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麦愣了片刻,也学着唐离撑颌道:“我有时候都有些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或者只是一个传说?”
他这种猜测也不是凭空而来的胡思乱想,圈内人对于这个神乎其神的鉴定师争论颇多,也有许多人认为这只是苏富比拍卖行故意制造的噱头,以宣扬其权威。
“确有其人!”唐离无比肯定的回答将秦麦的念头扑灭,看到秦麦疑惑不解的表情,唐离抬手将几根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平:“因为我曾经请他帮我鉴定过那幅唐卡,当然我没有能够见到他。”
秦麦怔了下,凭着唐家与苏富比拍卖行的关系,拜托这点事情的确不成问题,但是唐离在遇到自己之前似乎对那幅唐卡残卷毫无所知,如此看来那位被称为“上帝的眼睛”的拍卖大师并非全能。
“他只告诉我一句话,”唐离笑了笑:“答案在东方,随后我就知道了这场苏富比将准备在香港进行的春季拍卖会。”
“答案在东方?”秦麦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很有些意思,他指的是这次苏富比香港的春拍还是位于东方的中国?
秦麦转念一想,心中不禁哑然失笑,如果这位神秘的拍卖师是在暗指唐离将在还未举行的苏富比香港春季拍卖会上从自己这里得到关于唐卡的线索,那么他简直就是预言师一样的先知了,唐卡发祥于中国西藏人尽皆知,他这句话却又是等于什么都没有说,秦麦就觉得他在故弄玄虚而已。
这么一想,原本对这人的好奇心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反而生出了几分失望,这感觉就好像一直觉得瞬间遁形的魔术神奇无比,突然有一天无意中却发现原来不过是在另一个地方早就预先藏好了个替身而已。
“你肯定以为他是在装神弄鬼吧?”唐离看出秦麦眼中流露出的失落,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的想法,“其实把唐卡放到拍卖会上的主意可以说是他想到的。”
秦麦眉头扬起,静静地注视着唐离,等着她更进一步的说明。
“苏富比的主席先生后来在告诉我香港春拍会的消息时说过,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绝对的秘密,而这句话也是那个人告诉他的。”唐离的语气变得有些惊奇,“他说我想要得到的答案就在拍卖会上!”
秦麦心头巨震,他当然不怀疑唐离会骗他,可是在拍卖会举行之前就能够预知结果,这简直不可思议!难道他真的是先知不成?秦麦当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够未卜先知的人存在,所以他在片刻的震惊后立刻迅速地思考起所有的可能。
他回忆起拍卖会现场时的经过,立刻肯定当时除了自己再没有人知道那幅唐卡残卷的线索,“丫头,你还记得在我之前还曾经有两个人回答过。。。。。。”
“那根本算不上答案!”唐离想起那女人和老头的说法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对于西藏文物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的常识而已。”
秦麦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一颗心无法抑制地剧烈狂跳起来,唐离的回答无疑表明只有他说的那些才是她所想要的答案,难道那个神秘无比的拍卖师早就知道自己会参加拍卖会,而且会忍不住出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秦麦强压下心底的震骇,沉声问道,脑海里隐约浮现出一个几乎让他疯狂的猜测。
唐离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秦麦所说的事指的是什么:“拍卖会前半个月左右。”
拍卖会是在五月二十四日举行的,而秦麦和陈教授向苏富比方面确认参加拍卖会的时间是在四月初,秦麦脑海里的猜测清晰起来,但最为关键的一点他尚无法确定:那个拍卖师或许知道了自己将出现在拍卖会上,可是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知道这唐卡的秘密呢?
秦麦只觉得头疼欲裂,双手死死地抱着脑袋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痛苦呻吟,如果这一切并非是无法解释的巧合,唯一的解释就是从头至尾果真如他对意西沃的感觉那样,这是个设计精巧无比、复杂无比的阴谋!
三年前李茂然与意西沃的偶遇便是整个阴谋的开端,从那个时候开始,幕后的设计者的目光就已经悄悄地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了!
从得知唐卡失传千年的技法、到参加拍卖会、与唐离相识,一环扣着一环,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引向古格遗址,目的是什么?
