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拍卖师没想到秦麦这么直接,勉强维持的笑容变得有些难堪,“是的,所以我说我们需要的是真诚,您知道对于拍卖行,信誉有多么重要!当然,客户同样重要,可问题在于我们无法勉强我们的客人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
秦麦的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冷笑也不说话,他知道接下来拍卖师怕是要请示背后的藏主了。
“先生,我想您是很想得到它的。”拍卖师指向密封的玻璃箱中的青花大罐。
秦麦仍旧不说话,目光坚定地注视着拍卖师,就连陈教授在一旁连连拽他的衣襟也不理会。
拍卖师在针锋相对的对视中率先败下阵来,毕竟他不过是个执行者而能做决定的人,耸了耸肩,摊手无奈地说道:“好吧,先生,那么您只能稍等片刻了。”
秦麦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在赌,赌这个神秘的拍卖者最想知道的就是唐卡的出处,到目前为止他还算占据着主动,
看到拍卖师匆匆钻进了幕后,秦麦一屁股坐了下来,就这么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的背心都被汗水沁透了,不过还好拍卖师没有卑鄙到用元青花威胁他的程度,这让他松了口气,可那颗提起的心还是没有放下,他不知道接下来那个真正的幕后人会是怎样的决定。
拍卖会现场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出现了奇妙的变化,拍卖台上没有主持人,台下的众人都转身向后对着秦麦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内容基本相同:这个中国小伙子精神不正常,放着一件白给的无价之宝都不要,非要见背后的主人,不过也有极少数自作聪明的提出了反对意见:这小伙子精明着呢,怕是一件青花没办法满足他的胃口,你想啊,那人既然有青花,说不定还有更珍贵的宝贝呢!
“小秦,你究竟想干什么?”陈教授十分不满地压低声音问道,可严厉的语气却丝毫没有因为音量而稍有减弱,“你犯了什么倔脾气?非要见藏家?”
秦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嘴里苦涩异常:“老师,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但是我的确有这么做的理由。。。。。。”
陈教授沉默片刻,拍了拍秦麦的手臂,叹息道:“老师也是太着急了,我知道你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
老师的理解让秦麦心头暖洋洋的,好不感动,反手用力握住了陈教授有些松弛的干瘦手掌:“老师,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你的,我答应你,如果。。。。。。我会选择这件青花!”
陈教授欣慰地笑了起来,眨了眨眼,好奇地问道:“你小子从哪知道了这么多东西,光凭着这么个脑袋就能说出那么多东西,尤其是什么缠金嵌绣法和灌绣法,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秦麦下意识地四处打量了一番,却讶然发现身后的少女又一次消失了!
陈教授将秦麦的惊愕收入眼底,笑着说:“那小丫头走了,喏,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说着陈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份巴掌大小精致的硬皮信封递到了秦麦的手里。
秦麦知道这次只怕那少女是真的离开了,心中便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失落,想到两人偶遇不到半个小时,甚至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
还没来得及拆开信封,陈教授已经迫不及待地再次追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秦麦看到周围的人都在关注着自己,不过两人的座位很靠后,附近的人并不多,贴在陈教授的耳边说道:“老师,您还记得李茂然吧?”
陈教授眉头一蹇,疑惑地点头:“我记得,他曾经在我们学校做过助教,后来派到了西藏文物局,很年轻有为,可惜了啊,他牺牲时还不到四十岁吧?”
秦麦点头,“我和他关系一直不错,他去西藏以后也经常写信交流,他到了西藏以后对苯教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在北京也经常帮他查资料,他牺牲以后大概几个月,我收到了他妻子给我寄来的邮包,那里面全都是他关于这些年对苯教研究的记录,说李茂然曾经嘱咐过她,若有意外就把这些东西交给我,让我继续他的研究,关于这神像的来历,我也是从其中看到的。”
陈教授两条眉毛因为过度的惊讶而拧成了一团,“那么关于什么缠金嵌绣法和灌绣法也是他发现的?”
