晓净看看他兀自余肿未消的手腕,心道:好吧,为了不叫你手腕伤势加重,就不跟你较劲儿了。
第51章 第五十章 宁玉碎闺阁自谋生
第二日,季少为带着慕晓净又去了秦府。
终于脱了那束手束脚的裙装,换回一贯装扮的慕晓净,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到得秦府见了季夫人和蕊姨娘,才知道那王家昨晚竟连夜赶来赔罪:御史大人王世成偕夫人亲自登门,而那个闯了大祸的二公子王子仪已挨了父亲一顿板子,竟是被一乘软轿抬到门口,要两个人架着方能勉强走来。
秦恪俭本来也十分生气,预备退亲的,但是看到这样的情形,倒是抹不开面子了。二人本来同朝为官,哪里就能那么轻易撕破脸皮,何况人家已做到这等地步,秦恪俭自然不由得和缓了口气,道是暂缓些时日再说。
慕晓净亦不曾料到王家会做到这样,不免抬眸往季少为面上看去,却见他双眸幽深难测,心里究竟有何计较,旁人竟是丝毫也看不出来。
只等季夫人说完之后,季少为方缓缓地问了一句:“那,舅母与若儿妹妹,如今又做何打算?”
季夫人叹一口气道:“你舅母那人,向来没有什么主意,哭完了就听你舅舅拿主意了。但是若儿却说什么也不肯再嫁那王公子,一听你舅舅有从长计议的打算,就从昨晚一直哭到今早,连饭也不吃,唉!”
“哦。”季少为点点头,依旧慢条斯理地道,“如此说来,如今便只是若儿这一关难过了。”
“是啊!”季夫人眉头紧锁,叹道,“如今她不愿意,原在情理之中。只是,想那王公子,怕也不过是少年人一时荒唐些罢了,成了亲或许就收了心也未可知。”
季少为听到这里,却不由轻哼一声,淡淡一笑,面上神色甚是不以为然。
季夫人看他一眼,又叹道:“少为,你与若儿自幼合得来,不如你去劝劝她,可好?我看她,一向倒是很听你的。”
季少为微微一笑道:“我去劝劝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事关若儿终身大事,日后她与那王公子过得好倒还罢了,万一有个磕磕碰碰,岂不怪我今日多嘴?再说,表妹哭着不肯嫁人,哪有作表兄的巴巴跑去劝人家的?”
季夫人伸出食指,在他额上指了一指头,笑着骂道:“早知道你滑头,我原就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不过细细想来,你这话倒也言之有理。还是算了,莫说你怕人家日后怪责,便是我这做姑母的,其实也担不起这责任。”
季少为轻轻揉一揉额上被指了一指的地方,笑道:“母亲向来心窍玲珑,今日是因为事关自家亲兄弟,难免当局者迷了。”
季夫人点点头道:“嗯,到底是我亲兄弟的家事,我这一着急,倒也确实没有想那么多,今日还真是亏得你提醒我。”
说到这里,她又叹一口气,问道:“那你呢?去不去看看若儿了?”
季少为微一沉吟道:“这样的时候,又是闺阁之中,我去探望只怕也不大合适。不如叫晓净代我去瞧一眼,正好她跟若儿也还熟悉,母亲意下如何?”
季夫人于是转向慕晓净道:“那就有劳慕姑娘了。”
慕晓净忙欠身道:“夫人客气了。”
季少为便也对她道:“晓净,那你就代我去看一看吧,劝劝若儿妹妹,叫她莫要太想不开。”
慕晓净自然不好推却,而且也确实想去看看秦若的情形,便答应一声,跟着樱桃往秦若的闺房去了。
不料,她还没到秦若门前,就先听到那里敲门打窗的,其中还夹着素荷与紫萝的哭喊:“姑娘,你开开门啊!姑娘,你不要做傻事啊!”
慕晓净大吃一惊,忙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至,就看到秦夫人伏在门上,已是哭得快断气了。素荷与紫萝从两面扶着她,一起拍着门哭叫。
慕晓净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紫萝哭道:“姑娘方才说要睡一会儿,叫我们都出去。我们刚出来一会儿,夫人正好过来看姑娘,我和素荷再叫姑娘,她就无论如何不应声了。门从里面闩上了,我们也打不开。慕姑娘,这可如何是好?”
正说着,就听到屋内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桌椅翻倒的声音。
秦夫人凄厉地哭叫了一声:“若儿——”
人就软软地倒下来,看时已经晕厥过去。
慕晓净忙道:“夫人背过气去了,素荷,快掐她人中!紫萝让开!樱桃,快去叫人!”
几个婢女此时都没了主意,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慕晓净一脚踹开门,看到屋内情景,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那秦若竟真的挂起三尺白绫,将自己悬在了梁上,一个凳子翻倒在她脚下的地上!
两婢女见此情景,不禁齐声惊呼起来。
就看到慕晓净飞身而起,手中绝素出鞘,寒光过处,白绫应手而断。同时左臂一长,已一把捞起往地上坠去的秦若,身子在空中旋了半圈,然后稳稳落在地上。
两个婢女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