神鼓和天书!像一道闪电瞬间划过秦麦的心头,除此以外在没有其他的可能,这个疯狂的阴谋就是为了让自己和唐离来寻找神鼓和天书,得到神鼓的过程似乎并非幕后者的预先安排,应该是机缘巧合;就算自己真的能够找到那传说中的天书,但是接下来呢?为了解除郝韵的痛苦,自己不得不继续下去,去寻找那座虚无缥缈的禁宫、神话一般的命运之眼。
隐身幕后的那个谋划这一切的人的目的此时已经昭然若揭:净土魏摩降仁!那个人究竟是谁?意西沃?鉴定师?还是另有其人?
“麦子,你怎么了?”唐离看着秦麦痛苦无比的神情惊疑交加,担心地询问道,伸手摸上秦麦的额头,只觉得湿冷一片,心中更加惶恐,“麦子!你别吓我啊!”
秦麦好一会儿才从充斥内心的无以复加的惊骇中清醒过来,犹自感觉脑中嗡嗡作响,头疼欲裂,看到唐离因为惊吓担忧而变形的苍白俏脸,秦麦暗暗咬牙,勉强挤出了个难看的笑容,安慰地拍了拍唐离的手背道:“我没事,可能是这几天睡得不好,有些头晕。”
唐离半信半疑,仔细观察了一番,秦麦的脸色虽然难看,但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也没有发烧的迹象,这让唐离稍稍放心了些,抬腕看了眼时间,已近凌晨一点,柔声劝道:“不如你去睡会,我这就去叫铁莘。”唐离说完,便要站起身,却被秦麦轻轻拉住了。
“我真的没什么,你不要担心。”秦麦眼中充满了爱怜,温柔地抚摸着唐离冰凉的脸颊,“再让他睡会儿,我们等下就离开这里。”
很多人都认为夜半行事最隐蔽,其实凌晨时分才是人睡得最沉、精力最为松散的时段,秦麦两点时把铁莘和郝韵唤醒,星光黯淡、残月也被云朵遮掩,寂静漆黑中四个人沿着断壁残垣间如狸猫般桥无声地摸上位于山腰的一座红庙里。
这座庙从外面看是整座遗址建筑群中不多的保存十分完好的仅有几处之一,历经数百年风雨侵袭、烈日晒烤的墙壁颜色没有褪变半分,给人一种肃穆而庄严的感觉,可是庙内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甫一入门,一股夹着腐朽的极度干燥气味扑面而来,被推门带起的微风而激起的灰尘呛得几人喉咙、鼻腔痒痒的,“阿嚏!”铁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在静悄悄、空荡荡的大殿里格外突兀响亮。
四个人距离极近,秦麦几人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响动吓了一跳,郝韵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拽住了秦麦的手臂。
“别怕!是我。”铁莘压着嗓子闷声说道。
三个人在一惊之后也都反应过来响声的来处,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郝韵气恼地哼了声,小声怒道:“你不是干过侦察兵的吗?懂不懂什么是组织纪律性?邱少云知不知道?要是在战场上,你这声喷嚏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铁莘诺诺点头,等到郝韵的训斥告一段落,苦着脸道:“我对伟大的毛主席发誓,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秦麦听到这句话,暗暗好笑,这就叫一物降一物,铁莘三十年的生涯中何曾对谁如此温顺过?他倒也就是缺少这样一个人对他严加看管。
这座庙设计的极特别,除了一处尺许见方的天窗外再没有任何窗户,从天窗和腐烂不堪的木门洞隙里透过的月光是这庙里光亮仅有的来源,等到眼睛渐渐适应了大殿中的幽暗后,秦麦四下打量起来。
大殿结构狭长,宽度大概有十五六米,长度在二十五左右,到处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正对着门口是一架佛龛残体,上面原本供奉的佛像早已经不知所踪,大殿四壁上残留的损毁严重的壁画有着明显人为的痕迹,但是从仅剩的只鳞片爪中依旧可以想象出这壁画完整时该是如何的绚丽灿烂。
秦麦在心里重重叹息了一声,暗道可惜,现下却不是仔细考察这些古迹的恰当时机,低声招呼几人轻步走到佛龛的后面。
因为有佛龛的遮挡,不需担心庙外看到内里的光亮,秦麦打开了电筒仔细地观察了一番佛龛后。
大殿的地面是由一米宽窄的红土砖铺就,这砖块想必烧制工艺另有奥秘,不仅表面光滑平整,色泽柔和不失庄重,甚至经过了几百年的时光、无数人的踩踏后竟然依旧完好无缺,让秦麦不得不感叹古人的聪慧和精巧。
大殿四角各有一根高大木柱,秦麦按照记忆中的资料从佛龛左面的柱子开始横排向右数到了第九块红砖,正位于佛龛下方;秦麦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又从右面的柱子同排向着中间数了过来,第九块与之前确定的那处果然是同一块,秦麦这才将电筒交到了唐离的手里,自己蹲身招呼铁莘将佛龛小心翼翼地移开,让那处红砖完全露了出来。
这时候唐离几人也看出来秦麦的目标就是这块大红地砖,他大半夜把众人带到这座寺庙大殿里来肯定不会是为了参观,几个人学着秦麦蹲下身子仔细打量起这块看起来与大殿地面无数块地砖没有任何不同的大红地转。
要非说这一块与其他的地砖相比有什么不同的话,也只是因为它被佛龛遮盖着,所以落得尘土要少得多,而且一直没有人踩踏其上,色泽看起来格外鲜亮,表面也没有磨损的痕迹。
秦麦津津有味地盯着红砖看了许久,铁莘终于忍耐不住:“麦子,你深更半夜把我们带这里来就是为了看它?”