秦麦摇了摇头:“在他的遗物中有一副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刺绣唐卡,据他妻子信中说是他去那边牺牲时发现的随身物品,没人知道这是什么,都以为是他从家中带来的,可他妻子清楚茂然走时没带什么东西,而这唐卡她也从没见过,于是也给我寄过来了。”
陈教授立刻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那东西是茂然在古。。。。。。”秦麦连忙伸手制止了老师,微微摇头。
陈教授眼珠转动,看到四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里,会意地点头。
秦麦放下手,“我认为是茂然从那里发现的。”
“我觉得这还有待考究,”陈教授低头思索着说道,“从拉萨到那儿有近一千六百公里,其间古迹众多,未必一定就是那里。”
秦麦摇头:“老师,我这么认为是有根据的,我将那副唐卡清洗了以后发现是一副苯教神祗刺绣唐卡,虽然与这幅形象不同,但是同样有三只眼睛,头戴的是鹏鸟冠,绣法特别,闻所未闻,所以我就给他们起了个名字,今天看到这幅。。。。。。”秦麦指了指屏幕上的残缺唐卡,“一眼就认出了这两种绣法。”
陈教授挠了挠头,迟疑地说道:“鹏鸟冠?你是说这东西与......有关?”关键的地方他支吾带过,反正说的是什么两个人心知肚明。
“两个王朝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其中还有许多地方解释不通,我还没想明白。”秦麦叹了口气:“三年前的考察因为茂然的意外事故而匆匆结束,我们对那里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陈教授也有些失落,刚要说话,会场突然静了下来,秦麦抬头望去,拍卖师果然回到了台前正望向他,秦麦微微点头朝对方示意。
“尊敬的先生,我已经征询过藏主的意见。”拍卖师很郑重地对缓缓站起来的秦麦说道,“藏主不会勉强您。”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秦麦的心便沉了下去,再难保持冷静,无数猜测纷至沓来,难道自己激怒了藏主决定取消这次交易了?
“至于您的要求,先生,藏主让我给您的答复是两句中国的古诗词。。。。。。”拍卖师快步走到秦麦身边,附耳低语道:“一句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第二句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
这两句诗可彻底把秦麦搞糊涂了,从第一句诗的意思来看,自己与藏主似乎照过面?问题是在哪里?什么时候?就算是到了香港以后他见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哪个是他?今晚。。。。。。秦麦一惊随即微微摇头,心想怎么可能。
至于第二句就更加奇怪了,藏主并没有拒绝和自己会面,却偏偏把时间交给虚无缥缈的缘分来决定。。。。。。
这两句诗让秦麦隐约地把握到了一些头绪,却又更加迷惑,干脆不再去想,现在他最关心的是台上这件元青花的归属了。
拍卖师回到台上,面无表情地一指璀璨夺目的玻璃箱,甚至连语气都生硬不含感情地说道:“至于这件青花瓷器。。。。。。”拍卖师拉长了尾音,平板的声调陡地拔高,变脸一样堆起了满面兴奋激动的笑容吼道:“属于您啦!博学多才的、英俊而又尊贵的来自东方的年轻的先生!”
秦麦在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包围着,甚至没有察觉拍卖师的话中并没有提及那幅唐卡残卷的归属,而整个会场里掌声、欢呼声、恭喜声和惊叹声响成了一片,其中偶尔也夹杂了两声嫉妒的抱怨,陈教授跳了起来,紧紧地拥抱着秦麦,贴着他的耳边欣喜若狂地吼叫着:“小子,你立大功了!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小伙子!他妈的!这次回去我们一定要痛饮三百杯!”
秦麦莞尔,没想到从老师的嘴里竟然吐出了脏话,这可是百年难见的事。
很快,随着拍卖师的话音落下就有工作人员走过来客气地请秦麦确认这件青花的真伪并锁入保险库,因为不需要进行拍卖会后的金钱交割,在签过字后,这件价珍贵无匹的元青花就已经属于了秦麦。
等秦麦办完手续回到座位时,会场里仍旧像是节日般喧嚣热闹,他一路走过,收获了无数炙热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而陈教授则兴奋得笑容满面地接受其他人的恭喜祝贺。
直到接下来拍品出场后,整个拍卖会现场的氛围才算回归了正常,秦麦这才来得及掏出那封信,“小子,那丫头不错啊,嘿嘿,把握机会!”陈教授低声怪笑着朝秦麦送去个很暧昧的眼神。
秦麦愣了下,哭笑不得地看着正朝自己做着鬼脸的老师,嘟囔了一句:“为老不尊。。。。。。”低头从信封里抽出了一封折成长方形的信笺,打开来从中飘下一张薄薄的红色纸片,秦麦敏捷地将纸片捏在手中。
一旁探头偷瞧的陈教授一把抢过纸片惊叫道:“我的马克思!一百万美金的本票,这丫头还真大方咧!”