“切!你懂什么,麦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郝韵白了一眼铁莘,似乎对他怀疑秦麦非常不高兴。
铁莘垂头丧气地嘀咕道:“他干什么你都觉得有理。”
“刀!”秦麦的手伸到了铁莘面前,头也不抬地沉声吐出了一个字,其实他小腿处绑着唐离给他的那把藏刀,只是秦麦接下来要干的事实在舍不得用它。
铁莘从腰间抽出匕首反手递了过去,秦麦接过来,将匕首插入两块红砖之间不足厘米的缝隙内,沿着红砖边缘划动了一圈后停了下来,却没有抽刀,反而手臂用力,七寸长的刀锋无声无息地没柄而入!
秦麦紧紧地抿着嘴唇,表情平静,看起来并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就轻而易举将刀刺入了地下,郝韵和唐离不由得惊骇地睁大了眼睛,铁莘愣了下,倒吸了口凉气:“麦子,这下面是空的?”
“暗道!”唐离脑海里电光间涌起秦麦说“山人自有妙计”时那抹狡黠得意的笑容,心头一下子亮了起来。
秦麦抬头朝唐离微微一笑,递过去个夸奖的眼神,手下发力,那块巨大的红砖一侧在吱吱声中被撬动,缓缓地升起,红砖厚度足有三寸,等到一侧被翘离地面,铁莘弯腰插手,低嘿了一声,将整块红砖给抱了起来。
难闻的闷气从黑黝黝的洞口涌出,秦麦拉着唐离和郝韵退后了散步,让开了这股被密封了三年之久的气体。
“麦子,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暗道呢?”郝韵好奇地问道。
秦麦呵呵一笑:“你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三年前西藏局曾对这里进行过考察,虽然未靖全功,但也发现了几条隐秘的暗道、密室。”
暗道入口直直向下深约三米,夯实的土阶十分陡峭,唐离即喜且恼地等着秦麦嗔道:“原来你早知道有暗道直通山顶!把我瞒得好苦!”
唐离和秦麦说起下一步的安排时,铁莘与郝韵酣睡正香,听到唐离的话两个人都茫然不解,“我们去山顶干嘛?那里有什么?”郝韵看了看唐离,又望向秦麦。
这时候暗道内的浊气已经流出了大半,洞口虽然有风涌动,却已没有了异味,秦麦点燃火机在洞口试探了一下道:“成了!”
秦麦说着从唐离手中接过电筒,一只脚已经踏上了暗道入口的第一级台阶,回头朝郝韵玩笑似的道:“你没听说过无限美景在险峰吗?站得高才看的远嘛!山顶有粮仓,我们去做老鼠!”说完抬步迈下了台阶。
“做老鼠?”郝韵满心疑惑地想了片刻,拉住正要走下入口的唐离问:“唐离姐,麦子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唐离也同样报以微笑:“我们去做猎人,守株待兔!”说完紧随秦麦走下了入口,郝韵被两个人没头没脑的解释搞得一头雾水,跟在唐离的身后沿阶而下时心中还在苦思冥想做老鼠和做猎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铁莘殿后,将那块红砖轻轻地放回到它原来的位置,残破的大殿里重新恢复了静谧,就好像从来都没有人来过。
下到入口底部便显出一条缓缓向上的通道,通道高约一米七,可容唐离、郝韵并肩而行,当先三人走起来并不觉得十分逼仄,最遭罪的是铁莘,半侧着身体,弓腰塌背才勉强通行,屁股与肚皮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