秦麦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按美元与人民币的汇率,这可就是近六百万人民币啊!
展开信笺,几行略显潦草却不失清秀俊逸的汉字便映入他的眼中,俗话说“观字识人”这一手形神俱佳的字让秦麦不由暗喝了一声彩,想起少女英姿勃发的容颜,便觉得果然是字如其人。
“秦XX,你好!因为只知姓不知名就只能如此称呼了!”第一句话就让秦麦哭笑不得,眼前浮现出少女古灵精怪的眼神,微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往下读去,“听你与老先生对话,我猜想你们是代表中国政府回购国宝,不过此次拍卖会对那件北魏官窑莲花樽志在必得的人不少,兹献美金一百万以助君力!国之瑰宝如果流落海外,这是我们所有中华儿女的悲哀,所以请不要拒绝,也不需说谢谢。”
秦麦虽然早猜到少女留下巨款的目的,可看到这句话时仍不禁有些心潮澎湃。
“也许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唐离。”信很短,到这里已经结束,“唐离。。。。。。”秦麦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很奇怪,离字意去、含分别之意,其义不祥,为国人不喜,极少有人以离字命名,唐离,这个名字让秦麦下意识地感觉其中必定有着一段不怎么愉快的故事。
作为一位资深的文物鉴定家,陈教授的观察能力可以用“目光如炬”形容,秦麦微微的失神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却自作聪明地认为是因为少女无声无息的离开,用力地拍了拍秦麦的肩膀,陈教授用过来人的口吻道:“莫道相思苦,相思使人老啊,小秦,我看那丫头不错,很好!放心吧,你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秦麦茫然地看着神态笃定的老师,“什么相思苦?使人老啊?老师,您什么时候又该行算命了?您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们很快还会见面?”
“废话!那丫头走的时候自己说的呀,她说很快就会到北京去寻找她的父亲,你小子别装糊涂,真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陈教授很有些不屑地眯起了一只眼睛斜睨着秦麦说道。
秦麦知道自己的解释无法让老师相信,把手中的信塞进陈教授的手中,“算了,您还是亲眼看看吧,唐离说他要求北京寻找他的父亲?”秦麦的眉心皱成了川字型,“寻找”和“找”一字之差,其意却天壤之别,找是知道地址,可寻找就意味着压根不知其所踪。
陈教授听到唐离两个字,明显地愣了下,反问道:“她也姓唐?”
秦麦觉得老师的话很奇怪,“这个世界上姓唐的人多去了,什么叫她也姓唐啊?”
陈教授没有说话,匆匆读起信来,信笺极短,一眼扫过便已经读完,陈教授却依旧低着头,过了良久才默默地抬头,眼神茫然地注视着高高的棚顶上那盏华丽的吊灯,秦麦却知道老师的注意力根本不在灯上。
“像,这个唐字太像了,怪不得我总觉得这丫头很面熟,难道真是。。。。。。”
“老师,这个唐字到底像什么?难道你知道唐离的身份来历?”秦麦小心翼翼地问道,若不是太想知道答案,他可不会冒着被老师训斥的危险打扰老师的思考。
陈教授朝秦麦微微笑了笑,可从笑容里秦麦感受不到丝毫的欢快,反倒是流露出一股子淡淡的衰老和落寞。
“我初见唐离这丫头时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看到这个唐字时,终于想起来了,或许这丫头的身份真如我所想。”陈教授把信上落款处那个格外漂亮的草体唐字呈到秦麦的面前,“当年我在美国留学时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是个美籍华侨叫唐天华,唐天华家境富有,难得的是为人古道热肠,极富正义感,那时候我在美国受到他不少帮助。。。。。。”
秦麦听到这里,已经隐约猜测到唐离的身份了,看到老师沉浸在回忆之中,便默不作声地听着他梦呓般的低述。
“我回国后,与唐天华仍保持着书信来往,直到多年